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睞一覺睡到大天亮。
柔軟的床鋪和充足的睡眠讓她神清氣爽。
她頂著有些散亂的頭發爬起來,踢踏著拖鞋去洗漱完,想去找季河的時候,發現客房已經空無一人,而他也不在屋子里任何一處,應該是出門了。
他去干嘛了?
姜睞正打算掏手機給他發消息,就聽到了大門外有響動。
她跑過去往貓眼上看了一眼,果然是季河,於是她先一步從里面打開了門。
“你回來了?”
門猝不及防地開啟,季河握著鑰匙的手還往前伸著,定在半空中。
像是被突然出現的她嚇了一跳,他有些慌亂,低下頭錯開她的視线,含糊地“嗯”了一聲,急匆匆地與她擦身而過進了屋。
姜睞疑惑地看看季河的背影,又看看還開著的大門,順手關上。
他這是怎麼了?
“你去買早餐了?”
她追上去,像只小雞崽一樣跟在後頭,探頭探腦地看他手里散發著食物香氣的袋子。“里面是什麼啊?”
季河將袋子放在餐桌上攤開,露出裝的幾種早點,有包子和切成小塊的醬香餅,甚至還有兩截玉米。
“……你吃吧。”他輕微地往旁邊挪了挪,遠離女孩過於靠近的軀體,然後轉身就要遁走。
姜睞眼疾手快,立刻拽住他的臂彎,耍賴似地把他拖到椅子上:“干嘛,一起吃啊。”
“我、我已經吃過了。”
“那就陪我坐著。”
“……”
姜睞取出一個包子掰開,是流心奶黃餡的。
她坐下來一邊啃包子,一邊打量著餐桌對面的男人——視线完全不看她這邊,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一句話不說,像是樁長在那里的木頭。
姜睞發現他眼底多出來了淡淡的黑眼圈。
“你昨晚沒睡好?”
“……還好吧。”
“你今天有點奇怪誒。”
“……是嗎?”
季河終於瞄她一眼,又很快瞥開目光。“是錯覺吧。”
不先問她哪里奇怪就斷定是錯覺,本身就很奇怪。
姜睞還想追問,然後面前就憑空出現了一盒插好吸管的巧克力牛奶。
“喝吧。”
她一愣,順從地叼住吸管滋滋喝了起來,一下子忘了自己剛才要干什麼。
細微的咀嚼聲和吮吸聲響了一陣,季河舉著牛奶盒,突然挑起話題:“你就要考試了吧?”
姜睞咬著吸管,從鼻腔里應了一聲:“嗯。”
“你之前的成績,怎麼樣?”
“唔,還不錯。”
“……具體呢?”
“上了高三還沒考過試,不過高二的期末是第一,年級的。”她嘿嘿一笑,頗帶點炫耀的意味。
……這只叫還不錯?
季河驚了,姜睞讀的那所學校是本地的重點高中,雖然他有預想到她成績應該挺好,但也沒想到能這麼好。
“你最近……也有好好學習吧?”季河有點緊張。
如果她因為他而耽擱了學習,最後導致成績下降,那他的罪過可大了。
“當然有啊,等我上了大學就會從那個家里獨立出來,學習不好怎麼行?”
季河愣了愣,想到她的家庭,做出獨立的決定也是正常的。
“想去哪所大學?”
“嗯……具體哪所還沒想好,不過應該是錦城或者桑城的吧。”
姜睞回答完,對面的男人沉默了一會,似乎是下了決心。而後一只大手蓋在了她頭頂上拍了拍,又很快收回,帶著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
“……挺好。”
話題結束得像開始一樣突兀。
而所有的怪異層層堆積起來,終於在他送她到家的時候現出了緣由。
車子停在了老地方,季河沒有像以往那樣叮囑她小心點,而是抿著唇側向她這邊,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姜睞。”
他鄭重地喊出她的名字。
“嗯?”
男人的表情有些難明,姜睞心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們,別再繼續做這種事了吧。”
沉默一下子籠罩了車內。
“……為什麼?”
轉折來得過於突然,姜睞愣了好一會才開口問他。
“昨晚還好好的,才一個晚上過去,後悔了?”
“不是……”
姜睞這種質問變心渣男的既視感讓季河一下有些無所適從,他呼出一口氣,慢慢整理語言:“不只是昨晚的問題。”
“從一開始……這段關系就不是基於正常的交際建立起來的。所以對於我們,特別是對於你來說……不應該發展成昨晚那樣。”
季河垂著眼眸,不敢看女孩此刻是什麼表情,他怕她一個眼神就會讓他退縮。
他只能把思考了整晚的想法一股腦地倒出來:
“都是我的過錯……你還是個學生,但我已經在社會上工作幾年了,理應做出正確的表率……是我沒有擔起大人的責任。”
男人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你只是恰好在對性產生好奇的時候遇見了我,有了身體上的親密關系,難免會產生雛鳥心理,但比起相差了九歲的我……你更應該和同齡人……”
姜睞接過他的話:“和同齡人做這些事?”
