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的消息
心里剛想著她,一進屋就從張二口里得了她的消息。
“失蹤是什麼意思?”陳由詩扶著皮椅背,手里得大衣還未來得及放下,一臉錯愕。
“上周三江小姐中午出了門,就再也沒回來…”張二手足無措地站著,別人不知道,可他知道伯曼對江從芝有多上心。
他心跳靜止了一瞬,腦中空白一片,好半天才從干澀的喉嚨里憋出一句:“怎麼回事?”
張二臉皺成一團:“是沈照和威脅了纖人,哄江小姐去簽靜安寺的鋪子,就…就把江小姐綁走了。”
陳由詩心里悶著一團火,燒得他心慌又心焦,可那火氣也不知怎的,絲毫都發不出去,四肢百骸都被堵住了似的,悶得像缺氧了一樣難受。
“她不是說出門都帶著人?人呢?”
聽著陳由詩語氣里的隱怒,張二磕磕巴巴地說:“死了…”
陳由詩抓著大衣的手指節用力到泛白,好一會兒才把大衣放下:“人現在在哪?”
“具體的還在查,但車是往北邊走的…這沈照和我也吩咐人去找了。”
陳由詩又來來回回問了張二好幾個問題,腦袋里悶著發暈的感覺終究是好了些。
他剛聽綁她的人姓沈,心髒幾乎驟停,還以為是皖系沈家的人摻和進來了,結果是江灣的無名小輩,聽張二說也是江從芝以前的客人,在她出局時犯了諢還被捕房的人抓了。
陳由詩煩悶得很,這都是什麼事?
按照他的計劃,樹蘭已經被安排成煙霧彈送出去了,紅丸之事就算有人有意探查,也不會真正牽扯到江從芝身上去,只會追著樹蘭不放。
本想著等樹蘭的消息放出去了再行動,結果有人竟搶先一步將她綁了,還是被一個區區江灣小青頭綁了?
他也就沒看住她一周時間,就出了這等事。
男人時站時坐,熬到夜里兩點才等到張二回來。
“先生先生,查到了!”張二邊衝進門邊脫棉衣外套。
一進他辦公室,就看見置物櫃子上的玻璃碎得不成樣子,里面的擺件東倒西歪,可惜了一尊玉佛被器物所傷,斷了脖子。
張二看了一眼地上,碎玻璃上立著一個煙灰缸,也不知伯曼使了多大的力才把這煙灰缸從房間那頭扔到了這頭的櫃子來。
張二踩著玻璃渣把那玉佛的頭重新拼回去,佛頭斷可是大凶之兆,就是粘也得粘回去。
“說。”座椅緩緩轉過來,椅子上的男人一手拿著酒杯,聲音低緩。
“在李濟的一個宅子里。”
陳由詩見過李濟這個人,此人從小在山間長大,一路燒殺搶掠坐到了如今桂軍二把手的位置,尤愛金子與美人。
他不確定李濟綁她是單純想劫色,還是想劫紅丸的財。
今日他剛與粵軍談了合作,就立馬得知江從芝竟落入桂軍手里。
難也難也!
“伯曼先生?”張二見他沒反應,張口喚了一聲。
下一秒男人像是發了狠,將手里的酒杯甩了出去。
酒杯重重砸在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張二被嚇了一大跳,緊忙安慰道:“先生莫急!李濟雖然好色,但論及抬姨太之事…這幾年他可都做足了場面,江小姐機敏,想來也能保全自己。”
陳由詩長吁一口氣,把頭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敲擊在扶手上:“你先下去繼續查,容我好好想想。”
張二哎了一聲,正准備下去,陳由詩又叫住他問道:“唐俊生這幾日在做什麼?他知道這件事了?”
張二一聽這話語氣也不好起來:“唐少爺這幾日與他太太打得火熱,春滿閣去了三封信,那負心漢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由詩皺皺眉頭問:“唐俊生也沒去春滿閣找過她?”
張二嘁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天天與白大小姐出雙入對的,這兩天他哥也來了上海, 哪有空顧得上江小姐啊?”
陳由詩眼睛眯了眯,氣息倒是慢慢平穩了下來。
“白玉…”
他聲音太小,以至於張二完全聽不清楚他在講什麼,往前小走兩步問:“先生說什麼?”
陳由詩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說:“你派一個人去查白玉,再派一個人去李濟的宅子里看看是什麼情況。”
張二應了一聲,又問:“那還要讓捕房的人去找嗎?春滿閣那邊…”
“春滿閣的人你去打聲招呼,他們今天從沒見過你。捕房的人也不要動。”桌後的男人站起身,手指快速地在桌上點了兩下。
張二知道伯曼在催他,急忙應聲出去了。
查白玉倒是簡單,探聽李濟的宅子卻要花費幾番功夫了。
這宅子本是前朝一個京官給外室置辦的,在太倉和嘉定交界處,已出了租界一個小時的路程。
所幸張二手下的人也並非草包,第二日的下午便帶來了消息。
“侍女二十個,侍衛十二個。除了江小姐,宅子里還有一位叫淑貞的女人,是李濟去年從書寓里贖的。偏院住著幾個人,白兆東也在宅子里。”張二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和陳由詩匯報道。
面前的男人放下手里的剃須刀,用濕帕子把下頜上的泡沫都擦掉,挑眉問:“白兆東?他怎麼會在這?”
張二撓撓頭:“這就不知道了,不過他身邊也沒帶幾人。”
陳由詩用清水把臉上擦洗干淨,淡淡吩咐道:“備車吧。”
“啊?”張二隨後反應過來又噢了一聲,“我這就去!”
