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護短
在嶺南開機,舞獅是常有的項目,程念樟請了當地頗具實力的獅隊,把場面搞得很是熱鬧。
氣氛烘托下,眾人情緒層層遞進,在醒獅環節達到高點。
所有人都期盼著,他們這萬象初始的點睛之筆。
羅生生從後台繞出,手里捧著托盤,上面是蘸有朱砂的毛筆。
她昂首闊步,腰杆挺地筆直,面上是明媚的笑,讓人完全看不出內里的膽怯與緊張。
台上程念樟與魏寅朝向攝影師站定拍照,並沒有在意背後,直到司儀提示流程了,才終於攜手轉身。
三人驀地罩面,除了已經做過心理建設的羅生生,其余兩人皆是一愣。
“嗨……”
羅生生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是風塵了點,但也不畏縮,見了面,反而抬頭把嘴角向上又揚了些角度,大大方方同兩位老熟人問好。
程念樟離她更近,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她明艷的妝容。
這女人原本帶些稚嫩的臉,意外和紅唇十分契合,再配上笑意,純真中透著性感,與她平日大不相同。
然而兩人早對彼此熟悉到爛透,即便換了風格,程念樟也能一眼將她辨認。
他起初有些懵怔,直到視线下移,看到托盤上的毛筆,才明白她杵在自己身後的用意。
此刻台上的一舉一動,台下人都看得清楚,程念樟不宜打量她太久,就用狀似無意的掃視觀察。
只看到她胸前和後背部分裸露的肌膚,在紅布映襯下白得發亮。
從他視角還能輕易看到女人的一對白兔在布料中半隱半現,它們毫無托撐的姿態,大白天里看起來格外放浪。
男人眉目不禁蹙起,他沒有回應羅生生的招呼,只是把右手五指捏緊又放松,而後生硬地拿起筆遞到了魏寅手上。
然而這個魏寅,此時臉色竟比他還要難看得多。
這人明顯沒有程念樟沉得住氣,臉上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快。他接過筆,側身擋在了羅生生前面,隔絕了台下人的視线,保護的意味濃厚。
“吉時已到,獅王下山,尋寶進才,鳴鼓點睛!”
司儀看到兩人提筆,立刻奉上祝詞,兩只獅王也聽信緩緩趴下,眼睛隨著鼓點眨巴,異常靈動。
“一點左眼金”
“二點右眼銀”
“三點中庭,預祝太平”
“獅王已醒!開工大吉!票房大賣!”
“嘭!”
隨著一聲炮響,獅醒,台上雙獅跳躍,立刻歡騰一片。
程念樟與魏寅隨之一同回身放筆,前者全程無話,放完便拍了拍魏寅側肩,轉身欲下台觀禮,完全視羅生生如無物。
羅生生知道他在外人面前終歸是冷淡的,但知道歸知道,真面對時,心里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失落。
她挺直的腰板隨他走遠也跟著一起松懈了下來,在眼前的歡沁襯托下,顯得十分頹喪,完全不復剛才的朝氣。
“老魏?”
魏寅放回了筆卻沒有挪步,程念樟看人沒跟上,便回頭喊他一道下場。
這人朝程念樟微微頷首後,卻又轉向羅生生:
“去後面等我”
“啊?”
羅生生一陣莫名,她先是被程念樟的聲音吸引了目光,還沒回神,又聽魏寅讓自己候場等他。
等他做什麼?
她還沒想明白呢,幾個工作人員就走到台邊換場清理。她也不好疆著,應付地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就隨大部隊下場准備下一個內容了。
她一轉身,後背的大片露白明晃晃地朝向眾人,台下還好,被獅舞隔絕了一些視线,但台上的幾個男人卻都能一睹此刻香艷。
偏偏羅生生還不自知,好幾次側身提裙、彎腰取物都有走光的風險,她都沒有顧忌,心是真的大。
大到魏寅這個見慣風浪的老好人,也少見地沉了臉。
直到目送斯人下台,他才悒悒離開,抬頭卻發現程念樟還在原地。
這個男人微微抬眸注視著他倆,嘴角掛著難辨情緒的笑,教人不好琢磨。
“怎麼走得這麼慢?”
