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挨打
地縫內的慘叫聲止,黑貓叼著最後一只老鼠爬出,他動作敏捷,目光清明,將屍體丟在後院中央。
原本昏昏欲睡的大黃狗聽到聲音,小跑過來。
它望見一地鼠屍和站在一旁的黑貓後,呆愣片刻,湊上前去聞,用爪子輕推其中一具屍體,隨後用一種特殊目光打量少年貓,朝他嗚嗚兩聲。
孟寧猜測阿星想表達的意思,大概和“臥槽,老兄你也太牛了,一口氣端一大窩子!”差不多。
黑貓沒理黃狗,徑直到孟寧跟前,長尾彎成弧线,左右搖擺,一抹深沉情緒在眸底灼灼閃動,他嘴角微呲,仿佛在笑。
在老家最後一夜,幫家人做成一件大事,大仇得報,孟寧神清氣爽,她撫去黑貓頭頂、背部粘連的蛛網和塵土,抱他到院內水龍頭下,將水流調至柔態,輕輕擦洗。
要不是看他渾身髒汙,她差點要親他一口,已示感激。
正准備問宋澈何時恢復人形,孟寧就聽到後門傳來聲響,一個頎長的身影遠遠出現,是謝明懷。
她看一眼身後的鼠屍,事發突然,還沒想好理由,便將宋澈的衣服裹成球,往牆角的竹筐里扔,衝到表哥面前,堵他的路。
“大黑,你怎麼來了?”
謝明懷看她一眼,挑眉道:“還問我怎麼會來,剛才你和那小子一聲不吭下樓,干啥去了?”
孟寧隨口扯謊:“宋澈氣不過,剛拿錢出門去買老鼠藥了……”
因為底氣稍顯不足,少女雙頰染滿紅暈,聲线細軟,令男人目露質疑,追問一句,“他真去買藥了?”
盡管對方壓迫力十足,孟寧微微定神,冷靜下來,勇敢與之對視。
“是的,阿澈出發前還用手機查過地圖,東邊新開了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那里可能會有老鼠藥和膠,他才剛走,你如果不放心,也可以跟去看看……”
聽到女孩用激將法,知道她有事瞞自己,謝明懷勾唇,凝視她片刻,神情疏懶。
“我怎會不放心他,重要的是你,你沒事就成了,別等太晚,那半大小子看來身手不錯,沒人能傷得了他……”
秉承看破不說破的原則,他撩起她被風吹亂的一絲發,別到耳後,轉身推門,上樓去也。
目送對方上樓,孟寧蹙眉,月隱雲翳後,涼風習習吹,讓她狠狠打了個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我哥已經在懷疑我們了,得再想個法子……”
她快步回到角落,撿起筐內衣服,對隱沒於暗處的黑貓揮手,滿眼愁苦。
首先應該處理掉院子里的鼠屍,若說是被宋澈買回來的藥毒死,它們身上血淋淋的傷口該作何解釋?
月光重投院中,光影橫斜,枝葉繁茂,少年蛻去獸形,赤裸上身,朝著蹲在角落的大黃狗打了個響指。
“交給他如何?”
犬科生物顛顛跑過來,前爪把住少年的膝,咧嘴吐舌,甚是歡樂。
孟寧皺眉,玩笑不該這麼開,那麼狹小的縫,黃狗能進得去才有鬼了。
“那怎麼行,傻子才會信……”
雖然她記得阿星生性狂野,有獵捕過小型動物,但一口氣逮到滿窩耗子,似乎很不合理,況且俗話有雲,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宋澈席地而坐,抱住黃狗,一臉平靜。
“老鼠都怕煙火,就說用硫磺、辣椒粉堵住洞口蒸熏後,它們就往外逃,只可惜中了毒,頭暈腦漲,路都走不穩,阿星隨口咬一咬,就幾乎全滅了……”
孟寧聽著他忽悠,竟覺得有幾分道理,決定死馬當活馬醫,“那我去拿辣椒粉和硫磺……”
第二天,張美玉照常早起,到院子里掃葉晨練,看見滿院死老鼠和一臉興奮、搖尾吐舌的黃狗,大吃一驚。
“這……這是怎麼回事?媽、媽你快來看啊——”
她嘴都合不攏,丟下掃帚,往客廳內跑,噔噔上了樓。
很快,葉奶奶被謝明懷攙扶下樓,望著眼前的一切,心情微妙。
被耗子煩擾多年,咬家具偷食物拆房梁留糞便,甚至還讓它們損毀了老照片,可謂無惡不作,如今一大家子齊齊整整擺在面前,除了痛快,竟有一絲不忍心。
“哎,我真是老了,腦袋都不中用了……”她的臉皺成一團,感慨自己不中用。
孟寧幾乎整晚沒睡,她深吸一口氣,走向家人,將宋澈昨夜說的話道出:“……就是這樣,它們中了毒走不快,我們拿掃帚打死一些,阿星也在,就把它們全清干淨了……”
謝明懷看一眼角落縫隙堆疊的燒灰殘余,眯起眼,若有所思。
“哎喲我的乖乖,你可真聰明,這算是大功一件!舅媽給你做好吃的——”
張美玉又驚又喜,抱著外甥女連親兩口,夸贊個不停,她話鋒一轉,睨了眼牛高馬大的兒子,嗤道:“哪像某些人,從小道大除了搗蛋添亂,就沒給我省過心,也不向妹妹學一學……”
“謝謝舅媽。”孟寧微笑,甜甜應了一聲,對謝明懷眨眼。
“大黑,怎麼樣?我很厲害吧?”
