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再見,二丁目
宋遠哲翌日直接帶羅生生去往阿德萊德住了三天,說是度假倒不如說像蜜月,兩人原本定好要去海邊衝浪潛水,再吃幾頓大餐,然而最後大部分時光,還是用在了古堡民宿里的耳鬢廝磨上。
這個男人最近實在粘人地厲害,羅生生是真的有點招架不住。
回到悉尼後,一聽他要和傅雲飛趟西澳做節前視察,她就巴不得宋遠哲立馬飛走,多一眼都不想再見到他。
宋遠哲一走,羅生生整個人才終得真正的放松和自由。她回家頭天,睡了通大覺,起來便和藺安嫻一起,開始熱火朝天地裝扮家里。
那天車子爆缸以後,宋遠哲直接讓林瑜把車送到了意大利返修,當天買的東西中途也不知被清去了哪里。
羅生生某天得知消息,就隨口和宋遠哲抱怨了一句。
隔天一棵兩人高的聖誕樹便被卡車運到羅家門口,因為太高太大,羅家廟小門狹,實在是塞不進去,最後只能插在外面草坪,倒也算一道節日風景。
和樹一起送過來的,還有大大小小各式彩燈和綴飾。
宋遠哲的下手不太擅長買這些小東西,鈔票隨手一揮就和去義烏批發一樣,也不看東西是按個還是按打賣的,光一模一樣的槲寄生花環就送來了不下二十個。
東西堆得藺安嫻整整苦惱了兩天,直到女兒回來才得空一起處理掉。
“這個小赤佬還是老樣子,花鈔票沒有數目,心也不細致,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煩啊煩死了。”
藺安嫻一面掛著彩燈,一面和自己女兒抱怨宋遠哲不會過日子。
對於她媽媽的見解,羅生生是很贊同的,但她也沒順著接話,因為真抱怨起那人的毛病,開個婦女大會都不夠用,萬一不小心說漏嘴,還難免會讓藺安嫻傷心。
於是她岔開話題,說起了哥哥的事。
“姆媽,律師那邊是不是說,明天是節前最後一天開放探視呀?我想過去看看哥哥。”
藺安嫻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兩秒,想了會兒說辭後,方才接道:
“上個月姆媽去看過了,你哥蠻好的,這半年的次數已經用完了,明朝就算去,也只有律師能進,儂是看伐著的。”
她嘴上說著羅熹蠻好,實際並不太好。那孩子最近瘦地得越來越厲害,不知道是生了病還是心理上的原因。
藺安嫻從去年年底發覺不對開始,一直在通過律師替羅熹申請保外就醫,但就是死活批不下來。
政府給的回復,說是檢查一切正常,很健康,不滿足外釋條件。
他們的律師是傅雲那邊的人,手腕很厲害,他都擺不平的事,她就更難擺平了。
外加藺安嫻每次去探視,羅熹也都說沒事,她心里就算打鼓地厲害,時間久了,多少也是有點麻木的。
可羅生生不一樣,他們兄妹打小就親得很,自從發現羅熹不對勁,藺安嫻便推三阻四沒讓羅生生有機會去看望。
這麼拖著拖著,也拖了快整年的時間。
她是已經適應了自己兒子的狀態,但如果當下突然讓女兒見到他哥哥現在的樣子,無論是對羅熹還是羅生生,都會造成不小的挫傷。
明年年中終審就會開庭,再熬一熬,也不過就剩半年時光,對藺安嫻來說,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點時日。
“姆媽你干嘛老不讓我去看哥哥!”
羅生生聽她媽媽這麼不咸不淡的說辭,一下就生氣了。
她每次好不容易回趟家,想著能和哥哥說說話,媽媽就老攔住自己,不是借口次數用完了,就是排期不開放,要麼就是律師沒空檔……
要不是因為藺安嫻是他們親媽,羅生生真懷疑她是不是故意做梗,要讓他們兄妹遙遙相隔的。
“姆媽又伐是故意的,每個月固定要去給你哥哥付鈔票,次數本來就不夠用,誰讓你飛老遠出去讀書,自己不顧家還要怪姆媽!沒良心。”
監獄里定期要去給犯人勾些生活用品的采購清單,需要探視的時候親友幫忙墊付,邏輯上看,藺安嫻說得沒什麼問題。
但羅生生心里還是有隱隱不妙的預感,可能是兄妹的心靈感應,也可能是周遭的諱莫如深帶來的懷疑。
她覺得哥哥現在,大概率是有些問題的。
“不能再拖了,明年一定要讓哥哥出來!”
羅生生在心里,暗暗落誓。
她怕再這麼下去……真就沒法再見到她哥哥。
母女倆經這一段,微妙間起了些隔閡。到了晚上,藺安嫻為了緩和,特意帶羅生生,去到她最愛的一家西餐廳吃了頓外食。
孩子成年以後,父母那些慣常拿來討好子女的手段,就會越來越不奏效。
但羅生生是個懂事的姑娘,她知道媽媽肯定也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一直生她悶氣,就實在是太不體恤了。
所以席間她又換上笑臉,說了幾句甜話,以此抹蓋那些難解的疤,不想媽媽,再因自己而神傷。
宋遠哲去西澳視察,並沒有如羅生生所想的,一待就是好幾天。
他20號出發,22號晚上便飛了回來,落地就打電話說要接她去德寶灣陪住。
羅生生借口不適將其推掉,宋遠哲也沒多加強求,只提醒她,明天別忘了一道去參加那個Grace的婚禮。
挺意外的。
沒想到……這些她隨口提的小事,這男人居然還真就放在了心上。
23號的婚禮在悉尼邊的Bowral Town舉行,去的話,有將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早上羅生生原本決定開家里的另一輛小車出發,但剛出門,就碰上了林瑜載著宋遠哲堵在門口。
參加婚禮的原因,宋遠哲今朝打扮地特別正式,整套絲絨鑲駁的黑色Brioni套裝,內搭風琴褶的豎領襯衫,脖間扣了領結,頭發也後梳著做了油頭的造型。
這副架勢,說他才是今天的新郎,也一點都不為過!
