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暗流涌動(已補全)
可能是唯心論作祟,下午陰雲聚集,天光大部分時刻都晦暗而壓抑,正如羅生生的心情一樣。
當得知宋遠哲要來,她的心就一直高懸著。
這人才不會平白無故來看個稀奇。昨夜宋遠哲打她電話時,語氣就異樣地很,等會本尊到了片場,肯定還有得要鬧!
羅生生本想干脆告假回酒店避開,反正她的部分也拍完了,正片Robin肯定不會讓她上,待在片場也不過就是打個下手,可有可無。
但她又怕宋遠哲難為程念樟,萬一他來挑事,自己在邊上還能擋一擋,盡量幫著劇組早點送走這尊大佛。
她正坐在場邊發呆猶豫的當下,那個溫雯突然尋到這里,近前問話。
“你是攝影師?”
“啊?你問我嗎?”
這人還是一如即往的沒有教養,問她話連個稱呼也不加。
“不然呢?”
“哦……我是攝影師。怎麼了,溫小姐?有什麼事嗎?”
被她俯視著問話怪不舒服的,於是羅生生拍拍屁股起身,與她平視著,問她何意。
“等會遠哲要過來,我看你好像挺閒的,半天也沒見有你什麼事兒,倒不如就回去歇歇吧!省得罩面了怪尷尬的。”
“哈?今天台本也沒你溫小姐什麼戲份,論多余我可比不上你,我看要歇著還是你回去歇著吧。”
“啪!”
溫雯聞言,抬手就給了羅生生一個巴掌。
“羅生生,你說話注意一點,你說誰多余了?”
突然被打,就算伶俐如羅生生,也不禁偏頭愣住。她緩了好久,才慢慢抬手捂住自己側臉。
這個溫雯下手不輕,現時羅生生的面頰燒灼感強烈,不同於展鐸那種來自異性的,直白憤怒的巴掌,同性的肢體羞辱,往往蘊含著更多難以啟齒的情緒宣泄,思想上的後勁更上頭。
“溫雯,有沒有人說過你沒腦子?”
“啪!”
羅生生話音剛落,另邊臉頰又挨了她一記耳光。
邊上稀稀拉拉其實有幾人在走動,但一看打人的是溫雯,被打的又是個不起眼的工作人員,所以沒人敢上前出頭。
大家反而事不關己地,紛紛開始收拾東西往別處去,空出了這塊場地任她倆爭斗。
身側的拳頭握緊,就算現在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她也仍抑制著,不願出手打回去。
羅生生眼里,女人打女人,是件極其難堪的事,無論挑事還是還擊,都很掉份。
然而她這些為了成全體面的忍耐,投射到溫雯眼里,卻全變成了怯懦和可欺。
“我好心好意來提點你滾遠點,你倒好,不識抬舉!怎麼?死皮賴臉是還想再傍著遠哲不成?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什麼德性!”
“呵……我什麼德性?溫雯,你不覺得你這個人非常可憐嗎?這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搶男人?”
羅生生抹掉眼角的淚,強忍著怒意抬頭蔑視著嗤笑她,笑她可憐又可悲,眼里除了男人就再無天地,活得蒼白又自賤。
她的這股不屑,直刺進了溫雯心底。右手立馬慣性地抬起,當她正欲再給羅生生一個巴掌的時候,手腕卻被牢牢制住。
季浩然面色狠絕地將溫雯甩開,不及多想其他,上前就把幾近破碎的羅生生攬進了懷里。
他低頭,入目是女人兩側臉頰鮮紅的指印,不見痛哭和哀嚎,懷里只有她輕微的顫抖和若有似無的嗚咽。
“疼嗎?”
羅生生怕淚水沾濕戲服,遂與他拉開了些距離,默默無聲地搖了搖頭。
“姓溫的,你他媽找死!”
確認懷里的人沒有大礙,季浩然怒喝一聲,將手里原本欲帶給羅生生的咖啡,狠狠砸向溫雯。
杯身離手,正中女人前胸,撞擊後頃刻液體飛灑,潑濺了她滿身的狼狽和黏膩。
“啊!”
面對季浩然,溫雯底氣全無,完全不復方才對羅生生的狠辣,即便被這麼明擺著羞辱了,除了一聲尖叫,只能大張著嘴粗喘著呆立,死活憋不出半句回擊,越看越覺得像個傻子。
“呀,這怎麼回事?小雯你怎麼了?”