除了司機,陳由詩並未帶別人去李濟的宅子。
那小門童支腦袋看出來的時候,就只看見寒風里站著一個穿灰色風衣的洋男人,那一雙藍幽幽的眼睛在南方濕涼的空氣里顯得冷得嚇人。
“你找誰?”小門童怯怯問道。
“李濟。”男人回答道,口音不算地道。
小門童眨眨眼,又問:“可有拜帖?”
男人掀起嘴角笑了笑,從兜里掏出來一個紙質的小盒,小盒上印著帶著西洋帽子的男人。“你把這個給他。”
小門童並不知道里面是現在南方炙手可熱的紅丸,狐疑地看了看他。
男人拿出一圓的鋼鏰子遞過去:“還不快去?”
小門童接過錢,樂顛顛地跑去稟告李濟了。
李濟將他請去了他自己院子里的小書房,這倒是讓陳由詩心里穩了許多,看來有消息說桂軍內部不和並非空穴來風,今日借此機會也好一探究竟。
屋子里陳設很簡單,但細看就能看出昂貴之處。
椅凳都是上好的楠木制成,屋內牆上掛著書畫,擺放的器具亦有宋代的瓷器和西洋的琉璃盞。
書桌前坐著一個精瘦的人,見房門被推開,便起身相迎:“伯曼先生!”李濟穿著黑色的西裝背心,一雙細長的眼睛正上下打量著陳由詩。
房門被人從後面輕輕合上,進來的男人有七尺高,一身灰色的呢子風衣,黑色毛衣的高領襯在他下頜邊緣,顯得整個人更高挑兩分。
陳由詩脫了外衣,朝李濟點點頭:“李大帥。”
李濟看著陳由詩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把桌上放著的紅丸盒子往前推了推:“伯曼先生尋到這里來,是有什麼事?”
陳由詩坐下來說:“與你買一個人。”
“哦?”李濟此時心里已有計較,抬了抬眉。
“江從芝在李大帥手上吧?”陳由詩倒是不拐彎抹角,直接問了出來。
李濟微微一笑,摸了摸右手上的扳指,如果這喬治伯曼是為這個女人而來,那樹蘭的傳言也就不攻自破了,他手里握著的是一張王牌啊。
想到此處,李濟向椅背靠了靠:“是。”
陳由詩淺淺一笑:“如此,那便好說。五公斤紅丸,換江從芝。”
李濟嘴角向上勾了勾:“江小姐生得美、身段好、有文化,這可是我剛得的心頭好。”
陳由詩自然知道他這是想坐地起價的意思了,身子也往後靠了靠:“我今日過來,是想與李大帥交易,並非是和桂軍交易。五公斤,可都是給您的。”
一公斤大概一百六十顆紅丸,市面上現在價錢一顆八圓,那一公斤紅丸都能買下一套他現在的宅子了。
五公斤啊,真不少。
可話又說回來,若是江從芝真那麼得伯曼的心,那再逼她一下定能說出伯曼下一批紅丸到貨的時間,到時候別說五公斤紅丸了,就是上百斤也是有的。
李濟心里默算了一下,假惺惺地笑了:“伯曼先生誠意滿滿,可我…”
陳由詩也不急,慢吞吞把桌上的紅丸小盒打開,里面躺著兩顆渾圓發亮的珠子,像是冰糖葫蘆般可愛。
“這…?”李濟看著這珠子心里不由驚了驚,這紅丸的品相,和先前的好像不太一樣。
陳由詩笑笑:“這批貨好得很,可比日本的那批有料多了。”
李濟好酒不好煙,對鴉片更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也很快恢復了平靜。
見李濟似乎沒有被唬住,陳由詩笑了笑,緩緩說道:“之前那批貨一顆能賣八圓,這個一顆能賣十圓。多虧我在美國的研究人員,加了大麻酚在里面,勁道保足,李大帥要試試嗎?”
李濟上嘴唇不經意地抽了一下,他就算再沒腦子也聽出了伯曼的意思。
他說是美國來的,也就是說他那批美國的紅丸早就到了?
要是這樣,他們桂粵兩軍還爭什麼?
“伯曼先生的意思是…這批貨都是美國來的?”
陳由詩點點頭,他已經暗示得這麼明顯了,想他李濟能走到這個位子也該有點腦子。
果然,聽完陳由詩這麼一說,李濟臉色微微變了變,含笑試探著問:“不知伯曼先生有多少?”
“綽綽有余。”陳由詩呼出一口氣,笑著回應。
李濟很確定綽綽有余不是這個用法,但他也聽出來他是想表達有很多的意思。
“如果李大帥不能作主,我看白都統也在這里,我也是可以和他商量的。”陳由詩又開口說道,接著就站起身來准備向外走。
李濟急忙將他叫住:“等等!”他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麼知道白兆東也在的,但若是真被他找了去,這五公斤紅丸定會全被充公作了軍糧,那到時候他才是又賠了美人還撈不到錢。
陳由詩停下腳步,微微側了側臉等他說話。
“江小姐是我府上的,去留當然是我說了算。”
聽到李濟這番話,陳由詩臉上浮起笑容,很滿意地轉過身來。
李濟見陳由詩停下腳步,心里微微一安:“伯曼先生多久要人?”
陳由詩沉吟片刻,低聲說道:“不急。我先留她在你這,我要人的時候自會提前知會你一聲,不過你要保證誰都不會碰她。”
不急?
李濟心里算盤打得很快,立即換了一副表情:“自然自然,伯曼先生要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一個人跟在她身邊。不過把人放在我府上也可以,這價錢嘛…”
陳由詩也料到他會再開口,點點頭說道:“十公斤,前提是你還要把唐俊生和白玉叫來。”
李濟驚了驚,陳由詩附耳過去說了兩句,引得他臉色又變了變,怪不得不到一年時間伯曼能做到這麼大,全靠這一肚子壞腸子。
李濟點頭說:“行,事成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