“你……是不是,略顯浮夸了一點?今天34度。”
羅生生有點無語。
他也不嫌熱。
宋遠哲早在車里就瞥見了羅生生,看她進進出出著急忙慌出門的樣子,還挺有樂趣。
她今天難得化了個全妝,穿著白色分體的小禮服,露了一小截細腰,顯得身型格外嬌俏。
“你朋友的婚禮,自然要給點面子的。”
這面子也太大了一點。
“哦”
羅生生收了收裙擺,進車靠他坐了下來。她一湊近,宋遠哲便很自然地摟過身側肩膀,問了聲:
“這兩天做什麼了?想我沒?”
“想死了!”
她不爽地扯了下這人搭身的左手,原本想往後甩開的,但打眼一看,驀然間發現他中指上戴了個卡地亞的素戒,覺得有些詭異,就又拉著多看了兩眼。
宋遠哲一般只戴飾戒,這種素環,含義可不簡單。
羅生生發呆看了好一會兒,心里不知為何有點慌,想要發問,但又摸不准該問什麼。
他們到達教堂的時候,正在整備的Grace看見宋遠哲,滿眼都是星光,她拉過羅生生,挨著耳邊問道: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羅生生被她問題嚇了一跳,瞥了眼正在不遠處看風景的宋遠哲後,尷尬回道:
“你想多了,我媽還想我今天在你這里找個如意郎君呢!”
Grace聽她這麼說,挪遠一些,上下打量了羅生生幾眼。
“這麼好的男人,你不抓牢?還要找新的?Vivi你沒有心哦!”
“他哪好了?”
又不是多熟的關系,她怎麼知道宋遠哲是好是壞。
“你不曉得的,上學那會兒他老來賄賂我,請我吃冰。一坐下就問我有沒有男生追你,平時都喜歡找誰玩去,然後順便再提示我,下課帶你走哪條路,才能讓你“順道”遇見他。你別看這人表面花擦擦,其實還蠻純情的耶。”
這些事情,羅生生是第一次聽說。
“那你以前怎麼不和我說?”
“他給封口費的,我哪能亂說。”
“我還以為你喜歡他呢!老問我他結婚沒……”
“害!Vivi你想多了!我就是好奇想打聽看看,他到底把你追到手沒有……”
羅生生本來還有些陷落在回憶,但她腦子轉得極快,想Grace是今天的新娘子,親友不去招呼,特意偷空和她說這些有的沒的,總感覺不太對勁。
“那你今天該不會也收了他的賄賂吧?”
Grace聽言,只捂嘴訕笑一記,不說有,也不說沒有。
“你猜!”
因為嫁的是一個純正的愛爾蘭白人,Grace的婚禮也完全走了西式的流程,儀式尾聲時,夾道的朋友們向新人鋪撒白玫瑰的花瓣,二樓弦樂奏鳴,芳香美好流溢。
羅生生是很容易被感染的個性,她看著這一切,臉容上一直掛著羨慕的笑意。
她看著Grace,想象著自己穿著夢中的白紗,摟著自己愛人,在一片祝福中走向門外絢爛的光景……它們好像近在眼前,卻又讓人遙不可及。
“怎麼哭了?”
宋遠哲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水漬,他不明白,該是開心的時候,她為什麼總會莫名其妙地掉淚?
“沒什麼,就覺得很好,很感動。”
“你也會有的。”
他隨口一回,卻難得能聽出一絲鄭重。
聽言,羅生生回頭看向他,剛想說些什麼,賓客卻紛紛開始動了起來。
身邊不斷擦身的人流裹挾著他們,宋遠哲牽起她,跟著隊伍一起來到了教堂前的廣場。
原來是新娘要扔捧花了。
Grace性格是有些古靈精怪的,她假意朝幾個方向都做了拋甩的動作,捧花卻分毫沒有離手。
直到在人群中確認了目標位置,她才終於將那束象征著幸福的花束朝身後扔去。
那是羅生生所在的方向,她有些懵怔,沒有太多想法,身體很本能地就伸手把花接了下來。
“Vivi!啊!真的是你!”
Grace轉身確認是她,高興地直接提著裙擺向羅生生跑去,將她抱緊。
“你一定會幸福的!Vivi!”
羅生生被她真摯感動,亦緊緊將她回抱,哭著連回了她好幾個“嗯嗯”。
就在這忘情的時刻,Grace稍稍與她分開,抹掉眼淚。她牽起羅生生的左手,在眾目睽睽中,將它遞到了羅生生身側的宋遠哲手中。
男人從西裝內袋中取出戒指,小小一枚,是他左手中指上素戒的同系列,間鑽的Trinity,12碼,套進她的中指,不松不緊,大小正好。
戒環上玫瑰金的色澤,在日光的照耀下,襯得她手格外瑩白,煞是好看。
此刻,全場所有人都在歡呼,即便素不相識,他們也篤信著,這又是一段幸福的佳話。
羅生生站在他們中心,淚眼模糊地傻傻看著手上戒指。
她突然覺得——
開始有點……
討厭這個世界了。
————
楊千嬅《再見,二丁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