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妻子安頓好我又回到了老宅,作為家里第三代的獨苗,我必須努力成為這場中式狂歡的主角之一,我不明白為什麼在農村白事能辦得熱鬧程度完全不亞於紅事,飯桌上酒酣耳熱,推杯換盞,“吃席”真的是一件刻進國人基因的喜慶事件。
我借口晚上要開車回縣城推掉了不少遞過來的酒杯,我可不指望這一到晚上就黑燈瞎火的農村能找到代駕,抑或是冒著哪怕不到百分之一酒駕被抓的風險都是我不願意的。
回到酒店後的我已經是滿身疲憊,心里的傷感還未完全褪去,可是又有一種莫名的輕松,通過這幾天的時間,我和父親的關系修復了一點,但終究還是太晚了,而我和母親的關系則比之前更顯惡化,其實這樣也好,沒有了奶奶的存在,至少我可以給自己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一個不用回到這個並不溫馨的家的理由,我的下半生注定了要和我的妻子相伴到老。
酒店的停車場是酒店主建築旁的一塊空地,我將車停好就准備回客房睡覺,剛走出幾步忽然發現不遠處的人行道上走過一個身影,按理說我在這里沒有熟人,但那個身影卻是莫名熟悉。
“阿姨!”
我隔著很遠對著那個身影招呼了一聲,那人就是醫院那位中年護士,對方似乎感應到有人叫她於是停住了腳步轉頭向我看來。
“阿姨你好。”面對她茫然的目光,我做起了自我介紹,“我是28床林素馨的孫子,我奶奶過世了,不過謝謝你的照顧。”
中年護士顯然想起了我是誰,但是她並沒有如我預料般說上幾句節哀之類的客氣話,反而臉上浮現出一絲慌張的神情。
“啊?哦哦,沒關系,這是工作嘛。”
說著就要急急走開,這下輪到我一臉茫然,我本能地覺得這里面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於是追了上去。
“阿姨你是不是和我媽認識?我看你們好像挺熟的。”我邊走邊說道。
“哦,一般吧,哎呀你別跟著我了,我剛下班累著呢。”中年護士快步走著,仿佛我是個搭訕的小流氓。
“哦哦好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以後有時間讓我媽請你一起吃個飯,阿姨再見。”
見對方絲毫沒有和我攀談的欲望,甚至對我的出現表現出明顯的慌張和不耐,我也就不自找沒趣了,只能心里感嘆一聲真是個怪人,也許和我媽這個奇葩交好的就沒一個正常人吧。
回到房間,妻子還在熟睡,為了不影響她的睡眠,我只打開了夜燈,她臉上的潮紅已經全部退去,面色恢復了有血色的白皙,想著叫醒她起來吃點東西,看著她睡美人一般的樣子,我終究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們兩人均睡到自然醒,在酒店的餐廳吃了一頓早餐,我和父親打了個電話算是道別,我們兩人就此開著車踏上了歸途。
回到家已經是當天的深夜,幾天的勞累加上三天內來回將近兩千公里的長途奔波,我的身體像是散了架一般疲累,於是我和妻子又請了第二天的假,在家休息了一整天才算是緩了過來。
回到公司,我的桌上堆積了不少的文件材料,我知道這些是我欠下的債,需要花費幾天的時間來還債。
奶奶的離去讓我失去了心中最溫暖的那一塊,失落與悲傷是在所難免的,但是一起隨之而去的還有對那個並不溫暖的原生家庭的眷戀,以及表弟這段時間帶給我的膈應,所以我的心情總體來說反倒是輕松了一些。
我正忙著手里的活,忽然聽到不遠處的工位上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呼聲,這一聲打斷了我的工作思路讓我非常不滿地抬頭望去,只見發出聲音的是項目部的菲菲,她正好轉頭看著我,見我向她看去連忙將頭轉向別處,隨後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我搖頭在心底暗自感慨女人就喜歡一驚一乍,可是隨後越來越多的輕呼聲在我身邊此起彼伏的響起,我循著聲音一個個向那邊望去,結果每一次轉頭毫無意外地迎來對方的短暫注視然後轉過頭去,幾乎和菲菲之前的動作一模一樣,交頭接耳的聲音匯聚成一股低沉的音浪在面積不小的辦公室里回蕩,每個人都牽涉其中,除了我之外。
我的身後響起了辦公室門被猛地推開的撞擊聲。
“都咋咋呼呼干什麼?不用工作嗎?”