“不、不可以,我是說……”
季河慌亂地解釋:“你更應該和同齡人多交流,你們有更多的共同話題,人生軌跡也很一致,你成績很好,以後一定能遇到更多優秀的人……”
聽著這番自顧自斷定了她現在和以後的發言,姜睞“哈”了一聲。
“真是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季河。”
她抱著手臂,歪著頭仰視他。
“你未免太愛操心了吧,仗著比我大了九歲,就把自己擺到引導者的位置,把我當小孩,覺得有義務要教育我應該怎麼做?”
季河欲辯解:“不是——”
姜睞沒給他機會:“自己嘴上說得好聽,但行動又是另一套,每次都爽到不行的不就是你嗎?”
她湊過去,一只手按在他大腿上,指尖滑進內側,握住男人那根安靜蟄伏在胯間的性器捏了捏。
“它昨晚可是射了很多啊,避孕套都快滿了。”
“你別——”
季河頓感不妙,面色通紅地抓住她的手,卻已經晚了,褲襠底下明晃晃隆起了一坨物件。
姜睞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不是吧,你也太容易硬了。”
“那是因為你……”
“所以啊,它很需要我吧?”
姜睞奠定地望向男人:“如果我不和你做了,你要怎麼解決這東西?”
季河無力地閉了閉眼,難得強硬地把她糾纏的手放回去:“姜睞……你別管。”
他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這讓姜睞意識到,那個她說什麼都會順著她、縱容她的季河,現在確實是鐵了心地在推開她。
姜睞收起嘴角的笑。
“你是認真的?”
“……是。”
“已經想好了?”
“……嗯。”
“即使我有不同的想法你也不在乎?”
季河聲音低了下去:“不是……”
“那你要改變決定麼?”
男人的沉默讓一切都不言而喻。
“我知道了。”
姜睞摸出手機,在相冊最近刪除的備份里找到那張照片亮給他看。
“既然執意趕我走,我也沒那麼厚臉皮。你的照片我之前就刪了,自動儲存三十天的備份里還有,現在當著你的面再刪一遍。”
她的手指劃到圖片右下角的垃圾桶圖標,點擊,確認。
這張開啟了他們關系的照片閃了一下,徹底消失在數據的洪流中。
相冊儲存界面恢復了一片空白,不知是誰的心也隨之空了一下。
姜睞抬起下巴:“雖然是你當暴露狂在先,但我也拍了照片威脅你,真是抱歉了。”
“不,是我——”
“別再說什麼都是你的錯了,蠢死了。”
姜睞瞪他一眼,眼眶周圍似乎有點泛紅,但不等季河看清,她就解開安全帶,背好書包,打開車門邁步出去,瀟灑地扔下一句話。
“謝謝你送我回來。”
季河嘴唇蠕動了一下,很想再說點什麼。
說他沒有把她當小孩,在一些方面,她比他還成熟得多。他也沒有在趕她走,如果她想,她依然可以到他這里來,把他家當作她的休憩地。
但他只能保持沉默,目送她離他越來越遠。
直到看著她進了屋子,他才伏在方向盤上,感覺身體有些發軟。
剛才的對話幾乎耗費了他的所有心力。
在聽到她報出白城和桑城這兩個離本地有相當的距離的大學城市時,季河就有種自己的設想正在應驗的感覺。
果然……她早已經做好離開的打算了,甚至是在遇到他之前就做出的決定。
而他毫無干涉的余地,也沒有干涉的資格。
在後悔之前盡早結束,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季河大笨蛋——
姜睞衝回自己房間,嘭地關上門,重重抵在門背。
什麼雛鳥心理,她才不是隨便哪個人對她好她都會放心依賴的好嘛!他居然這麼不識趣!
還有,差了九歲,多好的吃嫩草機會啊,但他不僅不知道把握住,還要把她一個勁地往外推,完全就是個膽小鬼。
姜睞越想越氣。
昨晚他們的關系明明應該更進了一步,就在身體的痴纏間,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季河對她的欲念。
他在渴望她,他在需要她。
但不過一覺醒來,所有的都被全盤否定了。
包括昨晚昏黃的燈光里,他坐在床邊聽她訴說,撫摸她的頭以作安慰,那些透露出來的溫柔也仿佛成了一場美好的幻覺。
這算什麼啊。
姜睞吸了吸鼻子。
自以為是地對她好,卻在她眷戀上這種感覺之後又要收回去。
她好不容易才遇到的,可以讓她安心下來的地方。
真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