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話說庚修遠來探望孟湄,跟在身邊的小廝榮安也端來一盒老紅漆丹錦盒,里頭裝著幾味冷食,有砂糖冰雪冷原子,酥油奶子冰酪,杏黃綠豆糕,油棗,薄荷糕等。
孟湄見了哪有不想吃的,只是旁邊的呂元翰勸道:“湄兒身體虛弱,即使暑熱難耐,也休得貪涼,免得傷了腎氣,亂了月事。”
庚修遠頓足悔道:“瞧我這記性,只記得給湄兒解暑,倒也忘了湄兒不得貪涼。”
孟湄笑道:“你且拿給我吃幾個不打緊,我也不至這般嬌弱。”
陸子嵐笑:“這話又怎麼說?昨兒個身體還不適,今兒又食涼不誤?要我說,庚兄不如送到前廳姑母那去孝敬,也不枉庚兄一番功夫了。”
庚修遠悟道:“子嵐說得對,我這就送去,湄兒切勿任性,你身子嬌弱,還要多加當心。”
說話間把盒子闔上交還給榮安,孟湄只好作罷,心里道,這二人分明是來嘲弄我一番的,想來自上次三人行後,這兩個的心思倒是長到了一塊,若合起來對付我,還真真是狼狽為奸。
轉念又想隔壁李凌恒來,一時柔情在心頭,思及二人相處細節種種,又生歡喜。
且說那李凌恒次日二更又翻牆來約,二人又定,每兩三日相見一回,自此往後,兩個約了將近半月,竟如膠似漆,難舍難分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盛夏漸頹秋意起,卻是到了七月初,那南都赴婚的人馬就行至北州。
皇親大駕,自是浩浩蕩蕩擬帝王儀仗,朝中欽差大臣著石青麒麟朝服、戴吉冠及單眼花翎在前負責開路,跟後回避牌,吹鼓手,鍘鑼,綴燈,旌旗,又有金瓜、鉞斧、朝天鐙等各種兵器排列於儀仗,扎紅花的白馬後是八轎夫抬的銀頂黃蓋紅幃轎,那新郎便坐於轎中。
沿途吹吹打打,走街沿巷難免招來一眾百姓出來側目,那孟家更是早早洗涮了大門面,高掛紅燈,掛喜幛,懸鞭炮,孟母孟父攜孟芸等一家在門口盛裝侯親。
花轎臨門,孟家放炮仗迎親,再由欽差大臣宣旨,孟母接旨謝恩,欽差大臣才下馬同孟母寒暄恭喜,孟芸忙給了欽差大臣紅包,又由幼女盛裝迎轎,是時,新郎著絳紗吉袍,戴金冠紅花,腳踩一對龍鳳紅雲靴,始出轎,先跨“馬鞍子”,步紅氈,由孟母迎過門,進喜堂。
鄰里翹首湊盼,伸長脖頸,拼擠雙目,卻誰也沒見個新郎新娘的模樣,只聞里頭欽差大臣喊來:“上香,叩首!再叩首!”
接著是唱贊禮詩的童男童女列隊唱喏,禮畢,退班,送入洞房。
孟湄著衣金繡文霞帔,鳳冠金珠翠妝飾,玉墜金簪,里外真紅褙子、紅羅裙,腳底一雙繡花鴛鴦鞋,走一路顛一路,低頭行禮,只嘆簪多箍發,拽得生疼,倒也沒留意那廂王爺相貌,只估摸著此人七尺八寸,窄腰扇胸,身軀凜凜,進了洞房,坐定了,她這才把眉眼一抬,借紅燭一睹郎君面容。
這一眼,倒看了驚心肉跳,此人眉如刀鋒,眸如寒星,風神俊秀,清雅出塵,堪堪地竟把自家的表哥比下去了!
人都說當今聖上周氏其貌不揚,但如此看來,同母異夫這一宗的胞弟倒生得樣貌堂堂,也難怪他心高氣傲,不會把北州小縣放在眼里。
孟湄失神片刻,新郎正也挑眉看來,兩廂對視,他竟目光清冷,不改倨傲,孟湄輕哼一聲,調轉視线。
喜郎、喜娘奔忙,撒帳、倒酒,系衣襟,末了,二人飲合卺酒,吃子孫餑餑和長壽面,節畢,眾人散去,屋里只剩二人相對無言。
孟湄見男方不語,更覺無趣,便先去了鳳冠,靠在帳邊打瞌睡。
半晌,那新郎才道:“你既是累了便早些歇息吧。”
孟湄驚醒,眨眨惺忪睡眼道:“唔,也好。”說罷起身剛要邁步,系緊雙雙衣襟扯拽,險些絆跤,幸有新郎一步跨來,伸臂扶住。
孟湄笑道:“誰想出來的這作弄人的事,縛人手腳,倒是多此一舉的自欺欺人。”
說罷,見新郎正費力接扣,她也只好坐回來低頭一同解來,說來也怪,衣襟系緊,兩雙手指忙碌,解了半天也解不開。
孟湄索性褪下霞帔,開始解衣寬帶:“無妨,我只褪衣便是。”
那新郎抽回手去,背過臉去道:“也好。”
孟湄褪了外衣,只穿里面一件紅娟衫,新郎也只好褪去外袍,又起身道:“若小姐乏了還請安睡,不必管我。”
孟湄笑道:“難不成你還要同我分房睡?過得了一日也過不了往後,你若是嫌惡我,我此後多去偏房那里睡就是了,良辰美景,你也不必非要同我過那洞房之夜。”說罷,合衣臥下,不再看他。
新郎立在原地,似是思忖,折回床上,也合衣臥下。
二人背對,卻各自無眠,孟湄本是困意難忍,如今也因床上多了個王爺而無法安睡,輾轉反側,倒覺身旁人一動不動,竟像睡了,便躡手躡腳下床,拉開門去後院乘涼。
剛至廊下,便見屋頂瓦粱上虛晃一個人影,唬得孟湄叫道:“是誰?”
“湄兒!別怕,是我!”
聽了聲音,孟湄猜到是李凌恒,便道:“這時候你來這里作甚?”
李凌恒翻過身,從牆頭跳下,作揖道:“今日是湄兒大喜的日子,小人本不該來攪繞,只是思及那王爺目中無人,恐他在新婚時便給湄兒些臉色,我實在放心不下,便要翻牆來保你周全……”
孟湄道:“公子休要胡說,王爺並無不禮。”
“既是沒有不禮,你又何故夜半出門?”
“秋後溽熱未散,湄兒只想納會子涼罷了。”
李凌恒向前道:“湄兒休要誆我,哪有洞房之夜要來納涼的?”
孟湄笑:“你且休問這些,這般晚了你跑到我院子里倒是不怕人看到了?”
“湄兒如今大喜,我卻心痛傷懷。”
“凌恒,我知你心,你也知我心,你且回去,你我之事我自有打算。”
二人屋外小聲說著,卻不知那屋內人一直假寐,此刻正睜眼靜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