一聲炸雷一般的吼聲讓整個辦公室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安靜,而我到現在位置仍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錦彥,你進來。”
剛才發出怒吼的部門經理謝振強面色鐵青的對我說道。
我一頭霧水的從工位上站起來,不知道是哪里惹到強哥不開心了,難道是我請了幾天喪假?不至於吧。
我懷著忐忑又茫然的心情走進了謝振強的辦公室。
“怎麼了?強哥。”
謝振強一臉嚴肅地看著電腦顯示器,“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什麼呀?”我更茫然了。
“你自己看!”
謝振強點擊了幾下鼠標,然後猛地將辦工桌上的顯示器轉向我,只見視頻播放器里正放著一段視頻,畫面上是一張床,床上一個男人背對鏡頭正在賣力地做著運動,而他的身下正露出兩條雪白的大腿,隨著男人的動作上下起伏。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強哥,不明白為什麼在上班時間要給我看一段小電影。
“看下去!”
我剛想開口問,卻被謝振強一口堵了回去,我無奈只能繼續看著眼前的小黃片,只見男人猛插了百八十下慢慢停了下來,隨即從女人身上爬了下來躺到床上,似乎是想換個姿勢,就是這麼一個動作讓男人的臉一下子暴露了出來,等到看清男人的長相,我的腦袋嗡的一下炸開,似乎被一記重錘砸了一下,整個頭皮都在發麻,因為視頻里的男人竟然是我!
“這……這什麼情況?!”我感覺我的舌頭都打結了。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你是個男人,嫖娼還是婚外情是你的自由,怎麼跟家里交代也是你自己的事,可是你怎麼會讓人把你亂搞的視頻群發給公司同事呢?!”
“什麼?!”
我這才猛地想起剛才那詭異的一幕,原來小丑竟是我自己!
謝振強拿起桌上的電話按了幾個號碼,“小劉,把剛才發視頻的那個郵箱給我攔截了,不許再接收新的郵件,另外把所有人的郵箱洗一遍,把剛才那個視頻全都刪掉。”
我感覺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全身止不住地哆嗦,視頻里的女主不是我的妻子,但我又不是一個濫情又喜歡偷腥的男人,從沒有過嫖娼的經歷,那個女人會是誰呢?
很快我就想起來了,因為除了妻子之外我最近只和一個女人發生過關系,那個女人就是李雯雯!
“那個賤人!”
我幾乎是咬著牙迸出這幾個字,我逐漸回想起了原本就快要遺忘的那一幕,我一直以為當晚的激情是源於一次笨手笨腳的意外,沒想到她居然這麼老道,居然在我剛給她開的房間內趁我不注意擺好了手機偷拍我,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嚯地站起轉身向辦公室外走去。
“你去哪兒?”謝振強在我身後問道。
“我特麼想殺人。”說完已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辦公室外,幾個在門口徘徊想要探聽點什麼消息的好事者被我的突然出現嚇了一大跳,紛紛裝作沒事人一般四散開去。
我走出辦公室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憤怒地撥通了通訊錄上的一個號碼。
“喂~~~朱哥哥。”電話那頭是一陣慵懶的聲音,聲音的主人似乎還沒睡醒。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偷拍我?!”我對著電話那頭怒吼道。
“啊!”李雯雯顯然被我的氣勢嚇到了,她在短暫驚呼後愣了好一陣。
“說話啊!你這賤貨!”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聲,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聲音。
“到底是誰指使你的?你們到底要對我做什麼?!”
