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生日(中)
房門打開。
兩個人忽地罩面,先是陣沉默,羅生生松緊了幾下門把,從始至終都將門虛掩著,只肯漏出半身,防備心甚重。
“不是說去吃日料嗎……怎麼又過來了?”
她問時,稍再外推了點門縫,聲音細弱。
“來接你。”宋遠哲歪頭笑笑,面露出痞色,答得亦很是無謂:“收拾好了嗎?好了就出發。你也不用這麼戰戰兢兢,我不會硬闖進去。況且,你還懷著身孕,我就算有心想做,又能做得了些什麼?”
“我沒戰戰兢兢,就正常反應而已……你要接我去哪家店?太遠我可不去。”
羅生生雖在話里對他做了反駁,但姿態照舊沒有放松,依舊是副戒備深重的樣子,沒見有任何親近的可能。
男人扯了扯嘴角,將視线落在她手上握把愈緊的動作,停頓後,再緩緩向上,一路輕掃,直至看到她半隱半露的面容。
“不遠,就在附近,沒幾步路。”
“那可以。”
答應完畢,羅生生吸入口室外寒涼的空氣,壯大些膽量,方才跨步走了出去。
宋遠哲見她出來,順勢退開半步,抱胸側倚著邊櫃,一面垂眸看她換鞋,一面閒聊般開口:
“你好像又瘦不少,前幾次碰面我就發現了,不過當時怕你嫌我話多,特意忍住沒講,怎麼?看你老是想吐,是孕期反應太大的緣故?”
“你找的那家公立醫院,平時人進人出,醫生應該也不會對你幾多上心。要不要我來出面,重新安排個貼心點的地方產檢?別懷個孩子,反倒遭老大罪,把自己身體搞壞……”
宋遠哲眼里,她要為了程念樟那種人,吃這些孕苦……
真是既蠢,又不值。
但他不會點破,沒資格的人,說到關懷,就已然足夠。
話到此處,他動了動身,指尖似是蹭到了些台面的積灰,搓捻之際,也不知聯想起什麼,這男人的唇线倏然間由上翹變作下抿,眉頭也逐漸密蹙起來,面露不善。
這人近來端看好像沉穩了不少,實則脾性仍舊陰晴不定,還是過去那副老樣子——變臉永遠比翻書都快。
“你能不能不要像個變態一樣,總是派人跟蹤我。”羅生生站直,背對他,囁嚅著道出了一句牢騷:“想想就讓人發毛……”
“哦?哪里變態?我有吩咐過林瑜,不會打擾你和你的那些個社會關系,日常就在遠處看看,算作照應而已,這樣都不行嗎?”
男人努嘴,語氣越到話尾,就越是卑微,其中還夾雜著不少被誤解的委屈,在神情里摻進了幾許可憐兮兮的質感,是故意在引她憐憫,好來給予自己安慰。
然而羅生生聽後,並不為所動。
她只緘默著轉身,快步越過這人,抬手摁了摁電梯下行的按鈕,全程都沒有接茬。
宋遠哲瞳孔隨她腳步移動,目光黏得又緊又牢,可偏偏在對方回首看向自己的時候,卻又突生出了股畏怯,只能極不自然地閃躲,連帶著身體姿態也變得不再松弛恣意,甚至還能明顯教人看出局促。
“走吧,我好了。”
羅生生淡淡提醒。
“嗯。”
“你是不是開了車?鑰匙給我吧,老樣子,我來載你。”
“用不上開車。”
“啊?什麼意思?”
宋遠哲還沒來得及給出答復,電梯業已到站。
他們前後腳步入轎廂,羅生生剛要去摁一樓,卻被臂長的男人給搶先下手,點亮了15層的按鈕。
女孩當即有些傻眼,整個人登時訥住。
“你……你去15樓做什麼?”
“去了就知道。”
梯行很快,不過兩句話的功夫,便到抵了15層的地界。
男人先她一步走出,回頭見羅生生僵持不動,滿臉都是懵然的神色,便趁勢伸手,牽住她的掌心,把人給蠻橫地拉了出來,再摟肩扯回自己身邊。
因處同幢,這層的公攤與22樓相似,都是精裝的鞋櫃和儲物用的壁櫥,並未大改布局,差別不過多了些擺件掛畫作為裝飾,調整了頭頂射燈的照向,用些微妙的變動,把塊逼仄之地弄成為術館藝廊……
打眼望去,裝修的品味卓絕,一看就是宋遠哲精致到底的處事腔調。
鞋櫃被男人輕摁彈開,里面沒有日常備換的鞋履,只有兩雙室內絨拖,靜靜並躺在中央。
它們形態相同,顏色相對,尺碼一大一小,是典型的情侶款式。
沒人在旁伺候,宋遠哲取出拖鞋,干脆自己躬身忍著痛下蹲,握住了羅生生的腳腕,服侍感極強地,想要替她來將外鞋給換脫。
羅生生快要嚇死了——
“你做什麼!快放開我!”一瞬愣神過後,恢復清醒的羅生生趕忙用盡全力,抽回了被抓的小腿。
慣性作用下,她整個人不禁腳步踉蹌,往後連連退卻,直至撞上邊牆:“宋遠哲,我不想在這里和你談事情,我要在外面,你懂我意思嗎?在外面……有其他人的地方,就算……就算是林瑜也好,總之我接受不了和你獨處,會害怕——”
“我有那麼嚇人嗎?”
宋遠哲原本半蹲著沉默,聽她說害怕,忽而仰頭,望住了身前。
問時,他將掌心撐住膝蓋,揉捏兩下,再艱難起身。
這人長睫掩映下的垂眼,現時無力下耷著,神情就像只受傷的小獸,眉目里滿載的,都是對她抗拒的哀怨,和恐懼的不解:
“生生,你如果總這樣對我,我真的會很難受。”
男人於話語間走近,步姿略有跛態。
“我知道你想談什麼,但屋子里有我准備了很久的驚喜,你要是連看都不看,又讓我怎麼能夠相信,你是帶著足夠誠意……過來和我交換的呢?”
交換?
她什麼時候說過她要交換?
“宋遠哲,我勸你清醒一點。我哥哥已經死了,有了這個例證,我怎麼可能傻到再拿自己當籌碼,和你交換任何虛無縹緲的東西?是你想多了,我今天找你並不是這個意思。”
“嘭!”
手邊的擺件,被男人隨手拋摔,砸牆震碎。
“羅生生,這麼多年過來,不用我提醒,你也應該比誰都要清楚——”話語頓挫,宋遠哲略略昂首,頜面隨緊咬微動:“我向來耐心不多,脾氣……也非常不好。”
這是句威脅,赤裸裸的。
羅生生聽後,出於應激,縮肩瑟瑟著,偏頭閉緊雙眼,害怕到連看都不敢看他,更別提與之答話。
其實照慣例,發泄過後的宋遠哲,心情常會有所和緩,會很快變換態度,用主動認錯,來懇求羅生生的原諒……
但他今次,卻並未如常。
反而垂眸睨了她會兒,面色里的冷感在其間逐漸凝聚,成就出一副凶相。
大概是胸口淤堵著憋悶,他索性抬起手,將襯衫的二三粒扣給輕解開來,而後俯身撐牆,把女人圈禁在懷,低頭附耳,沉聲喑語道:
“說什麼都是為了羅熹?這話我最不愛聽。”
“要不要我告訴你,有多不愛聽——”
“就是比程念樟在電話另頭直播操你……還要讓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