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返回樓上,我走到了兩人剛才奮戰的地方,空氣里似乎還彌漫著妻子身上散發出的熟悉香味,地上還有星星點點沒有干透的水漬,我仰著頭重重嘆了口氣,我忽然覺得妻子並非是沉迷於情欲,她只是想要配合著完成借種大計,所以才對表弟百般遷就,我忽然覺得我才是那個齷齪的人,我甚至站在這里感受到了妻子內心的痛苦,相比我在心里反復算計的各種成本,她才是實實在在付出這些成本的那個人,看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我又下樓在小區里游蕩了將近半小時才回到家里,兩人早已恢復如初,要不是親眼目睹之前的一切,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妻子上衣領口露出的一抹黑色說明她穿回了打底衫。
整個下午,家里出奇的安靜,兩人之間鮮有交流,但是各自的臉上卻都是雲淡風輕,我在心里斟酌了很久要如何說出結束這一切的話,良久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順子你過來。”我說道。
“怎麼了哥?”表弟走過來坐在了我身旁的沙發上,臉上還是一臉燦爛的笑意。
“老婆你也來。”
妻子狐疑的看著我們,看向我的時候還有些畏懼的神色,她直接坐到了我的身邊,緊緊挨著我的身體,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體微微的顫抖。
我始終以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雲淡風輕,但是顫動的唇角出賣了我的內心,我必須在他們發現異常前說出我的觀點。
“順子你來這兒多久了?”我問道。
表弟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詫異,遲疑答道,“三……三個星期了吧。”
“我們當初約定的是多久?”我繼續問道。
“兩個月啊。”表弟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做了兩個深呼吸努力平復我的心情,慢慢說道,“我這段時間想了很多,看來人生中有些事情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這下輪到妻子小心看著我,遲疑說道,“老公,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我頓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這事情就這麼結束吧,我認命了。”
“啊?”兩人幾乎同時發出驚疑的聲音,似乎一下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說。”我補充道,“借種這件事情我想通了,既然約定時間快過半了但還是沒動靜,可能我的命里也就這樣了,我不強求了,結束吧,順子你也別急,如果你還願意留在上海我會快點給你落實個工作,然後我會給你一筆錢感謝你最近的復出,有了這錢你可以出去租房子住,維持生活沒有問題,你要是不想留在這兒我會在這基礎上另外給你一筆錢,你回家也好,去別的地方也罷,我不攔著。”
我說完之後看了看兩人的表情,只見表弟嘴張得老大,一臉的欲哭無淚,想說什麼但是又囁嚅著說不出口,妻子則相對平靜,意外的神色之下竟然還藏著一絲輕松與慶幸。
“你們……覺得怎麼樣?”我問道。
只見表弟片刻之間已經從巨大的驚訝中恢復了過來,他舔了舔嘴唇說道,“哥,我知道你對我有些失望,但我想說這事真的急不來,咱們都已經大半個月了,說不定曙光就在前方,你這時候放棄是不是有點可惜啊?嫂子你說是不是?”
他這時候又把稱呼換成了“嫂子”
我心中冷笑不止,但是既然他問了妻子,我就將目光投向妻子,等她先開口。
妻子面無表情,看不出內心是悲是喜,她沉默了一會兒,抿了抿嘴唇,“我……我聽我老公的。”
我聽了這話內心一松,表弟的神情卻變得緊張了起來。
“哥,我……我一開始來的時候沒想到會你會讓我做這事,但是吧,自從那個之後我也是真心想讓你們有個孩子,我也是一直在努力的,可是你這一下子……我,我就覺得這太可惜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替我可惜?”
“對……對啊,這勝利就在眼前了,你這一退縮就……就失之交臂了!”他越說越激動。
“我退縮?”我慢慢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仍然坐在沙發上的他,“你知道我們為這個付出了多少嗎?你知道我們這日子是怎麼過來的嗎?你知道我做出這個你看起來退縮的決定有多艱難嗎?”
