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活
春日倦怠。
且則也是善變的,晚冬雪融的余寒還未完全散去,出了幾日艷陽天,人們就自行其是地把余寒拋之腦後,誤以為炎炎的夏日就要來了。
乍暖還寒,大概就是這個理吧。
而沈星河就是那個自行其是的人,不然也不會如今躺在床上,只有吃藥和喝水作陪,原本屬於春日的活氣反倒被床拷上了枷鎖。
這場病來的迅猛,也來的及時。
頭依然沉沉的,奄奄一息,被棉軟的錦被包裹卻像壓了千斤重錘。沈星河抬手去摸索手機,妄圖看一看這場較量還要花多長時間。
啪——水杯和地面撞出了水花,流了一地。
她沒有力氣去抱怨,只能嘆氣,任它破碎。水杯的犧牲是有價值的,至少最終找到了手機。
下午三點鍾。
她已經在床上躺了足足一日,從昨天到現在。
厚重的窗簾將光嚴絲合縫地遮住,讓她以為還是那個不變的黑夜,暗的猶如死神的凝視。
從被子中拖出病弱的身體,用枕頭支著,碎掉的水杯在地上緩緩流著,就像她在慢慢耗著。
樓下的老人曾告訴她,人一旦生了病就格外想家,想家里燙嘴的飯、細致入微的問暖,哪怕是一杯熱水,都有巨大的安撫。
她不理解,只是覺得那些老人念家,僅僅是因為仗著歲月的殘噬成了家里最受尊敬的人,還有人愛他們。
她絲毫不羨慕,畢竟被人這樣牽掛——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牽掛——並不光彩。
平日繁忙的工作今日也偷了閒,片刻也沒有打攪到這場病的蔓延,手機里那些博人眼球的廣告也都遺落了她,生病的人成了消費指數的棄子。
她這樣自憐自艾著,才發覺是自己太過矯情。
手機連上網,滿屏亂飛的廢料廣告再次充斥眼前,沒被廣告商忘記,一時間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暫且算是幸吧,至少還被人惦念著。
劃到最底部,那個熟悉的字眼讓她變得活熱起來。
“吃飯了嗎?我晚上做魚。”極富隱晦的邀約,沈星河此刻讀起來也變得有一點點溫度。
“生病了,昏睡了一天一夜。”把病態說的嚴重些,或許可以得到憐憫,躲過這場溫度極高的熱宴。
“嚴重嗎?”宋清夢回復很快,看來病況已得到重視。
“頭還沉沉的。”讓對方的邀約死心。
“我是醫生,地址發我。”病狀說的嚴重些,反倒正中下懷。
對症下藥,說的就是她們吧。
沈星河沒拒絕,因為她也有一點私心。
她沒邀請過宋清夢來自己家,第一次邀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頂著鉛重的腦袋,從被窩里爬出來,披著不宜時節的絨衣,把涼薄的溫度隔絕。
她伏在地上,精細到玻璃渣渣,給摔得粉碎的水杯收了屍,又把被病痛折磨的凌亂的客廳、臥室清理一遍,餐桌上已經枯萎的花被病氣染得丑陋不堪,只好扔掉。
收拾完一切,又照了照鏡子,毫無生氣的臉色讓她頹然,發梢亂蓬蓬的讓整個人失去了光澤,未免失禮,簡單把自己修理一下。
做好賓入如歸的准備。
夜幕垂下。
沈星河在漫長的等待中昏睡。
她夢到家鄉漫無邊際的麥野,綠了一大片,栗子枝頭落滿了鴉雀,吱吱呀呀嘶叫著,晚霞在天際和湖面盡情地燃燒,她站在崖上,試圖去觸剛剛露臉的月牙,一雙有力的手在後面扯她、追她,她叫嚷、呐喊,卻沒有人回應她。
宋清夢的叫門聲解救了她,得以從夢魘中驚醒。
“我帶了粥。”宋清夢看到她蒼白慘淡的臉色,站在門內,和屋外那些生龍活虎的人比起來,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
沈星河逼迫著喉嚨,應了一聲,發出比起垂死的烏鴉還算有些氣力的聲音。
“發燒了嗎?”宋清夢邁進病氣縈繞的室內,用手碰了碰勉強還能站著的人的額頭。
“退燒了,頭還是很疼。”沈星河接過那一捧滿是活氣的花簇,用鼻子撲在上面猛吸了一口花香,腦袋清醒了不少。
“可能是風寒,沒吃飯吧,過來先把粥喝了。”宋清夢一手提著保溫壺,還有一大袋顏色鮮麗的果蔬和零零散散的吃食,另一只手環過她的腰,將自己身上的活氣賦給她。
沈星河沒有反抗,她無力,也不想。
她家的裝飾是黑白調的,比起宋清夢的灰白調更顯幾分清冷,單一,就像她的人一樣,只有在宋清夢面前才是絢爛的。
廚台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宋清夢將她煮了一下午的粥盛入陌生的碗中,還冒著些許熱氣,嘗了一口還算溫熱。
食物的香氣靜靜彌漫,飄滿屋子,這里逐漸變得生動起來。
沈星河坐在不遠處的餐桌旁,凝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她長久、靜謐地注視著她的背影,隔岸相望。
