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看向她,只見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額頭隱隱有汗珠冒出,打濕了鬢角的發絲,她的眉頭微微蹙著,牙齒緊咬著下嘴唇,表情中透著痛苦。
“老婆你怎麼了?”我不安地問道。
妻子還沒有說話,表弟卻搶先開了口。
“急什麼?茶都還沒喝呢,坐下坐下。”說著一把將妻子拉回到了座位上。
我看了看兩人的神情,“你對她做了什麼?”我用低沉的聲音質問著表弟。
“我有說過讓你把她帶走嗎?”表弟忽然陰沉著臉問道。
“你……你什麼意思?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信不過我?”我承認我有些慌亂。
表弟搖了搖頭,“我不是信不過你。”
“那你還想干什麼?”
“我只是改主意了。”他說著在手機上點著什麼,一旁的妻子再次捂著肚子發出呻吟聲,幾乎把臉埋到了桌子上。
我頓時明白了眼前發生了什麼,這是對我赤裸裸的羞辱!
“陳啟順你到底什麼意思?你不怕我把視頻交給我爸了?”我低吼道。
“你去給啊。”他不屑地看著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
“你說什麼?”
表弟把身體伏低,隔著桌子用陰冷的眼神看著我,“我咨詢過律師了,你爸從法律上已經繼承了你奶奶的遺產,這就是你爸媽的共同財產了,如果他們離婚了,哪怕你媽是過錯方,她照樣有權要求分割財產,這里面的差別對我來說並不算大,所以我為什麼要受你的要挾?”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原本我寄希望於他會以為只要我父母離婚,母親就會淨身出戶,那麼他所夢寐以求的基於我母親的希望也將就此破滅,這是他願意對我妥協的基礎,可是他卻在短時間內搞清楚了這個問題,明白了母親不管有沒有錯,都有權要求分割來自遺產繼承的房產,這就是他今天的底氣。
我用拳頭使勁捶了一下茶桌,“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麼地步?當心把我逼急了你也別想好過!”
“這樣吧,我也給你指條明路。”表弟悠閒地說道,“我呢也不要你的錢了,你呢給我躲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視线里,那樣我會考慮放過你,時間久了風頭過了,你還能出來找份工作繼續活著。”
“至於她麼。”表弟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妻子,“我勸你們還是離了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我被他氣笑了,“笑話!我們倆怎麼樣要你管?!”
表弟嗤笑一聲,“你們倆?什麼叫你們倆?你們倆現在還有關系嗎?你信不信我現在叫娜娜鑽到桌子底下給我口她都會照辦?”
我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不要臉的男人,可是我卻不敢出言反駁,因為我有一種預感,他真的會這麼做,而我的妻子……
表弟毫不避諱的再次點擊手機啟動了藏在妻子體內的玩意兒,妻子直接從位子上滑了下去,痛苦地捂著肚子蹲在了地上,一只手無力地搭在了我的膝蓋上。
“你夠了!”我發出痛苦的怒吼。
“怎麼樣?想通了嗎?還想自取其辱嗎?”
我的雙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著。
“想打我?那你可要想清楚後果。”表弟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要知道這年頭社死可比真的死還可怕,我勸你還是識趣一點,別逼得我再出大招,那你可就真的沒活路了。”
我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被他一口噎了回去。
“你是不是在想破罐破摔同歸於盡?行啊,我大不了關幾年,可是你,還有……她。”表弟說著用下巴指了指還蹲在地上的妻子,“想清楚吧。”
我握緊的拳頭終究還是慢慢放下了,我用滿是不甘的表情看了看表弟,又用飽含各種復雜情緒的眼神看了一眼妻子,憤然走出了茶館,身後是表弟滿是不屑的眼神。
我走出茶館,頭也不回地走了兩個路口,這才拐進路邊一個巷口,我伸出緊緊握著的右手慢慢張開,手心里面靜靜躺著一張已經皺皺巴巴的小紙條,紙條的邊緣已經被我的汗水浸濕,那是妻子被打開藏於體內的跳蛋蹲在地上時偷偷塞進我的手里的,這里面肯定有需要讓我知道但是又不能讓表弟知道的重要信息,我看似悲憤的走出茶館就是為了盡早看看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我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紙條,放在手心上將其攤平,入眼的是一行娟秀的字跡,確實是妻子的筆跡,我使勁眨了眨眼睛看去。
“奶奶的去世有問題,留意陳啟順和婆婆。”
短短十六個字帶給我的衝擊讓我愣在了原地,我一直以為我的母親是趁著奶奶的去世動了搶奪遺產的心思,可是如果妻子的懷疑是真的,奶奶去世和母親以及標的有關系,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我還是不願意相信如此勁爆的消息是真的,那意味著犯罪,意味著謀殺!