剛剛她叫的那聲引來了不少關注,蘇岑現在正是閒得發慌,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戲碼。
她上來先瞥了眼季浩然和羅生生,眼里閃過一絲玩味,而後立馬假意上前安慰起了溫雯。
她挨近她,用只有她們倆人可以聽見的音量耳語。
“哭出來,大聲一點,宋二已經在外面,馬上就要到了。”
溫雯得令,立馬失聲痛哭起來,嗷嗷嗚嗚吵嚷地讓人心煩。
“浩浩,這是怎麼了,你看把小雯給弄得,一個大男人和女人計較什麼?”
“蘇岑,是你這個師妹先挑的事,你問我計較什麼?”
“小雯挑什麼事了?她個女人能礙你什麼?”
“她……”季浩然正欲說溫雯掌摑的事,卻被羅生生攔住,她微微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事當眾說出來,掉價的不光溫雯,羅生生也會因為雌競而成為他人笑柄,揭開一些她不願意揭開的過往教人品評。
季浩然蹙著眉頭,起先不解她為什麼要忍氣吞聲,但隨著心情平復,他讀懂了她的眼色,瞬間意會。
和蘇岑糾事情的對錯根本沒有意義。個人恩怨拿到台面上講,最終都會變成笑話,還不如沉默來得體面。
“總之,蘇岑,今天這事是我和這個溫雯的事,你們外人別瞎摻和。”
他剛說完這句,片場外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兩輛豪車停穩,似有大人物到訪,看熱鬧的人聽到風聲,陸續開始轉移視线,朝著堂口外看去。
車輛停穩後,林瑜替宋遠哲開啟後門。
只見那人穿著通身米白的Jil sander套裝翩然下車,還是一如既往翩翩公子的腔調,從發絲到配靴,無不把貴氣二字盡寫。
堂口靠著江岸,往遠處是個髒亂的橋洞,環境潮濕又邋遢,宋遠哲腳上踩的,是雙羊皮底的軟靴,踏上路面砂石,不止磨底,磕絆的觸感亦格外強烈。
這種與他的精致格格不入的糟糕的環境,不禁讓宋遠哲面露不豫,眉目里滿是嫌棄。
“梁監來啦!這位是?”
按照規矩,平級的迎送,程念樟派了Kevin來做,自己則依舊老僧入定般坐在監視器前,和魏寅討論等會兒正式開拍的各項事宜。
“這是宋二,應該聽過吧?”
“哎呀,梁監你看你說的,這哪能沒聽過呢!我只是覺得真人比新聞上帥氣多了。一打眼還以為是哪個明星呢,沒想到是咱的老板,實在是失敬、失敬!”
“就你出來迎客嗎?程念樟呢?”
Kevin是宋氏出了名的泥鰍人,早前和梁巋然共事的時候闖過不小的禍,雖然明面上沒挑開,但誰都知道梁派不待見他,所以這才轉頭靠向的程念樟。
讓他來接,多少是有點下梁派面子的。
“您看這天色不早的,下一場就要開鏡了,程制片得幫著魏導督場,實在抽不開身的。”
Kevin笑著推諉,話說得無奈,但語氣里卻聽不出分毫。
梁巋然聞言,本就淡淡的表情瞬間垮塌下來,他沉默著不語,對方已經做了請進的手勢,他腳下卻依舊遲遲不見動作。
“嘖”
宋遠哲站得很不耐煩,他歪頭掃了兩人一眼,抬腿就帶著林瑜往片場走,完全不去理會身後的梁巋然,是什麼表情。
他最煩下面這些人拘著小事不放的做派,本質就是群嘍囉,還非要個踩個地彰顯自己。
簡直吃飽了撐的。
“喲,宋二你總算到了!這也就幾天不見,差點認不出來。”
前段宋遠哲都在醫院和老宅養病,蘇岑他們眼見他多是憔悴的面相。今日他按著往常拾掇了以後,豐神俊逸地,確實大有不同。
“你什麼情況?”
男人沒理蘇岑客套,他進來第一眼就對上了狼狽的溫雯。周圍環境本就糟心,這女人還滿身穢物,搭配起來實在讓他有種生理上的不適。
“剛在後面,溫雯無緣無故被人給潑了身咖啡,我這正准備帶她去換身衣服呢!也是巧地,碰上你來了。”
“誰潑的?”
“哎喲,這……對過也是個人物呢,不好說的。”
蘇岑剛剛教過溫雯,見到宋二只管閉嘴哭,一句話也別插。
所以此刻都是由她來答著,明著是在遮掩,實則還是以退為進,刺激宋二和季浩然去吵。
“什麼人物?”
蘇岑放下溫雯,湊近宋遠哲耳邊,小聲說道:
“季浩然。”
“他?”
