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杜娘邀伴瓦市游
話說眾夫在正殿閣抄《男德經》,隔壁北州府吏杜瑛來訪,孟湄便請人到前廳敘話。
這杜瑛比孟湄年長些,卻也才納夫不久,底下養了三處偏房,育有二子。
此女性情豪爽,常著男裝,少塗脂敷粉,擅騎射,好飲酒,在府上行事頗剛直彪悍,在家更是囂張跋扈,馴夫動輒鞭笞,孟湄常聽下人道其傳奇:她家夫君足不敢出戶,更不敢爭風吃醋,若不聽話,綁起來鞭,打得皮開肉綻。
因而杜瑛也多在外走動應酬,這孟湄之姊孟芸也同她共理府中雜事,常托她照顧妹妹,杜瑛便也常來孟湄府宅,這日晌午下了廳,便帶了一壺菊花酒,二斤鹿肉和兩包螃蟹來與孟湄吃。
孟湄又著人添了些菜蔬,換了身衣裳,同杜瑛在廳前竹翠亭內擺下八仙桌,又命小廝們去取熏桂香的豆面子,一盤紫蘇葉,一盤菊葉,再備下清水,二人便一面食蟹一面賞景,又以菊葉搓手,豆面揉指,以紫蘇葉湯淨手,丫頭春喜又用甑篩兒熱了酒,為二人斟上。
杜瑛因道:“常聽芸兒說你體弱多病,不宜出門,但如今我見你氣色倒也不差,想是你納夫有道,以陽補陰,大有成效了。”
孟湄笑:“不想姐姐也聽了我那些個流言蜚語,並不能當真,姐姐休要笑我。”
“哈哈,你休要害羞,這事倒也不足為奇,官巷南街上住的孫夫人也如此,納夫前病怏怏的,這近日接連收了幾個偏房倒也能出來同我游玩耍子,你若不嫌,下次也一道同來。”
孟湄笑問;“早聽聞姐姐常與帳中軍士行圍騎射,湄兒體虛力薄,實屬無能,恐掃了姐姐的興致。”
杜瑛道:“此話差矣,騎馬打獵不過一時興起,更不敢在你府中的夫君面前提起,尤其那王爺,小小北州全無獵手可比,我自是不帶你去打獵,卻是去走街串巷,賞景賞色罷了,你可知你前面那街上的龍津瓦市,盡是些古玩趣物?”
孟湄憶起幾次來新宅所經之處,繼而道:“自搬家以來,我還未曾走動別處,每次經那龍津瓦市,每每留意,每每惦記,只恨無機緣駐足賞玩,這幾日說是要去逛逛,卻也一時不得空。”
杜瑛又抿嘴笑道:“那又何難,不如我們吃了酒就去,但只一件。”
“姐姐請講。”
“不許攜那些個夫君前去。”
孟湄笑:“那是自然,帶了爺們兒家的甚是礙事。”
“竟與我想到一處去!陪婦人逛瓦市便要唧唧歪歪不耐煩,我見了這種爺們兒就想抽呢!”
說到抽爺們兒,那自然是杜瑛長項,孟湄笑道:“湄兒還得跟杜姐姐學習馭夫之道。”
杜瑛手劈蟹子腿道:“也無甚難,與馴犬無異,不過皮鞭一根,肉腸一條,下面癢了,上面開花。”說畢,二人皆相對狂笑。
這廂說著,那廂抄經的早各自散開,陸子嵐來到清月閣處跟呂元翰討喜茶喝,正見庚修遠和李凌恒從外面進來,呂元翰忙請到里間道:“我這正沏了一壺老君眉,還請哥哥一並用過膳再走。”
說畢,叫慶竹擺下桌,庚修遠和李凌恒忙道:“呂弟客氣,我們早用過膳,只吃杯茶便不攪擾。”
陸子嵐笑:“恐怕二翁之意不在茶啊哈哈。”
李凌恒笑道:“那看來子嵐兄是來討了好茶,不知這茶,是無滋無味還是苦中作樂呢?”