我說話的嗓門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在吼。
表弟看到我這態度都快哭了,但與此同時他的眼睛卻在快速轉動,顯然心里正在做著計較。
“哥,我……我不想離開上海,也不想離開你們,我答應你找到工作找到房子之後就搬出去還不行嗎?你別趕我走啊。”說著帶上了哭腔。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弄懵了。
“一個星期!就一個星期怎麼樣?你幫我找到工作和房子我立刻就搬走。”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顧及到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想逼得太緊,我也不想讓他們懷疑我是不是因為知道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所以才做出這樣的決定,於是我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哥……我還有個請求。”
“你說。”
表弟難得表現出一絲掙扎和糾結,慢慢開口道,“我不知道說出來你會不會以為我有別的想法,但我還是想說……那個……我希望你在這一星期里同意我和嫂子再做幾次提高成功率,就當是我們最後的努力,萬一要是成功了我也能算是功成身退的。”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或真或假的不理解我的意圖,還想著占有我妻子的身體,這簡直是在公然打我的臉,可是我剛想一口回絕卻想到我從始至終都是自己在拿主意,沒有征求過妻子的意見,我的內心忽然猶豫起來。
“老婆你說呢?”我看向妻子。
妻子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問題,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大概率會說聽我的,我就能順勢否定表弟的要求,雖說他還會在家里呆上一星期,但是沒有我的允許,妻子絕不會再和他發生關系,熬過這一星期我就能送走表弟,我們夫妻就此斷了孩子的念想,安心攜手過完余生。
妻子想了片刻抬起頭看著我,眼神中透著堅定,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再試一個星期吧。”
酒吧里柔和的燈光配上舒緩的背景音樂,再加上面前空了大半的扎啤酒杯,這一切結合起來讓人昏昏欲睡,我意志堅定地想要結束這一切,可最終的執行結果卻是在妻子的意見下打了個折扣,我能感受到妻子的悔意,她幾乎是在說出那句話之後看到我失望的眼神的同時就後悔了,她想推翻自己剛說出的話,但是脾氣倔強的我卻不願意給她這樣的機會,我幾乎是秒速就答應了,這是我的性格作祟,我的前半生為此摔過不少跟頭,但是這一次卻將是一個將我的人生摔得天昏地暗的大跟頭,只是此時迷迷糊糊的我對此毫無察覺而已。
“蘭姐。”我衝著在店里招呼客人的韋蘭蘭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怎麼了?開心還是不開心?”韋蘭蘭走到我身邊笑著問我。
“開不開心日子都得過,酒也得喝啊。”我嘻嘻笑道。
韋蘭蘭搖了搖頭,“行,別喝黑啤了,嘗嘗我這里的淡艾爾。”
我點了點頭,“蘭姐你做主就行。”
韋蘭蘭用復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走開了,一會兒就拿了滿滿一杯黃澄澄的啤酒過來,順帶收走了空酒杯,臨走時說道,“等我送走那桌客人我陪你聊會兒。”
我愣了愣,剛想客氣一下讓她別管我,她卻瞪了我一眼,“不許喝完就走,等我。”
我無奈點了點頭,等她轉身離開我點開了手機,就像上次孤身一人來酒吧一樣,我在屏幕上注視著家里的一舉一動,臨出門時我裝作無意的將筆記本電腦用好之後隨手放在了客廳,我賭兩人經過中午的折騰以及我的突然決定之後無心也無力繼續回房間做愛。
“他肯定知道什麼了。”妻子坐在沙發上撫著額頭低聲說道。
“姐你別自己嚇自己,兩次在樓梯間里,上次他還沒回家,這次也是我們回來之後很久他才回來的,應該沒事,至於昨晚麼……”表弟說到這里似乎也沒什麼底氣,“我們這麼折騰他都沒醒怎麼可能裝睡呢,他應該是真的睡死了。”
妻子抬起頭看著表弟,臉上的表情滿是怨恨,抓起身邊的抱枕就扔了過去,“我讓你瞎折騰!錦彥這人很敏感的,他這麼一反常態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是什麼事要是被他知道了我還怎麼面對他?!我讓你玩刺激!我讓你玩刺激!”