聽到這個名字,一股無名火瞬間燃起。
“事情具體的,小雯和那頭都不肯說。我去的時候就看他們三人站著,也是一頭霧水。”
“三人?除了他倆還有誰?”
“那天醫院有見過的,羅生生,羅小姐。”
聽到羅生生名字,宋遠哲表情突然滯塞,停頓好一會兒,才繼續道:
“你帶她弄好了再過來,等會兒別丟人現眼的。”
他隨意揮了揮手,也沒再深究,這多少讓蘇岑有些意外。
今天這戲是劉琨交待她倆整出來的,所以劇本難免下作了點,但勝在好用。
原以為憑著宋二風風火火的個性,就算為了面子,上來怎麼也得掀桌子大鬧一通,搞個雞犬不寧,但沒想到只是簡單問了兩句,籠身沒見什麼大的戾氣,真是教人失望。
Kevin眼色看得准,知道這兩個女人喜歡搞事 ,趕緊插進來作勢要帶他們去找程念樟。
“宋二,梁監,咱們這邊走。”
堂口里面的路比外面好走些,宋遠哲松了松右腿,調整步態,外人只當他走得緩慢,行路里很難看出有什麼其他異樣。
快到的時候,Kevin先去俯身知會了聲導演組。程念樟得信後微微頷首,低頭停頓稍許,才終於起身。
他與宋遠哲的視线,隔著零星人群交匯,兩人皆是笑面,卻各自都帶著幾分譏嘲。
“真是沒想到,不知道誰打了個北風,把宋二你給吹來了。”
程念樟主動上前,也不多客套寒暄,直截了當就問他來意。
“我也是閒來無事,正好過幾天要去趟香港,他們說這里在拍個好戲,我就順道來看看。怎麼?你不歡迎?”
“什麼好戲不好戲,都是營生罷了。片場亂糟糟的,再好的戲沒些鏡頭和後期修飾,直白看著都很沒意思。這個梁監做過的戲比我多,該是知道的。”
突然被點,梁巋然只低笑了聲沒有附和,反是宋遠哲接道:
“哦?怎麼?是我剛到,你程念樟就准備送客了?”
程念樟就是這個意思,宋遠哲沒意會錯。
“只是怕你無趣罷了。”
說完,他叫來Kevin,問了溫雯去處,這才知道片場里還有剛才那出,眉目立刻深鎖。
“那個季浩然在哪?我有事找他。”
宋遠哲直截了當,既然他們提了溫雯,他就順水推舟,找季浩然來好好出口惡氣。
此時天色已近傍晚,程念樟抬手看表,離原定的開鏡時間所剩無幾,他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兩人對上。
“等下一鏡結束吧,他是主角,今天全組忙了整天就為這十幾分鍾,還請宋二你體諒一下。”
“你還和我談起條件了?”
“呵,事情總有輕重緩急,溫小姐那點委屈和這大大小小幾百號人的心血比,孰輕孰重,你我心里都有底數……面子我肯定會給你,但前提必得是里子它不能丟。”
程念樟話說得不卑不亢,越到後程語氣越重,自帶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如果再糾纏對峙下去,難看的就是宋遠哲了。
“好,那你給我也排個座兒。我在場邊等他下戲,看看到時候,你要怎麼給我面子?”
“沒問題。”
話音一落,程念樟只簡單勾手,Kevin便提來幾張座椅,安排他們挨著導演組休憩。
宋遠哲坐定後,對片子內容毫無興趣,他就翹腿颯然地坐著,抬眸冷眼看向場中各色人物,在一片灰霾的景象里,唯獨通身亮色的他,看起來既耀眼又突兀。
執行導演把季浩然叫去定點後,羅生生獨自一人去洗手間抹了把臉。
她今天素著臉,沒有上妝,涼水衝洗後,面上的五指印消退不少,不近著細看,只會當她身體內熱泛的潮紅罷了。
對著鏡子扯了個還算明媚的笑,再順道整理了下亂發之後,羅生生戴上鴨舌帽,深吸口氣,便大步朝著導演組的方向走去……
羅生生知道宋遠哲的脾氣,她不想做個鴕鳥,理所當然讓季浩然受這無妄之災。
“魏導,我回來了,等會兒能讓我插個縫一塊兒看看嗎?”
聽到聲音,宋遠哲和程念樟皆是一愣。
“羅小姐。”
“呀!是林瑜啊!”羅生生裝作訝異的樣子,而後視线越過他,對上那人的側臉:“宋二,你也來啦。”
呵,宋二。
真是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