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敷衍(下)
程念樟低頭摁上袖扣,這話說得也只能算是輕微的抱怨。
她時不時就會跳出些半死不活的腔調,他多少也已習慣,自覺沒什麼深究的必要。
羅生生不想在程念樟面前表現地太異樣,免得真送不走這尊大佛。於是上前扯過男人右手,替他將反手的扣子扣好。
他穿的是件麻料的襯衫,精工的料子,織數高,特別記褶,羅生生幫忙抬手撫了撫折痕,卻怎麼也無法復原平整。
較了會兒勁,發現都是徒勞後,她無奈嘟起嘴:
“上去換件再出發吧,都皺了。”
她這些帶點服侍感的熨貼,程念樟一向很受用。
心悅間,他把雙手卡在女人兩側腰眼,強勢地將她拉近,直至貼敷在自己胸膛。
當感受到羅生生胸口酥軟的觸碰,這男人心緒暢快,俯首靠近她臉側,低語道:
“剛才的事,抱歉。”
說的是口射的事。
羅生生聽了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回神後,眉間迅速簇攏。
那種喉頭黏膩的質感,和漫溢口腔的腥膻,通通伴隨回想卷土重來,無論怎麼刷牙漱口,都抹除不去它們遺留在記憶的陰霾,胃里好不容易壓下的反酸,這下好了,又被他給帶了出來。
這男人剛剛也是看見的,明明知道她不喜,還要重提,一句輕飄飄的道歉,根本沒摻雜多少誠意。
“沒事,就是太突然了,一時適應不了。”
“下次我會注意。”
沒說下次不會……
連這種承諾也要留個余地,還真是嚴謹。
“好了,別提這事了。你幾點的飛機?”
“下午三點。”
羅生生抓起他的表看了眼,現在才早上八點不到。
“今天真不去片場了?”
“待會兒還是要過去一趟,看看那小子的狀態。魏寅礙著邱冠華的面子,向來不敢對他太嚴厲,我過去給老魏放個權,也順便再捋一捋季浩然的情緒。”
她就知道,剛剛說得好聽,一口一個不去,說什麼會讓季浩然逆反等等,其實都是他信手拈來唬她的鬼話!
“要是你捋不順他,我可以去幫忙。”
“這是我和他的事,你能幫什麼忙?”
程念樟聽言,將兩人拉開些距離,目光里透出犀利。
他明白羅生生是什麼意思,雖然程念樟自認不算個好情人,但還不至於小人到,要靠女人去平事的地步。
“他比你好哄多了,一點小甜頭就能開心半天。其實你費老大勁教育他,最後可能還沒我去探個班有效果,你說對吧?”
羅生生現在頭腦清明,開始學著他的思路去試想問題,她是真心覺得,這麼做既有效率又不用付出太多代價,何樂不為呢?
“讓你離他遠點,你是沒聽進去嗎?”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能多遠?”
她聽這人又一副惱怒的樣子,把話頭繞了回去,心就煩地厲害,立馬後悔剛才沒過腦去接了他的話。
心想隨口說句“好的,你忙吧”,說不定也能揭過去,何苦像現在這樣,復燃了爭吵的苗火。
自知口快,羅生生低頭沉吟了片刻,沒等到他出聲,於是試探著再將程念樟抱緊。
“好了,我也就隨口調侃一下,你要是介意地厲害,我下次見他都繞著走,微信也刪掉,話也不和他說,你看怎麼樣?”
