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看海
程念樟問劇組統籌借了車,帶上羅生生朝大角山出發。
仗著暗色遮掩,他們就像一對夜游的情侶,終於可以在室外相牽,不懼緋言。
怕沉悶漆黑的風景帶出困意,兩人沒選擇高速,而是穿梭在市中的番禺大道,一路向南。
程念樟車開得平穩,外面快速變換是廣州內透的夜色,零星燈火點綴著樓宇,每一個亮燈的方框,都是另一種人生的映畫。
為了吊住他的精神,羅生生興高采烈說了許多自己這幾年的見聞,她幾乎把滿腹的分享欲都傾倒了個干淨。
程念樟沒什麼言語,偶爾“嗯哦”敷衍回她兩句,也不知聽進去了多少。
“怎麼好像說什麼你都沒興趣的樣子?不說了。”
進了南沙,羅生生看見江面開闊,知道快到海了,就沒再那麼怕他困倦,反而心里憤懣的情緒上來,語氣怎麼聽都帶了些衝。
程念樟聞言,瞥她一眼,打開車窗任夜風灌入,清醒了些頭腦後淡淡回道:
“你這幾年,過得還算不錯。”
也就句沒什麼起伏的陳述,羅生生心里卻咯噔一下。
“我沒什麼大的抱負,過一天算一天而已,就是大多數人的樣子,很平凡。”
女孩話音剛落,程念樟便附和道:
“嗯,你確實沒什麼出息。”
羅生生剛是怕他低落,所以隨口接了句自貶。
誰知這人居然還真就驢下坡,又開始數落起自己。
她聽後氣不過,下意識就對著他的右肩來了一拳,力道還不輕。
“就你有出息!”
“開車呢,別鬧。”
她那點力道,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這男人雖然嘴上呵斥她,但臉上卻掛著笑,多少帶了點寵溺的味道。
羅生生這個小人精,接收到信號,就更不會輕易放過他了。
她安靜地觀察了會兒路況,雙手扯松安全帶,眼珠狡黠地轉了圈後,驀地側身探頭,親上他的右臉。
程念樟原本余光里是有察覺,不知她突然靠近要做什麼,於是就稍閃避了下。可惜沒躲開,只得任她湊了上來……
卻沒想到是記親吻。
女人唇瓣溫軟來去,讓他有片刻愣神。
回過味後,程念樟眉間微蹙,瞪了右邊一眼,不給她反應的時間,突然加速變道,提前一個出口下了高架。
“開那麼快干嘛呀!”
到了地面路段,男人切換S檔,瞬間加速的失重感讓羅生生心跳極速加快。
“呵”
不理會她抗議,程念樟只昂首冷笑一聲,眯著眼的姿態,在微光勾勒下,鬼魅地很。
也是不巧,他們下來一連好幾個都是綠燈,程念樟腳下的油門就不見松開過。
引擎帶動底盤持續共振,和著車外風阻的咻咻,無不強化著速度帶來的不安全感。
羅生生是真怕了,她咽了咽口水,悄悄看他一眼,心里暗罵自己一句“沒事找事”,順帶再送他一句“有病”。
在近海的路口,救命的信號燈終於跳紅。等車刹停,剛才氣都不敢喘的羅生生,立馬開始劇烈地呼吸。
“你做什麼呀!不要命……唔嗯……”
她還沒來得及抱怨,就被左邊的男人扯近,用激吻把她的聒噪通通堵了回去。
唇舌交纏的聲響,在狹小靜謐的空間里,顯得比平日更加淫靡。
伴隨著前方紅綠跳閃,兩人方才難舍地分開。
“刺激嗎?”
程念樟沒有急著啟動,只沉聲問她,話音沙啞暗沉,充斥了欲念的味道。
“嗯”
“車里做過嗎?”
啊?
她還在回味著接吻的事情,他卻已經把車都開到床上去了。
“你……你你你想什麼呢?”羅生生眼神朝左右瞥了瞥,咬了咬下唇,低頭小聲嘀咕道:“這是在外面啊,萬一被人拍到怎麼辦?”