我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起來,想著該如何尋找這件事情的抓手,想著我認識的人里面有沒有縣醫院的可以打聽點消息,想來想去忽然一個身影浮現在我的眼前,隨即我的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
那個中年護士,那個明明和母親認識卻使勁避著我的中年護士,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女人有問題,可是對於如何去證明這些我又陷入了茫然。
我回到自己的車里,翻著微信記錄想要找出可能派得上用場的信息,忽然間我發現了兩條來自李雯雯的卻被我忽略的信息。
其中一條是她收了我的五千元轉賬,那是在我發出之後十幾個小時之後才確認的收款,第二條又是一條轉賬信息,不過是她轉給我的,金額是三千元,第三條是一段文字。
想了半天還是收了你的錢,沒辦法,貧窮讓我沒有拒絕的底氣,不過我不多要,因為我選擇回家做手術,我在縣里醫院認識人,問了下需要大概3500元,這是我自己作的死我承擔一半也就是1750,再加些路費營養費湊個整2000,所以退你3000,這次回去應該不會再來了,給你造成的傷害不奢望你原諒,但是你也傷害我了,所以我們這輩子兩不相欠了,再見,再也不見!
看著這條有怨氣又有些不通的留言我哭笑不得,不知該贊嘆她的志氣,還是嘆息她的孩子氣,就在我想著該怎麼回復來體面地終結和她之間的關系之時,忽的一道閃電在我的腦海中劃過。
“我在縣里醫院認識人”
這句話簡直就是瞌睡有人送枕頭,我不擔心所謂的“縣里醫院”到底會是哪家醫院,小縣城不比大城市,老家縣里就一家縣人民醫院!
想到這里我急忙撥通了李雯雯的電話。
因為孩子的歸屬問題,和這個倔強的姑娘的溝通並不是一件輕松愉快的事情,我費勁了唇舌才讓她相信我奶奶去世這件事情可能有問題,進而同意讓我動用她的關系。
她認識的人是醫院的財務,雖說只是後勤人員,並不是一线醫務工作者,但是在內地這種人情大過天的社會氛圍中,哪怕只是沾著一丁點關系也能讓原本幾乎不可能的事情至少成為可能。
我們約定了三天後一起回去,我定了當天的早班飛機,以便落地後能在醫院下班前趕到,為了印證這一切的真相,我是一顆都不願意多等。
忙完這些事情之後我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妻子偷偷給了我這麼重要的信息,這不就說明她的心還在我這里嗎!
想到這里我的心不禁活了起來,但是隨即就是一陣抽痛,經歷了這麼多不堪回首的事情之後,我們倆真的還有未來嗎?
說實話我的心里沒有答案,我敢肯定她也沒有答案。
不過顯然這些都不是現在該考慮的事情,如果不做些什麼,我連考慮這些都成了奢望。
恍惚間我開著車又來到了奶奶家的故居附近,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再去看一看。
因為距離上次間隔的時間不久,看房子的大叔還認識我。
“我說小伙子,你怎麼又來了?”大叔所幸並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
“哦,正好逛到了附近,所以就來看看,因為我實在是喜歡這房子的建築風格。”我看了看大叔的表情,繼續說道,“大叔,你在這里這麼久了,想必很熟悉這房子的背景吧。”
大叔果然面露得色,“嘿嘿,這你就問對人了。”
大叔說著居然拉過了兩把椅子,看來是想要促膝長談,想來他此前接觸過的人無非都是些只關心能不能和房主對接承接這筆交易的中介,真正願意聽他講述老房子背後故事的人幾乎沒有,而我卻憑借這個成功和他拉近了關系。
“這房子到今天至少八十多年的歷史了,你別看這里附近老洋房很多,這間看著不怎麼起眼,但是我跟你說啊,這房子大有來頭。”
我坐在椅子上前傾身體,做出認真傾聽狀,一半是為了讓大叔感受到遇到知音的快樂,另一半也確實很想了解奶奶曾經度過青少年時期的這個老房子。
“馬勒別墅知道嗎?”大叔故作神秘地問道。
“知道啊,很有名的。”我點頭道。
“嘿嘿,這房子啊……”他說著指了指身後,“就是馬勒別墅的同一個設計師設計的。”
“真的?”我驚訝道,這可不是裝的,只是沒想到這房子真的這麼有來頭。
“是啊。”大叔自豪地梗了梗脖子,“這個風格叫那個什麼……斯……那個……看什麼維亞,唉,這名字太拗口,我幾十年了愣是沒記住。”
“斯堪的納維亞?挪威風格?”我試探著問道。
“啊!對對對!”大叔激動地一拍大腿,“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我聽家里長輩說過,那個馬勒別墅好像是馬勒先生的小女兒設計的,難道說她和我奶……啊不是,和這家主人認識?”我差點說漏了嘴。
“是啊,馬勒先生一家是41年小日本打得最凶的時候離開的,後來就再沒回來,這房子是之前幾年用他們老房子的圖紙幫著蓋的,根據林家主人的要求做了些小改動,據說是因為當時林夫人懷著身孕,房子的構造要為了將來的少爺或是小姐留好空間。”
聽著大叔說到這里,我的心中又是一陣沉痛,林夫人懷著的就是我的奶奶,林家的大小姐,想到奶奶死得不明不白,甚至可能是被親人所害,我的情緒幾乎要不受控制地溢了出來,但是大叔顯然沒有觀察到我的異常,仍然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滔滔不絕地說著,可是我卻沒怎麼聽進去他接下去說的內容。
“我後來聽說啊,林家小姐前幾年回來過一次,不過可惜的是我當時回了老家一個多月,愣是錯過了,可惜啊。”
正在發呆的我聽到這句話頓時一驚,“什麼?她……回來過?”