一抬手,一蹙眉,都牽動著她這顆砰砰鼓動的心髒,恐慌、害怕、忙亂將完好的魂魄擊散、打亂,又歸於平整。
她原以為這種感覺會遲一點、輕一些,至少不會像這般猛烈、痴狂、熱切,如泡沫在空中突然炸裂、破碎。
貪念、渴望、無饜化作爬蟲啃咬、撕扯著她,躲在皮膚下想要占據、擁有的欲望在朝她咆哮。
這是愛嗎?她叩問自己。
“吃完把藥喝了。”宋清夢把粥送到她面前,附著幾顆顏色繽紛的藥片。
“好”沈星河將適溫的熟食一勺勺吞入口中,從昨天到現在她的胃都沒接納過新食物。
她懼怕喝藥,兒時已吃了足夠多的藥,從發燒到現在,她只靠著幾包清熱解毒顆粒舒緩。
宋清夢拿起被遺忘一旁的花束,取下靚麗的包裝紙,將它們最原本的樣子呈現出來,空蕩蕩的花瓶被橘黃色的花朵填滿,原本單調且乏味的屋子,多了一抹光彩。
“再盛一碗?”一碗飯幾分鍾內被刮的干干淨淨,一粒米不剩。
沈星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享受著短暫屬於她的溫暖。
“好苦。”擅長喝藥的人只能嘗到糖衣的甜,沒有人願意做那個擅長的人,她也一樣。
絕大多數藥片都裹著糖衣,先甜後苦,這大概是對死亡最後的溫柔。
糖衣之下的苦味在舌苔上彌散,她感慨,披著糖衣的苦遠還不如中藥的苦來的痛快、直接、干脆。
“粥好喝嗎?”宋清夢等她喝完一大口水,把苦味稀釋。
經她一問,沈星河支楞了一下,倒有些被問住了,吃的太快,忘記了品嘗味道。
“好喝啊…”眼神四處躲閃,害怕被看出其中的端倪。
“好喝就行,還怕不合你胃口。”宋清夢順著她的話,沒有拆穿她。
飯香在洗碗池嘩嘩的水流中稀散,花束的香氣漸漸清晰。
“過來。”宋清夢拍拍床示意她坐近點,將冷冰冰坐在一旁的人圈在懷里。
兩人蜷臥在床上,抱成一團,似乎冬日的嚴寒還沒走遠。
“好點了沒?”宋清夢用手撥開她額上的碎發,將自己的頭抵了上去,好像這樣能更好感知她的病痛。
“好多了。”沈星河感受到她熱熱的額頭,踏著關系的邊界线向後微撤了一下。
唯有愛與美食不可辜負,食物帶給人力量上的填充感是任何事物都無可比擬的,對病中的人尤甚。
“你今天工作不忙?”沈星河聞著她脖頸間清淡的桂花香氣,不自覺的貼近,被子里的腳纏在了一起。
“還好,請了假。”宋清夢拂過她憔悴的臉,在自己的滋養下,也算回了神。
“想做…”沈星河的手已掠過腰,放在了宋清夢的後背,瘦弱的脊柱因身體傾向她而凸起,拇指沿著凸起畫著线。
“你身體?”她來,不是為了做的。
“姐姐…我想做…”沈星河用唇舌堵住了她不想聽的拒絕,用身體去延長短暫只屬於自己的溫暖。
她想做,是報答,也是欲望。
窗外的月亮明晰地亮著,消逝得多麼慢,耽延了白日的到來,卻成全了屬於她的夜。
“嗯……”絨衣被褪下,白色蕾絲罩著的柔軟呼著熱氣,平滑的床單被抓出四散的线條,集聚在沈星河身下。
宋清夢撥開藏在黑色毛發下的嫩紅,用舌尖將花蒂挑起,跟著舌做著轉動,挑起、落下,反復撥弄。
水沿著溝壑流出,淺棕的床單被染成了深棕色,一片連著一片。
“該修毛了,寶”宋清夢把水澤渡給她,分享著甘甜。兩邊旺盛長著的河草,蹭得臉癢癢的。
修理是為了更好生長,樹木是,人亦是。
宋清夢揉搓著她的花蒂,眼角淌出幾絲風情,欲望從張開的口中泄出,微啞的喉嚨發出的喘息把情欲渲染的多了幾分曖昧。
也許是病故,宋清夢把前戲拉的極長,照顧著她的身體,多了幾許溫情。
花白的臀縫中夾著麥色的腿根,那副原是病色的身體,在宋清夢的療愈下變得活氣起來。
她難耐地跟著她晃動,把病氣驅散,留下欲望,像埋在冬雪下的草芽,等來了她的春情。
融化的春雪滲進干涸的泥土,凋零、死亡、化為塵土的草根再次復活,從沉睡中復蘇、新生。
每一寸肌膚,藏在皮膚下的欲望,跟著波濤洶涌的搖晃在悸動。
“姐…姐…想要…”她需要她,需要她的手掌把她催開,冒頭的草根才能蓬勃地生長,豐盛的草原才會綴滿綠意。
“嗯…啊…”鮮活的氣息從沈星河鼻間、口腔噴薄而出。
指端沒入。
她的手指不會戴上飾品,只會纏上草根。
宋清夢手撐著她昂挺的腰腹,輾轉的吻給予指端人莫大安撫。
饜足的氣息從每一個毛孔中冉冉升起起。只要她在,手指輕輕一觸,她便如鮮花盛開,生機勃勃。
她這樣一個空洞的肉體,好像因為她,變得鮮活起來,有了人氣。
“啊……”
在向上的衝擊、填滿中,她到達了快樂的頂點,黑暗里,她只身一人,身邊只剩機械的喘息聲,沒有愛,也沒有知覺。
這一刻她仿佛突然明白,為什麼有人願意為了一杯熱水以身相報。
宋清夢將她赤裸的身體,冒汗的粗喘抱在懷里,輕撫著她的短暫失神的軀體,像是救贖,也像是淪陷。
“姐姐”沈星河余溫未散的身體緊貼著她,像病後初愈的小貓伏在主人的懷里。
是啊,大自然的春情和人類的春情有什麼不同呢?
她們從不為此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