聞言,程念樟側目看她,沒急著接話。
他也只是一時興起逗逗她罷了,欲望沒那麼執著和迫切。她既然顧忌,他也不強求。
“隨你。”
說完沒有貪戀,挑眉笑了笑便作勢分開。
這倒讓羅生生不禁有點悵然了。
這人怎麼撩完就跑的?自己也沒說不做啊?換個地方不就好了嘛!
她也不及多想,趁他還沒回身,趕緊攀著他的肩湊到男人耳邊,低語道:
“這路邊怎麼做?動起來搖來晃去的,總歸要找個隱蔽點的地方呀!”
“哈?”
聽出她的意思後,一聲恣意的笑爆了出來。
程念樟沒有回她,只將她拂遠,發動引擎後抬手置於鼻下,微微偏頭回避,遮掩自己唇角久掛不下的弧度。
可他眼角眉梢那股子嘲弄實在是太明顯了,光遮住嘴有什麼用,羅生生還是一眼就看出他在笑她,而且一直在笑,都開了多遠了還沒個正形。
羅生生癟著嘴瞪向他,真有點生氣了。
“你笑夠了沒有?”
他不以為然,輕佻地接道:
“你還真是個喂不飽的。”
“啊!!!!!!”
太丟人了!
羅生生哀嚎著把臉捂住,整個人縮起腿蜷到門邊,全然背對著,將他躲得遠遠的。
可還沒羞憤一會兒,偏偏就是這尷尬的時候,導航里那個溫柔的女聲突然提示他們,目的地已到達。
“到了。”
見她長久沒有動靜,程念樟嘆口氣,伸手幫她按掉安全帶,順帶點了點這人側肩,催她下車。
既然都被催了,羅生生也不再拿喬,她收拾情緒,理了理頭發,扭捏著坐正,看向外面漆黑的一片,懵懵問道:
“到哪了?”
“濱海公園,前面有片沙灘,應該能看見日出。”
“好黑啊!”
此時是凌晨三四點的時刻,景觀燈基本全被熄滅,只有遠處海港碼頭的作業燈忽明忽暗地閃爍。
“你不是想看深夜的海嗎?當然是黑的。”
羅生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兩人老想不到一處去了。她說看的海,是沙灘椰林微風和海浪的愜意幻想,而他呢?
就真的只是單純想帶她來看個叫海的東西。
“算了,來都來了…”
盡管有些失望,她也認了,浪漫這回事,也不是是個人都能有的天賦。
他們下車後走了一段步道,羅生生在前面用手機照著路,程念樟在後面跟著。
大概是覺得枯燥,羅生生走著走著,突然爆出一句:
“好傻呀……”
“怎麼了?”
“我說我們,像兩個傻子。你剛剛也不攔著點,我喝了酒腦子不好使,你也跟我一塊兒犯傻干嘛。”
“你床上話倒是說得好聽,真帶你來,就沒有耐心了?”
羅生生被他給噎住,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確實沒有說得那麼堅定和無畏。
“我當能和你在沙灘邊散散步什麼的,最差總能看清你的臉,可現在這黑漆嘛烏的,不見得讓我拿手電筒照著你說話吧。”
“你看不看得見,我都在,怕什麼?”
說時,男人溫熱的手掌牽上她的,大步邁前與她並肩。雙手觸上的一刻,羅生生心幡不禁飄動,想也沒想,立馬溫柔地回牽,用力將他抓牢。
即便夜黑不見彼此,也能從心跳感受到無邊的笑意。
“啊,我聽到浪的聲音了!”
遠處潮汐拍打著岸邊,海風輕柔,濕潤帶著微微的咸,帶來了近海的訊號。
羅生生倏然興奮了起來,拉著程念樟撒腿就跑,循著聲音的方向奔去,把剛才的枯燥和恐懼通通都拋到了腦後,也真是沒個定性。
濱海的沙灘邊有幾盞路燈,昏昏黃黃照亮了海岸的形狀。
“對面是哪里?”
羅生生指著對岸若隱若現的城市輪廓,問他他們身處的位置。
“應該是深圳”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她笑著趴在護欄上,語氣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驕傲。
程念樟也跟著她笑了笑,大概是覺得愜意,他習慣性地從口袋里摸出煙,低頭攏著點上。
轉身背向海風,男人寬大的衛衣被風鼓噪著,勾勒出頎長瘦削的身條,他的短發被吹拂得凌亂而落拓,明明看著還是少年的模樣,卻總讓人覺得有些滄桑。
“想下去嗎?”