“是啊,當時都七十多的人了,律師帶著她來看過房子,後來沒多久就回去了。”
我的心中頓時凌亂起來,要不是親口從父親口中知道這個地址,而且房主也姓林,我幾乎要認為我是不是找錯了,因為奶奶一直透露給我的信息是她從沒回過上海!
她也並不知道上海的老宅究竟是個什麼樣。
如果大叔口中所說的林家大小姐就是奶奶,那麼她完全應該知道自己所繼承的自家老宅絕不是一幢“破房子”,那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為什麼騙了父親的同時還要騙我?
以至於可能被母親和表弟利用信息差霸占。
“對了大叔,你說林家大小姐回來的時候還有律師跟著?”我故作疑惑地問道。
“對啊,現在是法治社會,做什麼不得講法律啊對不對,這房子少說價值上億呢,沒個律師陪著怎麼行?”
我幾乎要脫口而出我想見那個律師,但是話到嘴邊我卻生生地忍住了,這個時候提出這種要求只會讓大叔重新審視我是不是有所圖謀,我只能忍耐,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耐著性子和大叔聊了大半個小時,等他過足了癮之後這才告辭離去。
我有些慶幸於表弟出於狂妄而拒絕了我放棄房子挽回妻子的要求,我覺得他這種人根本配不上這幢有著悠久歷史,承載著奶奶以及林家人美好回憶的房子,即使不考慮它如今的價值,他也根本不配!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搞清楚奶奶的去世和醫院有沒有關系,於是經過三天的等待之後,我和李雯雯一同踏上了再一次的回鄉之路。
一路上李雯雯沒有給我什麼好臉色,但是我並不在乎,她並不經常坐飛機,飛行的不到兩個小時時間里她始終處在緊張的狀態中,只能用強制睡眠來抵抗這種緊張的情緒,我也樂得清淨,直到下了飛機坐上大巴,她的心情得到平復了,終於忍不住主動開了口。
“你真的不相信孩子是你的?”她問道。
我輕輕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但凡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我都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但是我並不是,你能明白嗎?”
“誰知道你真的假的。”她小聲嘟囔道。
“我相信陳啟順應該告訴過你我的情況,況且……我要不是這種情況會走到今天的地步嗎?”
“那……會不會是誤診?”她提出了她的疑問。
“不會的。”我搖了搖頭,“我當時抽了三管精液,都是一樣的結果。”
李雯雯聽了之後變得有些煩躁,“煩死了,其實……其實這件事本來是我不對,我並不是想要你負責,可是……可是你這麼一來就成了我是個濫情的女人。”
我心里冷笑一聲難道你不是嗎?但是嘴里卻不能說。
“算了吧,不糾結這事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和愛的人孕育自己的孩子。”我安慰道。
“要不趁著這次回去的機會你去復診一下吧。”她忽然來了興致,“你還不知道吧,縣醫院治不孕不育其實挺有一套的,聽說去年一個在北京挺有名的專家退休回來被返聘了,她現在就在縣醫院坐診呢。”
“呵呵,算了吧,我在上海都治不好的病在老家能治好?”
“真的,我不騙你,你就去看看嘛,就當是還我個清白了。”
我被這個理由弄得哭笑不得,當下扭過頭去裝睡不再理會她,其實現在困擾我的最大問題是如何開口詢問奶奶這件事情,明著問醫院有沒有人串通外人謀害病患當然是不可能的,也許我剛開口就被人報警抓了。
李雯雯就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
“喂,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麼交易?”
“你去找那個專家看看,順便做個精子活性檢測,我幫你去問你想知道的事,怎麼樣?”
“你幫我問?”
“對啊,難道你一個外人傻乎乎地去問醫院有沒有人謀財害命?那還不被人當成神經病抓起來?當然由我來旁敲側擊地問咯。”
我承認我對這個建議有些動心了,其實我要做的只是去證實一件已經成為事實的事情而已,對我而言除了面子之外沒有任何損失,而面子對如今的我來說就是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
我轉過頭鄭重地看著她點了點頭,“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