“嗯,小乖長大,比哥哥有本事多了。”謝明懷笑著點頭,眸色淺暖,似十分欣慰,然而當他側過身,便一改慵懶模樣,冷冷盯住宋澈。
面對質疑,宋澈淡定自若,拿起掉在樹底的掃帚,開始清理老鼠屍體。
吃過豐盛的午餐,孟寧收拾行李,准備回清城。
由於謝明懷回來的突然,在張美玉的堅持下,她終於在出發的前一天,到車站退掉長途大巴票,搭表哥的順風車回家。
一路平順安穩,暢通無阻地到達清城,沒多久,就到達孟寧所住的小區。
“謝謝老哥,咱們下次再見咯——”女孩眉眼彎彎,向謝明懷道謝。
男人笑容懶散,下車開尾箱,取出零散幾袋子土特產和行李。
正准備拉滾輪箱,孟寧的手機響了,一看是葉芸的來電,她連忙接起,交談幾句,對二人說:“媽媽在家里煲了湯,現在出門買菜,忘記關火,我得趕緊上去。”
宋澈接過包囊,示意她先上樓。
目送少女匆匆離去,謝明懷倚靠車門,對少年掀唇:“我們聊聊。”
宋澈冷眼瞧他,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孟寧到家很久,發現宋澈還沒上來,打電話也不接,不免有些擔心,尋了個借口出門,卻見樓道里空無一人,行李和土特產都整齊擺在一旁。
咖啡廳內,各色咖啡香氣四溢,燈光透出曖昧昏黃,小包間里對坐的二人卻面容冷肅,絲毫不顯輕松。
謝明懷往咖啡杯倒入鮮奶,輕輕攪動,勺觸杯壁,發出悅耳聲響。
“恕我冒昧,宋學弟……”
他輕抿一口,放下勺,十指交疊,眼泛冷光。
“你到底是什麼人?”
盯著桌上的冰水,少年面容冷峻,薄唇緊抿。
“學長這麼問,是否對我……存在某種偏見?”
見宋澈在踢皮球,謝明懷猛然站起,雙手拍桌,躬身壓腰,幾乎壓到他鼻尖。
“昨晚那一窩被殲滅的老鼠,傷口整齊劃一,都在脖頸動脈處,出手足夠狠准,我不覺得這是阿星能做到的。還有前段時間,小乖手腳上都帶了傷,她總和姑媽說是回家路上自己摔的,若真這樣也就罷了,奇怪的是……她幾乎夜夜從噩夢中驚醒,我怎麼覺得……這些事都和你有關?”
宋澈皺眉,沉默片刻,垂下厲眸。
“第一件事是學長您多想了,至於第二件,恕我無可奉告。”
他聲线喑啞,似斂去一切氣勢。
“嘖。”
謝明懷坐回原處,慢條斯理攪咖啡,扯唇冷笑:“還真是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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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孟寧鎖好房門,站在小陽台邊吹風,側著腦袋發呆。宋澈一整晚都沒出現,也不知去哪了…
正憂愁著,身側掩上一抹黑影,黑貓沿欄走出,動作輕靈,往她懷中一跳。
“你來了——”驚喜來得快,孟寧摟住小獸,原地轉個圈,卻見黑貓左眼皮腫起,像被人打了。
“你、你這是怎麼了?”她焦急又心疼,摸了上去。
少年貓仰頭看她,忽然向後蹬,瞳仁緊縮,脊椎發出咔啦聲響,化為人形。
下一瞬,孟寧被少年摟入懷,身軀傾斜,她穩住自己,一臉莫名:“你怎麼了?”
空氣陷入沉默,忽略自己像人肉沙包一般被謝明懷攻擊,卻毫無抵抗的過程。
宋澈神情嚴肅,雙眸幽沉,深埋的情緒如浪翻涌,將女孩吞沒,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孟寧受的每一道傷,都因他所起,若非他的自大疏忽,她不會吃這樣的苦。
“那些天做了噩夢,為什麼不告訴我?”
當時他煩心於後腰不適,對她有所疏忽,今朝被他人點醒,恨不得抽自己一記耳光。
孟寧搖頭,撫摸他腫起的眼皮,一臉心疼。
“剛開始有點,後來我去看了心理醫生,已經沒事了……你還好意思說我,是誰受了傷也憋死不說,只能灰溜溜鑽到校醫室床下的?”
兩人對視數秒,額頭相抵,驀然一笑。
“以後你任何事情都不准瞞我,否則就……大刑伺候。”孟寧咬著他的耳,恨恨道。
“嗯。”少年摟緊她,嗓音嘶啞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