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又不是殘廢
羅生生送走魏寅後,並沒有離開機場,而是上樓轉到T3到達。她倉促吃了頓簡餐,大約下午三點的時候,終於等到了她要接的人。
宋遠哲的航班准時到達,出了關口,他一眼就在人群里瞧見了羅生生。
這個男人身材高挑,背頭配著墨鏡,身穿亮面的塔夫綢襯衫,皮膚白得和周遭白人無異,看在羅生生眼里,是既招搖,又騷包。
宋遠哲是中德混血,自小生得極俊,最是人群中拔籌的長相。自他摘去墨鏡,已經有好幾個白妹都沒忍住青睞,朝他曖昧拋眼。
這男人素來見慣青睞,也不懼場面,亦大方向四處送回了幾個秋波,頗具浪蕩。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他走路的姿勢略有別扭,右腿似乎總提不上勁,雖然已經盡力在遮掩,但步速一快,就經常難以平衡,反而看著有些滑稽。
兩人見面並未寒暄,羅生生只是自然地接過了宋遠哲的登機箱,沒多看他一眼,直截了當地問:“住倫敦還是我家?”
宋遠哲看著身邊自顧自走的女人,覺得她賭氣的樣子還是照舊有勁,就想像從前一樣,輕言調侃她一番,但因著一些事,如今的他,在羅生生面前已不敢再輕易造次。
“住你家的話,方便嗎?”
“不方便。”
“有男人了?”
羅生生不回他。
“哦,那就是沒有了。”
“……”
兩人沉默了一陣,走到停車場,羅生生突然回頭,開口道:
“我哥怎麼樣了?”
提到羅熹,宋遠哲面色一沉,聲音也去了些底氣。
“我們已經盡力在找證人翻供,爭取二審能翻案。減刑目前應該問題不大,但暫時還是不能保釋。前幾天我去看過阿熹,瘦了一些,精神還不錯。”
“哦,瘦地……多嗎?有沒有傷?”
羅生生抬頭看向宋遠哲,滿眼的關切。
宋遠哲有片刻失神,愣了會兒。
“臉小了一圈,里面畢竟不如家里,吃住都差很多,阿熹是講究的人,瘦了也正常,你不要太擔心。傷的話……他說沒有,監獄里我也打點過,沒人傷他的。”
“呵,那您費心了。”羅生生說著客套話,語氣卻帶譏諷,聽得宋遠哲混身難受,又不敢發作。
“我沒訂酒店,今天住你那里吧。”
“隨你便。”
宋遠哲聞言,大喜,慣性地想去捏羅生生的臉肉,卻被她躲開。女孩臉上嫌棄的表情一閃而過,全被宋遠哲看在眼里。
一股壓抑已久的戾氣,逐漸升騰。。
從希斯羅到羅生生位於溫徹的家,大概45分鍾車程,4三刻鍾里兩人一路無話,空氣沉悶得可怕。
羅生生一個人住House,總共三間房,樓下一間客房,樓上兩間,她自己住在靠馬路的那間主臥,剩下一間側臥是宋遠哲常愛用的。
下了車以後,宋遠哲自己搬行李,羅生生想去幫忙,被他給推開了。
“把行李放下面吧,下面這間我也收拾過,別走上走下了。”
男人腳步一頓,回頭眯眼看著羅生生。
“怎麼?上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是怕你辛苦。”
“有什麼辛苦的,我又不是殘廢。”
羅生生突然噗地笑了。
“你就是啊。”
這下算是徹底把宋遠哲給激怒了,但他仍舊沒對羅生生發泄,只用力提起行李,快步向上。
然而途中右腿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幾次都趔趄地差點摔倒。羅生生也不扶,就抱胸倚在門口看著。
隱隱約約聽到背後女孩的嘆氣,比起鄙視,這男人更受不了這種惋惜和同情,所以寧願咬牙硬撐,也不肯服輸。
經過羅生生房間時,房門半開,宋遠哲打眼看見床腳邊散著幾個沒有開封的禮盒和幾個熟識品牌的購物袋。
