第71章 諸心難表纂詞集
話說呂元翰同庚修遠候在門外,那門內孟湄正倚在榻內在聽澹台宴唱一首《應天歌》,這闕詞是他填的,正唱道——
春江波暖黃鸝囀,庭院花池臨綠柳,梁間燕,鴛鴦語,綺筵重逢應報喜
定終身,情暗許,斂黛含羞偷覷,猶盼妝顏輕笑,何日兩相伴?
孟湄聽痴了半晌,才道:“這詞填得甚好,綺筵重逢應報喜,正和我心,平日里,庚官人填詞寫詩編了個集子,如今你又有這闕詞,不若一同編來,只供咱們院里品鑒一番也是有趣的。”
澹台宴笑:“湄兒實在高看我,那庚官人可是正經的舉子,內閣中書郎,我這等下賤出身,豈敢攀附,實在折煞我也。”
孟湄搖頭:“萬不可這般想來,你如今投到我府內便是我的人,怎可輕賤自己,而庚官人也向來謙遜和藹,喜文弄墨,對你也早有傾慕,絕不是那等傲慢無禮這人……”
說話間,外邊沐嬰進來遞話,孟湄笑:“可巧了,說曹操,曹操到,快把他們倆個請進來。”
呂元翰進來先給孟湄請診,又囑咐下人去熬安胎的湯藥,不一會兒藥盛上來,呂元翰端到跟前喂孟湄吃藥,孟湄苦道:“小時便在藥罐子里喂出來,才想著總算不必吃藥,如今又要吃……”沐嬰在旁等她喝完忙遞了水漱口,又剝了蜜棗與她吃下,這才不多抱怨。
庚修遠見孟湄小女兒態著實可愛,便將手中食盒獻上笑道:“所謂良藥苦口,正是此意,想湄兒平日吃藥必是苦不可耐,身子又要貴養,不如還是用我這甜食盒子,俱是湄兒平日愛吃,我親自下灶制了一套,不妨嘗嘗。”
孟湄歡喜,忙揭開食盒看,果然有庚氏平日拿手的南都八珍,除此外,另有他新制的八樣——合歡餅,金團,玉帶糕,百果糕,雪花糕,軟香糕,松黃餅,櫻桃煎。
庚修遠又道:“如今湄兒有孕,平日飲食不宜有性寒之物,因這食材里的薏米蟹粉桂花等皆換成了糯米魚松香芋,糖漿也皆由蜂蜜所代,甜味適中,不膩不油,正有緩解惡心之用,呂弟不放心也可一驗。”
呂元翰知這庚官人每日良苦用心,做了不少吃的送來,這番心思也絕非做做樣子,若不是存了認胎的心,斷不能如此熱切,便笑道:“庚官人送的自然是好東西,只是湄兒切不可貪多。”
孟湄笑納,又說起那作詞制集的事,庚修遠聽罷喜道:“早知澹台公之詞清艷絕倫,才情風流,若芙蓉春月,坊間流行曲中常聽幾闕便已是心悅誠服,若能制一集便是最好,只是既是園中傳閱,那何不將各園里的詩詞皆收用來,盡顯湄園眾夫風采?”
孟湄當下應道:“這個主意甚好!請王爺作序,我來作跋,集子便由庚官人和澹台公子撰來。”
澹台宴笑:“既是湄兒有此雅興,小的便要在眾才子面前露怯了。”
庚修遠拿起那一闕曲來看時便笑道:“這集子倒不如叫《愛湄雅集》,便是匯這湄園里眾夫之情以表衷腸,湄兒孕期讀來也可心下愉悅,腹中孩兒也可體察這番愛意。”
孟湄噗嗤笑了,那呂元翰卻一臉發窘,唯有澹台宴心下驚道:素日只聞風月樓里常出痴話,倒不知這良戶人家也講如此直辣之語!
可轉念一想,既是一家人,私底下夫婦之嬌嗔戲語便也無妨,於是又心生羨慕之意,想他若能成為眾夫之一,便也可不顧他人眼光,一訴肺腑之言。
正在胡思亂想間,陸子嵐與李凌恒也來了,孟湄笑:“你們怎地像是約好了似的,這會子倒都齊齊地來了。”
陸子嵐笑:“雖是趕巧,但心意皆是一處的,聽說要編雅集,我與李兄倒是聲聲慢了。”
庚修遠道:“我當你是午休了,倒也不好打擾,便只和元翰來探望主母。”
陸子嵐笑:“庚兄拎了食盒,本就不是去看我的,我不討沒趣不是更好?”