妻子邊說邊用腳踹向表弟,如此暴躁失態的她是我從未見過的。
“好啦好啦。”表弟一把捉住妻子的腳踝,“算我錯了還不行嗎。”
妻子重新低下頭,似乎是在輕輕啜泣,看來我的突然決定加上晚飯後沒打招呼獨自出門確實是嚇到她了。
“我……我也是鬼迷心竅了,他當然是希望我聽他的跟你斷了關系,可是……我怎麼會……怎麼會說出答應呢,唉……”妻子帶著哭腔說道。
表弟沒有放回捉在手里的腳踝,妻子也沒急著收回去,表弟就這麼輕輕摩挲著妻子秀氣的腳掌,像是在安撫她。
“姐……”表弟語氣有些哀怨地說道,“你只覺得對不起我哥,你就一點沒為我想過嗎?”
“我要為你想什麼?!”妻子幾乎在吼。
“唉……”表弟長嘆一口氣,伸手擦了擦眼角。
妻子看了看他的樣子似乎有些於心不忍,口氣也就放緩了,“你知道嗎?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你的那個想法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就不該有那樣的想法。”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想法?什麼樣的想法在妻子看來是根本不可能,而且是根本不該有的?難道表弟向妻子提過什麼過分的要求嗎?
表弟神情艱難地點了點頭,臉上流露出苦澀的笑容,“我懂,也怪我一時衝動,給你們添麻煩了,這樣吧姐,接下來一星期就當是我暫住在你們家過渡一下,你要是不想放棄我就配合你,否則絕不勉強。”
妻子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我今天有點累了要早點睡,你也早點休息吧。”說著從表弟手里抽回了腳踝,起身離開了畫面。
“好啦,我完事了,有啥開心不開心的跟我說說吧。”韋蘭蘭笑著衝我走來,將椅子一拉坐在了我的對面。
我收回手機,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的啤酒,被滿滿的麥芽香氣包裹的一絲苦味加上類似蜂蜜一樣的甜味在舌尖綻開,果然是一杯高級好喝的精釀。
“工作生活總有不如意的事兒,所以需要你的就把這麼個好地方來舒緩情緒。”我不知可否地說道。
“不是窺探你的隱私,只是覺得既然來我這兒了,把杯子里的酒喝下去,把心里的事說出來,雙管齊下,藥到病除。”說到這里她打了個響指,頗有點英姿颯爽的味道。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要不這樣吧,我們交換一下心里的秘密怎麼樣?”還沒等我同意與否她就自顧自地說道,“記得那晚你看到我臉上的傷痕嗎?”
我點了點頭。
她聳了聳肩說道,“那晚和老公聊了聊婚姻的本質,一言不合就上手了。”
雖說我早就想到過這個可能性,但是她願意親口告訴我還是讓我頗感意外。
“不過他也沒好到哪里去,被我撓得更厲害。”說完有些得意地笑了,“該你了。”
我猶豫著要不要把心中的秘密跟眼前這個滿是親和力的女人分享一番,但是出於男人的自尊又怕說出來會迎上她嗤笑的目光。
“我……我……”
“哎呀你是不是男人啊,快說,說了今天給你免單!”她瞪著眼睛催促我道。
她這麼一說讓我更是天人交戰,好像說了就是貪圖這頓酒錢。
“行,我再加一點,看你跟不跟。”她快速說道,“我們那天的所謂婚姻本質問題,其實說白了就是我生不了孩子。”
我的心頭猛地一顫,抬頭盯上了她的雙眼,只見她的臉上滿是無所謂的表情,仿佛只是在訴說一件生活中的小事。
“怎麼了?難道你也覺得我這種沒用的女人就該打是不是?”她說著帶上了一絲傷感。
“唉……”我長長吐出一口氣,“其實……我也沒有生育能力。”
這次輪到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我的雙眼,仿佛要找出我尋她開心的證據來。
“是真的。”我點了點頭,用誠懇的眼神看著她。
我們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耳畔都是酒吧的背景音樂和顧客們或大或小的喧鬧聲。
“這……我倒是沒想到。”韋蘭蘭良久之後輕聲說道,“那你老家的父母知道這事嗎?”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你老公也不是上海人,你應該知道有些地方的人可不像大城市里的人把這事看得輕描淡寫。”
她點了點頭,似乎頗為認同我的觀點。
“其實我查出來不孕也經很久了,我們也已經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韋蘭蘭低著頭輕聲訴說道,“只是那天我們為了一件很小的瑣事爭了幾句,他脫口而出說我生不出孩子讓他在老家沒面子,天知道為了這事我不知道補償了他多少了,他居然還說這話,我一下就火大了先動手了。”
補償,我敏銳地抓到了她的這一關鍵詞,心中不禁苦笑出聲,蘭姐作為不孕的一方主動給了丈夫補償,但我呢?