這些東西,不似按羅生生消費習慣會買的東西,他大概知道是誰送的,遂眼色一暗,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表情變作更糟。
晚上吃飯,羅生生忙活半天,上樓找了一圈,卻沒見宋遠哲身影。
心里忽而有些泄氣。
她不是心硬的人,再埋怨,也是相識了十幾年的交情,至多只嘴上占些便宜而已,要真傷這人的心,羅生生也是舍不得的。
今天看他硬撐的樣子,其實這姑娘自己也不好受,所以晚上特地燒了一桌他愛吃的菜,沒成想最後卻是落了個空。
大概9點多的時候,正在泡澡的羅生生聽到樓下有關門聲,而後是一男一女調情的碎語。
英國這種舊屋隔音都不好,兩人其間曖昧,她幾乎聽得一清二楚。
身體慢慢下滑,羅生生把頭埋到水里又再露出,終是嘆了口氣,站起來把身體擦干,輕手輕腳地回到臥室。
主臥的正下方就是那間客房,彼時那對男女在客房打得火熱,女生聽音大概是個洋妞,在房事上特別放得開,叫聲奇大。
兩人動靜不小,正戲開始時,可能是心理作用作祟,羅生生覺得自己的書桌仿佛都在震動,完全沒法專心處理工作。
宋遠哲在性事中,表現向來持久,樓下女人的叫聲越來越大,大概是不知房里還有別人,根本無所忌憚。
而且不光叫聲,肉體擊攪的拍水聲也格外清晰,一刻沒有消停。
羅生生聽得都快燥郁了,感覺鼻頭好像都是咸腥的空氣,令人胃泛惡心。
於是他索性收拾電腦,出門尋了家麥當勞坐下,一坐就坐到了午夜的12點。
回到家時,除了玄關的燈還亮著,屋內漆黑一片。羅生生小心翼翼地鎖了門,一回頭卻被宋遠哲嚇得半死。
“去哪里了?這麼晚才回來。”
羅生生撫著胸口,驚魂未定。
“你管我!”
宋遠哲撇嘴一笑,看了眼她手里的物件,了然。
“你倒是識趣的。”
“宋遠哲……你有沒有一點羞恥心!”羅生生抬頭見男人一副無甚所謂的表情,氣道:“我出去,是因為嫌髒,惡心死了!”
髒?惡心?
話一出口,宋遠哲的臉立馬掛相,長久沒有再接茬。
“哎……”羅生生嘆氣:“遠哲,你不要那麼幼稚好不好。”
說完,女孩錯身擦過他,便頭也不回地上樓,沒有多看一眼。
後半夜,對面馬路喧囂的夜蒲散場,整條街陷入無邊的寂靜。
羅生生躺在床上難以入睡,她一直細心聽好樓下的動靜,除了偶爾的走動,宋遠哲並沒有上樓。
在這種詭異的安靜中,羅生生忍不住把頭埋進枕頭。
掉份,太掉份了!
矯情,太矯情了!
和宋遠哲置什麼氣,完全不值得!
……
宋遠哲和羅生生的哥哥羅熹曾是兒時的玩伴,穿著一條褲衩長大的鐵磁。
羅家家道中落後,遠渡澳洲,也仰賴宋母傅雲的幫手才在初始逃過一劫,順利安家。
在羅熹出事前,羅生生與宋遠哲雖然有些糾葛,脾氣上也不太對付,但整體相處還算和諧。
直到三年前羅熹因販毒入獄,微妙的平衡被打破,關系就變味了起來。
羅熹出事後,宋遠哲親自賠罪,在羅家老老小小面前,承認羅熹是自願替他頂包才鋃鐺入獄,揚言他自己也是被人陷害,今後一定會與其母親傅雲一道,傾盡全力救羅熹出獄。
羅生生當時懵懂,只痴痴地看著這人,心里龐雜,實在想不明白許多事情。
她不是傻子,羅熹怎麼可能會自願去頂包這種罪名,
那次涉案毒品種類多劑量大,罪名一旦成立,最高可能面臨終身監禁。
羅熹是絕不會放下至親不管不顧,去幫一個外人受罪的。
除非是受了威脅,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傅雲。
她也不是聖人,宋遠哲當時說求原諒,她們母女就原諒,稍動腦子就知道,世上哪可能有這麼便宜的好事。
所以那段時間里,羅生生巴不得宋遠哲去死。
