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月伴涼風，少年抱緊心愛的女孩，凌空翻身，穩穩落回天台。

　　萬籟俱寂，光影橫斜，世間靜得仿佛只剩下彼此。

　　“你、你怎麼在這——”孟寧語帶哽咽，激動落淚，雙手擁住宋澈，半天不願放，剛才跳樓時，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為什麼要向下跳？”少年慍怒，目光如刃，天知剛才的一幕，差點令他心髒都炸開。

　　“我……”孟寧委屈低頭，下方有儲水台，她估摸著高度，應該是摔不死的，關鍵時刻，自己寧願斷腿，也不想被蝙蝠人觸碰。

　　少女此刻狼狽不堪，小臉髒汙，衣裙破碎，赤裸在外的腳覆滿傷痕，指甲蓋也開裂，微微蜷縮，不停發抖。

　　宋澈輕撫孟寧的額，將她放到石台上，解落襯衣，裹住受傷的足，隔著衣衫，落下一吻。

　　他看了眼從欄杆後翻出的男人，冷聲開口：“幫我照顧她。”

　　見女孩模樣極慘，聞到風中的血腥氣，男人擰眉，將外套披到她身上，瞥一眼蝙蝠人，掀唇道：“上吧，連我的份一塊動手，向聯盟交差的事，交給我……”

　　他從身側取出鋥亮的燒臘刀，遞給宋澈，既敢搶人，自然要付出代價。

　　對於某些血債累累、毫無底线的生物而言，律法的審判力度太過仁慈，難令對方生出悔意，更無法讓受害者瞑目。

　　疾風刮過，伴隨一道悠長獸鳴，一頭犬科生物從天而降。

　　他渾身漆黑，毛發蓬松，身形巨大，猶如基因突變的黑熊，金色獸瞳盯住孟寧，停頓兩秒，頓時怒氣飆升，殺氣全開，爪牙外露，嘶吼一聲，朝蝙蝠人撲去。

　　見對方想逃，犬科生物狠咬他的肩，爪抵雙翼，下狠手撕扯。

　　想逃？門都沒有，既然要飛，就徹底斷了他的路。

　　“他、他是誰……”分辨不出和蝙蝠人對打的是狼還是哈士奇，孟寧呆住，拽緊宋澈的衣袖，小聲問。

　　這頭獸身形不小，氣場十足，看起來很有兩把刷子。

　　少年瞥向惡斗的兩獸，眼神微深，為女孩掖好衣角。

　　“是原磊。”重新站起時，他眸色陰冷，薄唇緊抿，透出狠意，仿若蝙蝠人是一坨死肉。

　　接下來的事，孟寧低頭，裹緊外套，不願去看，依稀聽到怪物發出淒厲嘶鳴，還有肢體扯弄聲。

　　憋了一肚子氣的宋澈凶戾異常，和黑狼聯手，將撲騰想飛的蝙蝠人往死里折騰。

　　盡管對手毒辣，招招致命，卻抵不過兩個怒氣衝天的少年，很快被啃得渣都不剩。

　　這頭，男人取出醫療箱，用消毒液澆濕手帕，替女孩擦拭。

　　“抱歉了丫頭，這里偏僻，我們在路上多花了一些時間，你受苦了。”

　　說完，他取出破傷風疫苗，撇開管頭，吸入針管，替她注射。

　　“嘶——”孟寧搖頭，疼得皺眉，想抽回手，又不敢。

　　“大、大哥，你輕一點，我痛……”

　　“嗯。”男人抬眸，眼含笑意，有力氣說疼告饒，就證明情況不算太差。

　　戰斗接近尾聲，空氣中充盈腥氣，蝙蝠人趴在血泊中。

　　彼時他算不得一個完整的人，已是出氣多進氣少，四肢、雙翼，連生殖器都被卸去，只剩下軀干，動彈不得。

　　黑狼叼起斷翼，拋到對方面前，他一臉嫌棄，呸了兩下口水，這種髒到極點的生物，碰多了會中毒。

　　宋澈蹲身，鉗住他的下巴，唇角微抬，像在笑，眸底卻深寒，只余極度凶狠。

　　“你欠她的，還沒還夠。”他松開它，將刀遞到女孩手中。

　　“要不要一刀殺掉它，你說了算。”

　　“我……”孟寧咬唇，心跳加速，有些著魔，審判權歸她了，生死都在一念間，只要一刀下去，它就完了！

　　她雙手舉刀，一步步走近，腦海中忽然浮現男孩笑中帶淚的臉，若他知道自己殺了他的父親，會怎麼樣？

　　手一抖，刀落地，孟寧如夢初醒，轉身拉住少年。

　　“宋澈、宋澈，你幫我救一個人——”

　　找到小男孩時，對方已奄奄一息，整個背血肉模糊，格外恐怖，孟寧俯身抱住他，失聲痛哭。

　　“為什麼？你站在一邊看就行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這孩子明明事不關己就好，卻十足倔強，非要為她犧牲自己。

　　“咳……咳……”男孩急促呼吸，他扯唇一笑，面色灰白，雙眸散發神采，已呈回光返照之勢。

　　“姐姐，我好……好想再吃一口，那家便利店的肉包……”

　　說完這句，他嘔出一口血，劇烈咳嗽著，隨後垂下眼，面露遺憾。

　　“可惜我沒有錢，也好累，撐不住，再也吃不了了……”