我卻還在要求沒有過錯的妻子承擔本不該擔負的責任。
“你給你老公的是什麼補償?”我試探著問道。
韋蘭蘭笑著搖了搖頭,“不重要,夫妻相處本就是相互付出不是嗎?”
我點了點頭。
“其實沒孩子也不是什麼大事,正好可以讓你們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哪怕是老了也不用擔心晚年生活,說不定到時候你們還會慶幸呢。”韋蘭蘭微笑著說道。
是啊,誰說不是呢,妻子同意再試一試可能也只是出於和我相同的想法,不想讓之前經歷的一切都白費了,我生她的氣完全是出於自我的考量沒有站在她的立場去思考,想到這里我有些自責,心中壓迫胸口的塊壘也消除了一些,接下來的時間我又和韋蘭蘭聊了些別的,興致越來越高,不知不覺就有些喝多了,以至於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我被一陣動靜吵醒,我花了三秒鍾才反應過來是桌上的手機在震動,我抓過來一看只見是妻子的電話。
“喂?老婆。”
“老公你在哪里啊?我打你好幾個電話了都不接,急死我了。”電話那頭傳來妻子焦急的聲音,有埋怨也有關心。
“哦,我在Amy的酒吧坐了會兒,剛才可能套抄了沒聽見手機鈴聲,我一會兒就回來了。”我解釋道。
妻子聽了我的解釋明顯松了口氣,因為我的聲音我的解釋不像是在躲著她生悶氣,於是在電話里溫柔地叮囑了幾句讓我早點回去後就掛斷了電話。
因為酒精而沉睡又被電話吵醒,我的精神狀態其實非常不好,整個人昏沉得厲害,以至於我本能地發現周圍環境不對勁但是又一時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我仰頭靠在沙發上又閉了會兒眼睛,我的意識我的魂魄這才一點點注入我的身體讓我逐漸清醒,我這才發現酒吧居然已經空無一人,耳邊的音樂聲也已經消失,唯獨昏暗的燈光還亮著。
我所在的位置在酒吧的角落,可能蘭姐他們關門的時候以為我已經走了所以把我忽略了,我站起身哭笑不得地轉了轉有些僵硬的頸椎,這才想到就把都關門了怕不是都快半夜了,我這會兒才接到妻子的電話她都快急瘋了吧,於是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卻意外地發現現在只是晚上十點而已,我雖說從沒有這個點還在泡吧,但是酒吧不會十點不到就關門這是常識。
我心中覺得奇怪但卻也懶得去探究,於是我朝著酒吧的門口走去,但願他們不會真把我關在店里,那樣只能電話搖人來開門了,想到那樣的窘迫場面我不禁暗暗苦笑。
酒吧面積不算大,即使我所在的位置比較靠里,但是走到門口也就幾十步而已,當我經過吧台的時候我聽見一陣細碎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起初我沒有在意,但是繼續走了幾步之後我卻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因為我從聽到的有限的聲音里提取出一些異樣的因素,那是一種不可描述的感覺,挑動著我體內被酒精浸泡著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