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明槍(上)
宋遠哲說時面上帶笑,語氣卻飽含冷意。
其他人可能到這兒,已經開始要怕了他的這股詭譎,但程念樟卻不然。
手握籌碼的人總會更顯篤定,反之,篤定的態度也往往會給人更多籌碼的錯覺。
程念樟是個演員,自然深諳偽裝的門道。
“我們先不聊羅生生,那是小事。今天冒著風險單獨邀宋二你過來,我的本意……是想給你帶個好消息。”
“好消息?”
已擺好攻勢的宋遠哲,被他這下急轉,打得措手不及,一時被帶偏,搞不懂程念樟有何用意。
“我聽聞,宋毅想了個法子,要你出手星島的那塊地,順帶轉賣和宋氏的聯合開發權,以此來變現,轉而注資到安城日澤湖的項目上,是嗎?”
“你聽誰說的?”
“不用具體聽誰說,影視寒冬寒了已不是一年兩年,這個行當如今門檻越做越低,新公司新業態層出不窮。宋氏現在不光要和獅虎搶食,還要防著鬣狗背刺。當年大刀闊斧重組以後,你哥也是夠點兒背,押的大項目,不是無限期延審,就是巨虧收場。他靠星辰的藝人資源吃老本,吃到米缸見底,幾乎已是行內人都曉得的事,以前劉琨在,靠他牽线拿點洗錢的分酬還能勉強貼補家用,現在劉琨走了,你說他能找誰搞那麼多錢,去完成他起死回生的大業?”
這段話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聽著好似分析利害,分析地很有道理,但實則只是程念樟打太極繞彎的招法,根本沒觸到點上。
宋遠哲心思清明,是不會被這人給輕易繞進去的。
然而他此時對程念樟的認知,卻在無覺間起了變化,於是他稍稍改換坐姿,表情換上嚴肅,壓低嗓音後,方才沉聲開口道:
“我哥想從我這里套錢,多的是法子。程念樟你搞清楚,我剛剛問你的是——誰告訴你,他要指使我賣地的?”
“呵”
感知到對方已上鈎,程念樟冷笑一聲,閒閒吹了口茶,繼續接道:
“宋毅會讓你直接往宋氏投錢?又不是傻子,稀釋股權的事,他怎麼會輕易去嘗試?星島這項目,說白了,從頭到尾,不過就是塊磚。去年底拋了出去,水花濺得不錯,引來不少虎視眈眈的冤大頭在場邊觀望,把它當成杜十娘沉船的寶箱,等著撿漏。你們正好可以趁這勢頭,一個借機變賣掉塊壓了十來年的廢地,一個則高價出手拿來墊腳套現的項目,這種雙贏的計策,稍聰明些的,應該都不難想到吧?”
話里的謀算,目前還只是程念樟憑各方信息拼湊出的揣想,並無實據論證。
他今天當著當事人的面這麼說出來,更多是種試探,因為只有探明白了,才能最終決定宋遠哲是敵是友,還有自己的下步棋走,到底是左是右。
“程念樟,你想套我話,多少也該拿點看得見的東西出來。只靠這些憑空的猜測就想唬我,未免太過天真了點!”
畢竟是人精堆里養大的孩子,涉及機要,宋遠哲向來十分謹慎。
程念樟雖然也和宋毅不對付,但鷸蚌後面還有漁翁,這世界並不只有二元對立的兩極,“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這種唬小孩的道理,在宋遠哲這兒,當下並不頂用。
“哦?只是猜想嗎?那看來……我的這個好消息,宋二你應是用不上了。”
“程念樟,你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宋遠哲很少被人這麼牽著鼻子走。
本身就是客場作戰,不占優勢,如今又丟了主導……於他來說,那肯定是極其不爽的,遂語氣也變得愈加不耐起來。
“既然話已經聊到了這里,宋遠哲……依我現在的立場,你應該不難看出我的目的。不怕你不信,今天這個局,我是帶著足夠的誠意過來的,給的消息,對你也只會好不會壞,聽懂了嗎?”
說到後段,程念樟的句意明顯增添了不少壓迫感,眼神也逐漸顯露出厲色,教人不敢直視。
“你所謂的誠意,就是睡我女人?”
沒想到對方話鋒急轉,又落回了羅生生的頭上。
這是塊軟肉,掐不得。
兩人莫名地,由此一同陷入到了滯澀當中。
“她的事,我們後面再聊。”
程念樟打破沉默。
“哼。”宋遠哲撇嘴,自鼻腔內漏出一聲冷笑,算是承了這個台階:“你最好給我長話短說,別再拉扯些別的,白白耗費時間。”
“那我就單刀直入了。宋毅著急要用錢,那宋二你呢?我對政治不太敏感,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如果說錯了,還望你不要見笑……你媽媽傅雲在中央相熟的那位,年底估計就要退了吧?”
程念樟嘴里的人物,因涉政,不便直提名諱,現任的職務是副國級領導干部,用中央指代,宋遠哲應當也能聽懂。
政商間的尋租關系,在當代,是法理不容的,自然也極其隱晦,絕不輕易外露。
連宋毅都不知的事情,宋遠哲訝異,程念樟又是從哪里探聽得來的消息?
“我很好奇,憑你金主張晚迪的本事,她能知道這些?還是說……”
“我的消息渠道不是重點,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問來源,不過多此一舉。你只要記住,我是來幫你解決問題,不是來害你的就行。”
“那你要怎麼個解決法?”
“青木資本關於星島項目的私募發行,按流程,會在六月轉銷機構,宋毅的想法,是在機構評估前把項目轉手。然而這個電影小鎮,本身並無什麼價值,真正值錢的,是項目周邊待開的地塊,所以他才需要你配合出手。但目前能按市價吃下這塊地的開發商,個個都精明地很,我想你斡旋地應該也不輕松。”
“怎麼?難不成你想吃下?”
這就是句笑話。
程念樟哪有這個本事。
“我是吃不下,但我有本事讓張晚迪吃下。”
雖然程念樟語氣尋常,但內涵的意蘊,給人震撼頗大,不禁讓宋遠哲沉默了許久。
大概是陷入思考的原因,這二世祖也沒再在意自己剛才流露的嫌棄,竟下意識地開始吹茶喝了起來。
“我當她應該對日澤湖更感興趣,畢竟是安城的項目,把控度會更高一些。”
“你和劉安遠的思路挺像,多少都有點小瞧了這女人的野心,以為她只不過想當個山大王而已。”
“那不當山大王,難不成還想鬧天宮?”
這典故用的……
兩人回味後對笑了一記,氣氛竟意外變得輕松了起來。
“日澤湖的項目,說實話,雷點太多,賭性太強。張晚迪不會押寶在這種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上,但星島就不同了,現成完備的手續,地處大熱區域的周邊,還有頂級資本做背書,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賠本買賣吧?”
“你也知道是個好東西,我又為什麼非得賣給你家的這個?現在和別人,也不過是議價上有些出入,換張晚迪上,她也照樣會來一通拉扯,你這個算是哪門子的好消息?”
“只是價錢談不攏嗎?應該還有點別的原因吧?我剛才也提了,你的大限是年底,大老虎下台後,按慣例,連帶會有一批倒查,這個傅雲應該提點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