陸子嵐也笑:“我是來吃茶賞戲,賞這千里尋婦的戲。”
呂元翰忙叫慶竹回稟眾人,杜夫人來訪,此刻主母正與她在前廳飲酒,聽罷,庚修遠忙搖頭道:“素日便知那府吏風流跋扈,現如今做了鄰居倒是常相往來,湄兒不要叫那婦人帶壞才好。”
陸子嵐煞有其事點頭:“庚兄這話不差,聽聞那杜夫人愛好鞭夫,不知湄兒與之待久是否也染上此癖。”
李凌恒倒笑了:“若真如此,我同湄兒正好切磋武藝,便是由她抽幾下也不打緊。”
陸子嵐譏道:“難不成李公子真當是情趣了。”
“不過是杜夫人調教夫君罷了。”
陸子嵐又冷哼道:“杜夫人可不止會調教夫君,她會的玩意兒可不少,待湄兒真學會了,你恐不及哭也!”
幾人斗嘴正盛,那邊荀安已打聽回來,欲報與自家主子,無奈此刻人多,不好開口,陸子嵐見他支支吾吾,索性要他報於眾人來聽。
荀安因道:“主母同杜夫人在前廳竹翠亭飲酒吃蟹,吃畢二人已架了馬車往龍津瓦市,說是要逛逛,片刻便回。”
陸子嵐問:“王爺知曉否?”
“還未可知。”
此刻卻聽庚修遠低叫一聲:“此事不妙!”
眾人見庚修遠面色已變,多是不解,忙紛紛問來,庚修遠道:“那龍津瓦市是何處?不過是市井勾欄,煙花俊朗之所!那府吏又是從不吃啞酒的班頭,常有男寵出入府中,豈有不帶湄兒去耍的道理。”
如此這般,眾君皆是臉面難看,有道是:夫不如側,側不如那二八的俏俊朗,只是這女子找俊朗,天經地義,正室夫君不發話,這側夫也難為。
幾人七嘴八舌,呂元翰提議:“不如我們找王爺一起議事。”
李凌恒冷笑道:“他又豈是能作主的,湄兒拿他不過擺設。”
陸子嵐笑:“但人家王爺可把自己當個大的,天天訓著咱抄經書呢。”
幾人說了會子話又覺無趣便都散了,人走後,那小廝慶竹便給呂元翰獻計:“爹剛入府,又不似別的偏房那般心機深重,伶牙俐齒,倒不如這時同王爺搭個人情……何況,主母是從您這邊被請出去的,將來問起來倒像是咱們沒留住主子似的,不如先盡了側夫的德行本分。”
呂元翰細細想來頗覺有理,便不及吃用膳去見王爺,將孟湄出游之事一一托出。
且說孟湄同杜瑛各帶了隨身小廝駕車出游,到了那龍津瓦市,便見珠寶珍奇花果時蔬海鮮野味奇器應有盡有,悉集於此,食物店鋪,茶肆湯棚,酒樓歌館更是敲打響盞歌賣,亦有雜耍說書聲,吹拉彈唱聲,人聲沸沸,熙熙攘攘。
那二人先在市上逛了半日,累了便去茶樓點了茶湯,聽了一折子戲,天色將晚,夜市又開,街鋪又賣糖蜜糕,灌藕,豬羊蹄,時新果子等各色食點,杜瑛、孟湄漸覺飢意,便進了杜瑛常去的酒樓“慶春堂”。
既是常客,店中小二也都熟悉,見了杜瑛束發戴冠,著一身男子的青龍直裰,腰系絲絛,而後跟著一位束墮馬髻、插金鑲玉步搖花簪的女子款款行來,那女子眉眼傳情,形容嬌羞,穿銀白雲紋暗花錦緞衣,沉香色斕裙,裙邊系金八條穗子的荷包,胸前帶金三事兒,小兒便知府吏今日又有貴客相伴,忙近前唱喏,小心伺候,往里面請。
點下酒菜,這邊便有女先兒唱曲獻果,不大一會兒又有幫閒先生來斟酒賣物,少頃,菜上齊全,那廚司在旁麻溜兒報菜名:酒糟鴨,筍蒸鵝,牛乳燉羊羔,四鮮羹,鱸魚膾,銀絲潤鮮粥,另有薄皮春卷,圓歡喜,水晶包兒……
孟湄看得目不暇接,聽著也熱鬧,因道:“這些個菜式倒是家里做不成的,還是杜姐姐帶我見了世面,只是今日只你我共食,實在是浪費了這一桌子的美饌。”
杜瑛笑道:“怎的就你我二人呢,我們叫幾個陪桌唱的說的男倌兒來解解悶兒。”說畢,叫人請來幾個略有姿色的俊郎倌兒上樓來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