　　孟寧臉色慘白，接受不了男孩這副模樣，用紗布堵他的傷口，連聲哽咽：“你想吃，天亮了姐姐就去買給你，都是新鮮熱乎的肉餡，要吃幾個都隨你……放心，醫生很快就來了，你別睡、千萬別睡，繼續和姐姐說話好不好？”

　　這一睡，可就再醒不過來了。

　　男孩眼底滿是溫柔，慢慢看少女一眼，伸手替她擦淚，卻越抹越多。

　　“我……可不可以，叫你媽媽？”他吐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問。

　　孟寧一愣，連忙點頭，別說叫媽媽，只要他不死，叫什麼她都同意。

　　心願達成，男孩笑了，輕拍她的手，小聲呢喃著媽媽二字。

　　“下輩子……讓我做你的孩子，好不好？”他問完這句，瞳孔渙散，聲线飄渺，逐漸弱下去，沒了呼吸。

　　“好，我答應你……”孟寧雙眼紅腫，將男孩摟在懷中。

　　感覺他的身體在寒風中變冷，她吸了吸鼻子，將對方抱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使他活過來。

　　宋澈看不下去，伸手去奪屍身，卻被她掙開。

　　“他已經死了。”少年挑眉，一字一頓開口。

　　“不、不，他沒有死，你們不是能自愈傷口嗎？天亮後，他就會醒的。”孟寧咬唇，不願理睬，在她看來，獸化者都是一群不會死的怪物。

　　原磊湊上前，扶住她的肩，哄道：“人世間這一趟，他走得太累，需要休息，你放手，讓他好好和世界道別。”

　　可惜了如此有天賦的幼崽，撐過化形之苦，卻因毒父而喪命。

　　朦朧的雞鳴從遠處傳來，伴隨疾風，孟寧怔住，杏眼寫滿無措，緩慢松手。

　　那個笑容靦腆、穿著朴素，跟在背後叫姐姐的小男孩，從世界上消失，永遠見不到了。

　　回程途中，她靠在宋澈懷中，隨車顛簸，神情呆傻，沒一點劫後余生的歡樂。

　　原磊看一眼時間，狠嘖出聲，這距離上學，可就只有兩小時了，他們還在郊區溜達。

　　自己沒事，小姑娘可累得一夜沒睡，需要休息。

　　“要不……咱們集體逃學算了？就說在山上遇到泥石流，沒辦法到校——”

　　對這種蠢借口，宋澈透過車內鏡，冷冷看他一眼，難得沒出口反駁，算是默認。

　　孟寧攥緊掌心的灰白碎片，搖了搖頭。

　　“不，我要上學。”她的命，是別人拼盡所有換來的，從此每一分一秒，都沒資格浪費。

　　“這……”原磊撓著後腦，一臉為難。

　　宋澈面無表情，垂頭看向少女。“好，我們去學校。”

　　三人匆匆忙忙到家，洗澡漱口，換好校服，到校門口集合。

　　不幸的是，早讀鈴聲響起，校門早已關閉。

　　“艹——走，咱翻牆進去。”原磊指著圍牆，惡狠狠開口。

　　他先將書包甩過去，靈活跳起，正准備回頭拉孟寧，卻見宋澈抱著她，已穩穩落在校園內，不由撇嘴。

　　三人來到教學樓底，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呼聲。

　　“都打鈴了，同學你們哪個班的？竟還在校園亂逛——”

　　不好，聽這聲音，是教導主任！

　　原磊心底咯噔一下，和宋澈交換眼神，一致決定，棄卒保車，讓孟寧先走。

　　“快上樓，我們拖住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回頭看。”他朝女孩喊。

　　“……”孟寧微頓，不知如何應答，一咬牙，邁開步，往樓上跑。

　　“哎哎——那個在跑的是誰！？給我站住！站住！”中年禿頂的主任氣得跳腳，想抓孟寧，卻被兩堵高牆圍得嚴嚴實實。

　　“老師，很抱歉，我昨夜泡吧到很晚，幾乎沒睡，所以遲到了，還請責罰。”宋澈低眉順目，從善如流。

　　“老師，我的情況更嚴重，今天不想讀書，只想上網泡吧早戀才故意遲到的，請記我一次大過。”原磊笑著，吊兒郎當開口。

　　“你們……你們都反了，真以為我不敢罰嗎！？”教導主任惡狠狠開口。

　　早讀結束，晏綰叼著酸奶管，斜靠欄杆，望著正在操場上，頂著太陽跑圈的兩個人，大笑出聲。

　　“所以……是他兩犧牲自己，保全了你？”

　　眼底酸澀，孟寧用長袖遮住傷口，訥訥點頭。“今天起晚了，我們仨翻牆進來的……”

　　午休時，她特地點了一份極豐盛的日料外賣，拉著兩人，往無人的樓頂坐下。

　　“所有的事，謝謝你們。”如果沒他們，估計自己早涼透了。

　　“沒什麼，都是小事～”原磊擺擺手，語氣輕松。

　　他點了點自己的頰，慫恿道：“真要謝我，就親一口吧。”

　　孟寧看一眼宋澈，笑著搖頭，真要親下去，估計醋壇子會炸。

　　“如果你變成哈士奇，讓我擼一把，可能還可以考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