只可惜羅家式微,羅父亦病重一直癱瘓著,羅母又與生生無權無勢,要幫羅熹脫罪,在澳洲投靠無門,最終能依靠的還是堪堪只有宋遠哲。
表面上,這幾年宋遠哲和傅雲確實如他們所說,提供法務,在幫羅熹脫罪,對羅家,經濟上也算照顧有加。
但實際恩威並施,不聽話的時候,傅雲總會明里暗里讓這對母女吃點苦頭。
羅生生也是那時候才真正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和宋遠哲之間是完全不平等的關系,她已經不是羅大小姐了,只是一個吃著傅家嗟來之食的羅生生而已。
兩年前留學英國,本以為能擺脫傅家與宋遠哲,讓自己重新開始。卻沒想宋遠哲在當年出了車禍,差點喪命,右腿神經壞死,成了個瘸子。
當年羅生生去看他時,這個紈絝就像變了個人,死水般的眼睛,直直看向窗外,也不理人。
她切片苹果送到嘴邊,他才回頭看向了她。
不知道怎麼地,宋遠哲看清來人是羅生生,倏爾鼻頭一紅,張嘴克服干澀,啞著嗓子說:
“哦,是生生啊。”
羅生生竟然覺得有些心疼。
簡直莫名其妙。
“宋遠哲,你看,壞人有壞報,你報應來了。”
男人沒理揶揄,只問:
“生生,阿熹對你是不是很好?”
“嗯,他是最好的哥哥。”
最好的哥哥……
宋遠哲眼神一暗,囁嚅:
“你知道是誰害我這樣的嗎?”
“不知道。”
“是我最壞的哥哥。”
宋毅。
回憶戛然而止,往事翻涌上來後,羅生生又想起那時候宋遠哲可憐巴巴的模樣,心就軟了一塊,繼而又氣自己沒骨氣,想冤家就是冤家,說不定死了還要化鬼入夢來纏她,真是上輩子造的冤孽。
就在羅生生這廂懊惱的檔口,房門突然連響三聲。
“生生,睡了嗎?”
“……”
“沒睡那我就進來了。”
羅生生看著轉動的門把,心想宋遠哲什麼德性,自己居然不鎖門,簡直是悔得腸子都青。
宋遠哲進門就看見羅生生裹緊了被子,和個蠶蛹似得,噗嗤一笑,大搖大擺地坐到了她的床上,手里還狗腿地端著一碗她做的粉蒸排骨,諂媚地與她笑道:
“生生……我看下面飯沒怎麼動,你晚上吃那麼少,不會餓嗎?”
羅生生聽言,換個方向睡,不看他。
“這排骨熱過還是很香,餓的話,就起來吃點吧。”
“我減肥,不吃夜宵。”
因為說話的關系,羅生生的腮幫和耳朵都有微動,宋遠哲看了忍不住摸了摸她耳垂,卻被羅生生一手打開。
“流氓!別碰我,髒死了!”
又被說髒,宋遠哲這下倒是沒放心上,把碗放在一邊的床頭櫃,窸窸窣窣抬腳上床,直接把羅生生抱進了懷里。
羅生生扭捏著想擺脫他,無奈除了頭頸和一只胳膊,她全身都被空調被給纏緊,根本沒法發力,全身此刻一聳一聳地,更像一條毛蟲。
“你不熱嗎?”
男人挑眉發問。
“不熱。”
“我看你脖子上都是汗,幫你吹吹。”
耳後是羅生生的敏感帶,宋遠哲說完,立馬往她脖上吹氣,害得她混身不禁打了個激靈。
“生生,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把被子先松開,捂痱子了可不好受。”
羅生生心道:放屁!
“你給我下去,各睡各的就都涼快了。”
“……”
背後久久沒有動靜,讓人覺到有些奇怪。
“宋家老二同志,你睡著了?”
“哪個老二都醒著。”
“……”
“……”
“不正經!”
“生生,我錯了,你松開吧,看你難受,我挺心疼的。”
“裝孫子吧你,精蟲上腦你什麼鬼話講不出。”
背後宋遠哲突然笑了起來,羅生生氣不過轉身,拿起靠墊就往他頭上砸去。
“笑什麼笑?我生氣了你還笑!”
她直言氣憤後,宋遠哲果真不再發笑,改換伸手,捏了捏羅生生的面頰。
“乖,這一手想我一天了,你知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