他拉過魏寅,無覺間回首,看了眼羅生生下台的方向,目色一瞬變冷。
“那是Robin的助理,你還記得吧?”
“難怪剛剛覺得眼熟,一時倒沒認出來,她怎了?”
魏寅自然是不知他與羅生生的關系的,這人台詞演技甚好,簡單兩句就自然地揭掉過往,像個旁觀者一樣,聊起她,就和聊起路邊的甲乙丙般淡漠。
“沒什麼,等會兒我要去後面找下Kevin,你先下去候著,不用管我。”
“哦?”程念樟抬手看表“時間不多,我還是陪你一道去吧,別到時候沒人提醒你,反倒誤了事。”
魏寅聞言,眉目有些糾結。他怕叫上個外人,羅生生難免會尷尬,但轉念一想,劇組的事刻意跳過程念樟倒顯得自己心虛。
於是即便有些不情願,他也沒提出異議。
……
候場區,其他同事都去前面等著搶獅舞最後的彩頭紅包,只有羅生生趴在台面上呆呆地坐著。魏寅讓她等他,她既然答應了,也不好亂跑。
前面的熱鬧都是別人的,而她左等右等不見人來,手機又放在包里,不知被收到了哪去,整個人實在百無聊賴到了極點。
“小羅!”
背後傳來Kevin 的聲音。
羅生生今日被他擺了一道,心里有火氣。聽到他叫她也不起身,依舊趴在台面上背對著他,悶悶回道:
“干嘛?還沒輪到我呢!”
就在說時,一件西裝披蓋到她身上,貼膚的夾里帶著他人體溫的余韻,淡淡古龍水的香氣縈繞鼻尖,很是好聞。
羅生生愣住了,很明顯,給自己蓋衣服的絕不是Kevin 那個糙漢。
“羅助理”
原來是魏寅。
剛剛因為不知道是誰,她的心鼓噪地厲害。等聽清來人是魏寅後,才長舒一氣,理了理頭發,而後迤迤然起身。
“魏導,你來啦,呃……”
她打完招呼,抬眼才發現,除了魏寅和Kevin ,不遠處還站著另一個男人。
“程制片……你也來啦。”
聽她叫了自己,程念樟也無甚反應,他現在褪去了西裝,雙手插在褲袋,乜眼一副看熱鬧的腔調,完全置身事外。
“Kevin,儀式的人員安排是你負責的,沒錯吧?”
“對的,魏導。”
Kevin 抹了把額汗,他沒想到平時一向溫和的魏寅會為了這種小事找到自己。
“羅助理,哦不對!現在是羅攝影,她是B組的掌機,今天所幸陳指導沒來,但台下還站著她的師傅,我們的攝影指導Robin Partick,你說他看到自己的愛徒這樣,會是什麼想法?未免太輕曼了一點吧!”
魏寅語氣到了後程越來越重,Kevin 有些招架不不住,只得畏畏縮縮的說自己知錯了,下次多注意之類的泛話。
“還有這身衣服,服裝組是沒有其他衣服可借了嗎?還是說你們中間有誰有些特殊的癖好?要這樣作賤一個女孩子。我不管你以前的劇組作風是什麼樣的,我魏寅的團隊絕不會容忍這種風氣存在!今天沒有外人在,我只是警告,下次再讓我碰到,我看你也不用在這個行當混飯吃了!”
羅生生沒見過魏寅發那麼大火氣,她邊聽邊低著頭退後,生怕殃及池魚。
“魏導,這衣服真不是我的主意……哎……這這……這怎麼說呢?”
“不是你的主意?那是誰,你說!”
羅生生聞言,先是驚訝,而後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她也想知道是誰要戳她脊梁骨。
“哎……是季浩然的主意,他說您對這個小羅有意思,讓我整些花活給您獻個寶,我腦子一熱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道了,聽了那渾小子的胡話……”
又是季浩然!
羅生生氣炸,她雙目圓瞪,呼吸立刻變得粗重。要不是這幾個男人在自己身前擋路,她真的可能會去外面給他一陣爆頭。
“Kevin,話可不能亂說,你當副導那麼多年,什麼德行自己應該清楚,浩然不過是跟你熟稔,給你說些混不吝的話,他可能都沒當真,而你才是執行人,做不做在你,別東窗事發,為了甩鍋就推脫給別人!”