大角山的海濱沙灘,到了夜里會被圍欄圍上,所以他們摸索了一陣,也只能在路邊看著,踩不著沙,更下不到海。
“怎麼下去呀?”
羅生生好奇地看向他,當他有什麼神通廣大的本領,可以讓園區給他們放行。
“翻過去。”
說著,程念樟甩掉煙,撐著護欄沒有猶豫便翻跳了過去,快一人高的落差,下腳卻是穩穩當當,沒有半分趔趄。
看他行雲流水的動作,羅生生傻眼,她僵直地站著,因為怕高,扶著護欄長久不敢動作。
“我不下去了!我害怕!”
“別怕,我接著你。”
男人張開懷抱,笑看向她。
這人笑得太溫柔,羅生生從來沒見他對自己這樣展顏過,於是瞬間被蠱惑,盡管仍害怕著,也顫顫巍巍踮腳攀爬,翻過後,兩手死死地背扣住護欄,生怕一松手就掉了下去。
“放手,我在。”
程念樟看出了她的猶豫,又往前走了幾步。他微微頷首,用堅定的目色向她傳遞著力量。
“啊呀!”
終是咬著牙朝他撲了過去,兩人連連向後退了幾步,踩到軟沙後,程念樟順著慣性倒下,任她趴在自己身上,沒有半句悶哼。
“沒事吧?痛不痛?”
知他當了自己肉墊,羅生生一下愧疚心起,連忙坐起來上下檢查看他傷到哪里沒有。
“你也不知道收點力。”
程念樟隨她坐起,拍了拍衣上的細沙,羅生生見狀趕緊狗腿地替他去拍後背,順道幫他撿去些粘上的雜物。
“你還說我!這麼危險的事情說做就做的,萬一下面有個玻璃碎,尖石頭的怎麼辦?你出事了,我不要難過死的。”
“我有分寸。”
“有什麼分寸?還不是喜歡逞強,我都看過你多少次了,嘴上厲害得要死,還不是最後要吃好些苦頭。”
羅生生越說越來氣,憶起他在孟買被打得那幾下,依舊心疼地不行。如今看他這孑然能忍的樣子,想也知道,後頭有多少不為人道的辛酸。
“又沒大事,你急什麼?”
他回頭揉了揉她前額的碎發,拉著她一道起身,共同向來浪的方向走去。
十一月底的廣州,日出在六點過半。
他們安靜地坐在沙灘,聽潮汐更迭的聲響,看天色微光漸起。跨海的橋上零星車流開始變作長河,對岸深圳的的天際线也慢慢隨著天光漸露。
羅生生躺在他的懷里,突然想起一部電影。
“今年戛納獲獎的有一部韓國電影,叫《獨自在夜晚的海邊》,洪尚秀導的,你看過嗎?”
“沒有,講了什麼?”
他點上支煙,低頭看向她,替她理了理劉海,而後仰頭傾吐,靜等她的述說。
“沒什麼劇情,很情緒化的電影,我只是想起它的最後,女主在海邊睡了一夜,直到被人趕走,也沒有等來她想念的人。我就是覺得很幸運,至少天亮了,你還在我身邊。”
話音落下,天空泛出了魚肚白。
“呀,日出了!”
程念樟似有話說,卻被隔岸露頭的日色打斷。海面從鴉青變作橙紅,是一顆星球與另一顆星球交集的印證。
後面步道上有幾個年輕人見到日出的景象,不禁大聲歡呼。
程念樟和羅生生聽到後,對視著長久沒有言語。
“原來不止我們這麼傻啊?”
“呵”
女孩也不管其他,笑著從他懷里起身,捧住他的臉便吻了下去。
步道上的年輕人們見狀,爆發了又一陣的騷動。
“看,有人接吻誒!”
“那個男生總覺得有點眼熟呢?”
“對,像是哪個明星。”
“就個背影你們也能看出來?”
“感覺像那個程念樟,你們說是不是?”
“這麼說是有點。”
“讓我再確認下……誒?人怎麼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