孟湄道:“你也休要哂他,前日說要給我制些無香料的胭脂,可別忘了。”
陸子嵐湊近,直坐到孟湄邊上道:“就算忘了親娘的,也忘不了您的,那膏子胭脂都讓荀安和螺茗兒拿進去了,你等會子清淨了去看看,撿出幾樣喜歡的。”
孟湄聽罷喜不自禁,忍不住伸手捏他:“油嘴滑舌的毛病總也改不了,那兩個小廝也跟著你學壞!”
眾人見她當眾同她表哥親昵,各自心下嫉妒難忍,但面上皆不露,陸子嵐見周秉卿不在,更是放肆起來,撫過她纖手道:“妹妹今日感覺何如?可否嘔吐惡心?”
“有呂弟調的安胎藥,倒也好些,偶有惡心,只喝一口柚茶倒好些。”
李凌恒也早擠開澹台宴立於近處道:“我家母聽聞湄兒有孕,急忙差人送來養胎的滋補湯來,我親自煲了來,叫福生端來與你吃些滋補身子倒是大有益處。”
孟湄道:“李夫人有心了,凌恒也不必操勞,如今頓頓喝些滋補的湯來,根本也喝不完,你們一個個如今總往我這邊跑,不是給我做這個就是做那個的,我心猶不忍,不如就歇歇,等我想吃些什麼就叫你們做來。”
呂元翰道:“依我看,此時湄兒還不需過多滋補,還應以清淡飲食為主,主母如今體弱不比往日,還應多休息為主,眾人皆擠進小屋來也不妥,不如兩兩三三地來倒也錯落有致。”
李凌恒不悅道:“你倒是住在主母跟前,每日來請診自是日夜關照,我等亦是心切掛念,怎地就不能日日來看?”
呂元翰忙解釋道:“日日來看,然也,只是不必一齊來,比方說,晌午你同子嵐兄來,下午便是庚兄與澹台兄來……”
陸子嵐笑:“這說的還要我們私下里商量著來看主母,若一齊來了,哪有往外攆的道理?”
幾人說話不免嘈雜,孟湄聽罷道:“算了算了,你們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但恕我不能一一招待,此時我便有些乏了,不如你們先各自回去歇午,待我睡醒再來。”
既是主母發話,幾人便只好怏怏不樂地去了,孟湄也懶怠理他們是非,只叫沐嬰扶到里屋去睡,睡了半日醒來,卻見周秉卿從鋪子間回來了,正換了衣服過來,見她醒來,忙去扶起,又叫沐嬰來伺候洗漱,吃百合蓮子粥。
孟湄見他面上有心事,便問起來,周秉卿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鋪子里最近收了把仲尼式的鐵琴,說是晉琴名家孫登所斫,可那式樣題名看著十分可疑,我也曾在宮廷見過那癖好收藏者所仿古贗品,鐵琴緞紋只需用火相逼再復上雪便可制成蛇腹紋,堂鋪的櫃帳雖精通古董,但不知這里的玄妙,他只辯說晉人題名小篆多是此筆,我只疑是贗品,但又不好鑒定,恐說多了要傷了和氣。”
孟湄道:“賬本可曾有記錄?”
“倒也記了,是上月的帳,應是個外地人,如今只恐騙了銀兩跑出北州去了。”
孟湄沉吟,周秉卿只恐她心內焦灼,再動了胎氣,忙道:“湄兒切勿著急,此事我已稟孟老夫人以請令,想那人跑不了多遠,便是報了官府也有跡可尋,縱是追不回來,也不過失了幾月盈利,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且放寬心。”
孟湄點頭:“夫君莫掛念,這等行業難免要遇上些以假亂充者,只是如今此琴真偽難定,還請夫君請人一鑒方定。”
周秉卿點頭道:“我准備打發人去南都請斫琴師傅來鑒,只是這一來一去的要費些時日,若北州內有高人來鑒,倒是最好。”
“母親向來有些高人在側,不如你明日一早去拜會母親,瞧瞧她什麼說法。”
周秉卿當下應了,二人說了會子話,便叫人擺上桌吃飯,孟湄同周秉卿說起編集子一事,周秉卿道:“也好,這幾日我不常在府內,恐眾人男德懈怠,如今湄兒為他們找了事,倒也好些。”
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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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孫登確有其人其琴,相傳是與其他文物在1948年緊急運到了台灣,但據說可能是贗品,真品究竟在哪里呢?答案在後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