提到季浩然,一直沉默的程念樟突然開始護起了短。
羅生生知道他們關系很好,但沒想到大是大非上,他居然這麼袒護那人。
說得好像這個季浩然不過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那些藏在職權背後的權色交易、身份壓迫……不過都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今天要不是她與魏寅相熟,換了別的女孩子,沒有背景沒有關系,她會是什麼下場?
想到這層,羅生生也不等魏寅開口,帶著怒氣上前搶道:
“程制片,一個是你選的副導,沒有德性,一個是你挑的男主,你說混吝不清。天下垃圾怎麼都被你給集齊了?你這麼包庇季浩然,該不會和他也是蛇鼠一窩,習慣這麼沆瀣一氣了吧……”
魏寅眼看羅生生越說越氣憤,聲音里都帶著氣抖,趕忙把她拉住護在懷里。
“生生,冷靜一點,念樟不是這樣的人。”
“呵,羅小姐這麼喜歡給人扣帽子?話說起來,Kevin 也沒逼你做什麼,我台上剛看你倒是還算開心,怎麼現在演起了貞潔烈女這套。”
程念樟視线落在魏寅攬她的手上,眼神陰沉,話里滿是嘲諷,句句刺的是她死穴。
人生最怕熟人罵架,刀刀見血,招招致命。
“念樟,你少說一些。”
“魏寅,我勸你也注意點,旁人也不見得是空穴來風,你這樣讓別人拍到,我可沒那麼神通廣大次次給你善後。”他說時語氣眼神皆冷,寒意深重,末了習慣性地摸煙,卻忘了火機在西裝內袋,衣服穿在羅生生身上。
一時心火更甚,彈指扔掉新煙。
“Evan快!快出去掀紅布,上香了。”
外面鑼鼓停息,人聲暫靜。
小謝著急忙慌地跑進來,看到場面,有些不解地呆立在原地,他不明白事情原委,只是看見魏寅摟著羅生生,不免訝異,心想他生生姐換人的速度,真不是蓋的。
羅生生看他表情,才反應過來不妥,趕緊推開魏寅,攏了攏身上的西裝,把自己裹緊。
“魏導,程制片,還有Kevin,我沒事了,你們去上香吧,別耽誤事了,我回去換身衣服就好。”
說著,她也不看四周,低著頭就莽撞地跑走。路過程念樟時有一瞬想哭的衝動,但她克制住了,大概是覺得不值得。
男人原本想伸手攔她,但外人在,他也不便動作,只能放任她逃遠。
“走吧,別看熱鬧了,還有正事要做。”
程念樟上前攬過魏寅,拍了拍他的後背,算是主動示好。
魏寅大約也察覺到自己失態,嘆了口氣,收拾情緒後看向程念樟。
“羅助理人很單純,你剛才大可不必那麼說她。”
“也就你覺得她單純。”
程念樟不屑。
“算了,你眼里沒幾個好人。”
“呵……”行至一半,程念樟想到什麼,回頭勾指喊Kevin 近前:“今天的事,無論浩然還是魏導,管好你的嘴巴,別找事,知道了嗎?”
“嗯嗯!知道!知道!”
這個Kevin 得令趕緊搗頭如蒜泥,一副小人的嘴臉。
……
台下季浩然等得有些懨懨,看到Kevin 回來了,趕緊把他拉到身側,小聲問他:
“那女的呢?怎麼沒出來派香?”
“祖宗誒……快別提了!你可把我害慘了!”
“怎麼了?”
季浩然瞥了眼台上,除了那女人不在,看著也沒什麼異常。
Kevin 想到程念樟剛才讓他管好嘴巴的警告,正想說魏寅的事,立馬識相地閉上了嘴,死活也不肯再說下去。
他明白季浩然可沒什麼忌諱,再鬧出點什麼岔子,最後還得自己背鍋。
這種諱莫如深又異常瑟索的態度讓季浩然更加不爽,他有種預感……
“你是不是和她說了什麼?”
“沒……沒啊。”
這種猶猶豫豫的否認,基本就是確認了。
季浩然怒從中來,但又不得發作,只能咬著牙從縫隙里爆出一句:
“你這張嘴,我看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