“那最好。”
他接得很快,語氣清淡,聽不出明顯的情緒波動。應該也就是順口回的話,不過給彼此一個台階下罷了。
其實他知道她不會真去這麼做,她也知道他不會信,但誰也沒有去較真這件事的始末,兩人默契地用塊破布遮掩住問題,就好像能無事發生一樣,維持著表面的和平。
真是虛與委蛇。
羅生生心里清楚,這種你瞞我瞞的日子,是過不長久的。她想程念樟也一樣,只不過不同於她,這個男人可能從一開始,就從沒想過長久……
插曲過後,他們也沒再多說什麼,羅生生借口睡去,闔眼沒多會兒,男人便顧自離開了。
房門落鎖的聲音很輕,關上的刹那,羅生生緊閉的雙眼緩慢睜開。
她對著床前的空位發呆良久,腦子里過了許多這些天來的畫面。
細算起來,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太久,除了做愛和爭吵,好像也找不出太多深刻的回憶。
越想越覺得寡淡,但明知無趣,卻又總忍不住去想。
這不是個辦法。
為了擺脫程念樟在自己腦中無休止的盤踞,羅生生起身拿回手機,打開後直接撥通了宋遠哲的電話。
照他的作息,這時候極有可能是半夢半醒的狀態,接或不接,概率參半。
“喂?”
沒想到接得還挺快。
“遠哲,是我。”
“我知道,怎麼了?”
聽他聲音干啞,大概能猜出來昨晚又被灌了不少。
“你在做什麼?”
她問得輕快,語氣亦很自然,是句很平常的關懷。
宋遠哲聽後,漏了聲笑,氣音隨聽筒傳到羅生生耳中,最終變成音爆,沙沙地,就像根羽毛掃過耳膜,雖然癢,但亦很舒心。
“想我了?”
“那倒也沒有,只是想問問你一些安排。”
“什麼安排?”
對面傳來男人慵懶行步的聲音,而後是冰箱的開合。
羅生生知道他的習慣,起身後偏好喝一瓶冰的巴黎水醒腦。所以她也沒急著答,等聽到對過咕咚下咽的聲響,方才接話。
“今年聖誕你回去嗎?還是在哪里過?”
“要回去點個卯,差不多待個七八天的時間。到時候我讓林瑜幫你開個假,帶你一塊兒走。”
“嗯,大概幾號?我看看我的安排。”
“我定了倫敦眼跨年的游船,澳洲回來還要帶你轉一趟英國,時間不會短,你也不用去想安排,下半月我讓林瑜打點好,給你都空出來。”
往年還讀書的時候,整個聖誕周期從點燈開始,她基本都是空閒的狀態,除了陪伴下父母,再去探望羅熹,剩余的大部分時間里,都會伴隨有宋遠哲的身影。
這人一年里其實也就只有這麼幾天閒暇,人總要休憩的,更何況是他這樣的紈絝子弟。
跨年是他們倆近幾年的固定項目,宋遠哲出事前,曾帶著她去到挪威的特羅姆索看過極光,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跑過賽道,後來腿腳不便了,就犯懶起來,至多攜她在南法的芒通曬曬暖陽。
年歲長上去以後,對儀式感也就沒以前那麼看重,加之今年事多的關系,宋遠哲沒來得及安排路线,所以決定干脆就看場煙火,應付了事。
“你怎麼做事也不和我商量的!”
“往年也沒見你有意見,還不是說走就走。”
“現在工作了,當然不一樣。”
羅生生其實不反感他的這些安排,本身自己就有打算要回去,轉路倫敦也不過多請一兩天的假期,並礙不了什麼大事。
她只是不太喜歡這男人理所當然的態度,搞得自己像他下屬,凡事都非得聽他命令似的。
“哦,我忘了,我們生生現在是社會人,了不得。”
“算了,和你也說不通。現在離月中也沒幾天了,你具體哪號走?我看著可以開始收拾行李了。”
“十五,十六吧,這邊還有些棘手的事沒忙完,忙完就去接你。”
只要比十七號早,都行。
“好,我等你。”
宋遠哲此時正提杯欲喝下一口,聽她說等他,手里動作停頓,他將視线對在杯中升騰的氣泡,心情突然也跟著它們一道,輕飄浮起,噼啪作響。
“生生”
“嗯?”
突然叫她名字做什麼?
“沒什麼,叫叫你。”
“哦……怪肉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