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來客
“怎麼出去這麼久?”
羅生生推門進來時,林瑜正俯身同座前的男人說著耳語,內容似乎多有晦澀,才需得如此避嫌。
見她入內,宋遠哲微微頷首將林瑜屏退,斟了盞清酒,推到她的位置。
“來,嘗一嘗,山形的大吟釀,配這個𩽾𩾌魚肝下口,不容易膩。”
入座後,羅生生抿了口酒,盯著杯盞里自己的倒影,微笑開口道:
“你現在的做派,總覺得有了些你哥的影子。”
聞言,宋遠哲正欲提筷的手頓住,左眉微挑,辨出了她語氣里的不尋常。這女人和他都是一個路數,心情不爽的時候,就愛陰陽怪氣。
“剛不還陪著笑臉,出去是遇到什麼事了?要這麼揶揄我。”
男人轉頭笑看她,此刻好酒好菜,她又在身邊,宋遠哲有得是耐心來陪她鬧脾氣。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有些變了,但也說不上來哪里變了,好像多了許多城府,看你握著權柄的腔調,怪讓人心慌的。”
“你得學著適應,我現在這點權柄,還真算不上什麼。”
他說著仰頭飲完一盞,雙目半闔,一副無甚所謂的樣子。
“以前提起宋二,都是玩世不恭的,現在你看外人顫顫巍巍的樣子,氛圍烘托到了,我也很難不怕你呢。”
“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怕我做什麼?”
“那可不一定……”
聽她話里有話,欲言又止,宋遠哲的面色瞬間就垮了下來。
“生生,再說下去我可就不愛聽了。”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大可不必放在台面上來講。
萬一戳破了那層窗戶紙,真看了里面的東西,發現是烏煙瘴氣、虛情假意,那倒還不如不去看來得好受。
因著這段插曲,兩人到了後程,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們坐回車里之前,宋遠哲獻寶似地讓林瑜打開後備箱。里面大小紙袋錯落,都是他替她置辦的行頭。
羅生生禮節性地撥看了一番,她此時對物質興趣缺缺,實在提不起勁表演興奮,於是只假笑著回了他們一聲謝謝,既客套又生分。
見她這幅情態,宋遠哲心里窩火,一進後座落定,便開口問她:
“在氣什麼?”
“啊?沒有啊,沒生你氣。”
她怎麼可能說實話,說了那還得了。
“那個溫雯你要是看不順眼,我找人處理掉就行。”
“呃……”男人的思維果然只會圍著自己轉,思來想去也繞不出爭風吃醋那點破事:“她也不過就是被人利用的可憐人,也算給你暖過床的,不至於這麼冷血吧?”
“你就是心太軟,才容易被人欺侮。今天要不是礙在劉琨和宋毅,她打你那雙手,我怎麼會留。”
羅生生斜眼看向身側,眉頭皺起,突然想起當時巴德被剁手的畫面,一陣惡心上涌。
“別說了,你就不能換個法子整人嗎?別老這麼直來直去。一點小錯就要毀人一生,至於嗎?”
“無關的人罷了。”
“呵,小心業障太多了,以後有得你報應。”
這話面上像是詛咒,但實則還是怕他行差踏錯。
宋遠哲聽言沒有接話,只偏頭看向了窗外。
雖然兩人分隔坐著也互不對看,但他的手卻在晦暗中將她柔荑包籠。
感受到溫軟的一刹,這個男人的唇角終於掛上了笑弧。
………
不同於他們的繾綣,劇組那頭,現在卻是一團亂麻。
季浩然自羅生生走後,就像被人抽了魂魄,台詞台詞記不住,動作動作做不開。夜里是和蘇岑的對手戲,兩人卻各拍各的,看不出任何火花。
程念樟只在場邊冷眼觀看,面色淡漠,不發一語,也看不出什麼著急。
這可苦了魏寅,沒有程念樟的調教,他是真拿季浩然沒有辦法,中間好幾次因過度頻繁的NG,他差點就想撂挑子走人,干脆不拍了。
“幾點了?”
又一次喊咔之後,程念樟抬起手,盯著自己腕上表盤問魏寅幾點。
魏寅不解看他,不知今晚這人為何如此走神。
“十一點。”
“這麼晚?”
“這個狀態,估計是要過夜了。”
過夜兩字點中了程念樟的神經,這男人聽到後,眉目下意識地皺縮了一記,似有不悅。
“要是不順當,就再排個日子補上吧。今天大家也累了,繼續折騰,實在沒多大意思。”
魏寅等得就是他這句。
程念樟話音剛落,他便喊來執行導演通知全組收工。
“你是怎麼了?夜里恍恍惚惚地。”
堂口內外隨著工作人員的走動,空間變得有些局促。魏寅帶著程念樟行至江邊,給他遞煙點火,問他有什麼心事。
“下午梁巋然帶人來鬧,覺得心煩罷了。”
“解決了嗎?”
“解決了。”
“那就好,未來的事等發生再去煩惱,當下既然已經把麻煩擺平,應是高興才對。”
魏寅說得沒錯,羅生生替他解決了宋遠哲這個麻煩,他本該高興的。
可世事哪有那麼多的應當,人心這東西,真不是說該怎樣就能怎樣的。
“呵,也不知道該說你通透還是說你簡單。”
魏寅聞言笑笑,也不多話。
兩個男人此時靜靜抽著煙,江風吹散他們嘴邊的白霧,對立的身形在地上投射長長的陰影,遠處看來多少有些蕭颯。
“羅攝影和宋家那位是什麼關系,你知道嗎?”
程念樟原本欲享下一口煙,聽魏寅提到羅生生,剛抬起的手又在無覺間放了下來。
“我當你看得出來。”
“之前以為是親眷,現在看,應該是沒那麼簡單的。”
“和你說過少去招惹她,你偏不聽勸。”
“好東西多幾個人喜歡是常事,我也不過欣賞罷了,看花摘花各有樂趣,我不是很在意她名花有主這件事。”
“你還真是看得開。”
程念樟聽他說辭,吐了煙,心神有片刻默默。他想了想那女人的樣子,竟突然覺得有些模糊。
他不是甘心在外看花的個性。他的心里,就沒有豁達這一說。認定該是自己的,就當養在自己這里,沒有平白與他人共享的道理。
心神莫名飄到了宋遠哲抱她的場景,喉頭突然泛上股甜腥。
整理一下情緒,程念樟將剩煙摁在沙盤,拍拍魏寅後背,兩人相視一笑,便轉身離開。
他們走後,沙盤上徒留一縷青煙在暗夜升騰,那孱弱的姿態,未經幾許,便被風吹散,尋不到曾經存在的痕跡。
劇組回到酒店已是凌晨。
當日下午,程念樟要去深圳趕上一部片子的宣傳通告,早上就需得出發,因為收工太晚,供他休息的時間並不太多。
整個一天過得實在是疲累,進入房門尋到沙發,他便怠懶地陷了進去。
仰躺一會兒,恢復些精神,他慣常地拿出手機將屏幕上劃。里面安安靜靜,無甚新鮮。
打開通話記錄,標注名稱是單字一個“她”的來電,懸掛在列表頂端,點開這條,里面一連串的來電去電,每通他都還能記得個內容大概。
手指停在頁面最底端的藍字,正當他猶豫著是否要按下,外面突然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
程念樟聞聲,心跳瞬時加快。
他驀地坐正,撫了撫襯衫的褶皺,將額發擼起,收拾妥帖後方才起身應門。
像往常一樣,房門被他“啪嗒”開出一條小縫,然而這次,門外的人卻並沒有急著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