對面沒有回答,而是選擇直接掛斷了電話。
“操!”我憤怒地吐出一個字,像一頭因為受傷而狂暴的野獸來回踱步。
我不知道發視頻的人為什麼會有我公司同事的郵箱,雖說強哥已經及時讓負責技術的同事將這些視頻及時刪除,但我並不知道會不會已經被有些人保存並散發,抑或是發送的人將這段視頻以更公開的方式直接發到網上讓我成為網紅,從而被同事圈以外的朋友甚至妻子看到,這些結果都是不堪設想的。
就在我焦頭爛額,甚至不知該如何回去面對同事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沒好氣地接通電話。
“喂!”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被我嚇了一跳。
“小朱……我是嘉怡。”
是妻子的同事嘉怡,我連忙收斂起我煩躁的心情。
“不好意思嘉怡,那個……不是對你的,怎麼了?有事嗎?”
“小朱,剛才……剛才娜娜昏過去了,現在送去醫院了,你要不出來一次吧。”
嘉怡的語氣有些急促,而我又處在極大的情緒波動中,以至於她在我的要求下又說了一遍我才聽清楚,而這個消息不啻於是對我的二次轟炸。
“昏……昏倒了?什麼情況?”我本能地將妻子暈倒的原因往剛才的視頻上去靠攏,下意識地認為是妻子也看到了這個視頻。
電話那頭沉默著,我甚至能感受到來自嘉怡的欲言又止。
“哎呀,仁濟醫院,你來了再說吧。”
掛了電話我只感覺一個頭兩個大,我這邊的事情還沒解決,妻子那邊又出事了,而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兩件事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於是我轉身走進了辦公區域,在同事們飽含各種深意的目光中再次走進強哥的辦公室。
“強哥,家里出了點事,我要馬上趕回去。”我沒敢說得太過詳細,生怕謝振強產生與我剛才一樣的聯想。
謝振強剛想瞪眼卻又把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我再放你三天假,把你工作之外的事情全部給我處理干淨,三天後回來再說。”
我沒來得及感謝領導的關懷,只是嗯了一聲就轉身出了辦公室,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了東西快步離開了公司。
在嘉怡的指引下我很快趕到醫院找到了正守候在搶救室門外的她,和她一起的還有兩個熟悉的面孔,我認出她們都是妻子的同事。
“到底怎麼了?”我焦急的問道。
除了嘉怡之外的另兩位女同事看我的眼光很是怪異,這讓本就心虛的我心里毛毛的。
加以沒有直接回應我的問話,而是先轉向兩位同事,“你們先看著吧,我和小朱去那邊說。”她說著指了指一旁的消防通道。
她用眼神示意我跟她走,我就像個做錯事的學生跟著老師走向辦公室一般聽話的跟在她的身後,消防通道內雖說也不時有人上下樓,但是相比外面的嘈雜已然是清淨了不少。
“到底怎麼回事?”我就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命運。
嘉怡的目光有些游移,始終不敢聚焦在我的臉上,是的,就是不敢,這讓我懷疑我的猜想是不是產生了偏差。
“娜娜沒什麼大事,醫生說……說她只是受了點刺激造成的昏厥,輸點安神的藥就行了,沒什麼大礙的。”嘉怡說道。
聽到她沒有什麼大問題我不禁長長舒了一口氣,但是隨即我就將關注焦點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刺激?她……受了什麼刺激?”
嘉怡的雙眼不停眨動,看得出內心非常緊張。
“小朱,我知道你是個很穩重的男人,所以接下來我和你說的話你一定要保持冷靜,能答應我嗎?”她說的很慎重。
這下輪到我雲里霧里了,但是又十分想知道妻子到底受了什麼刺激,“好的,你說吧。”
嘉怡使勁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原本白皙的臉龐一下變得通紅。
“今天……今天上午的時候大家都在上班,大概快吃午飯的時候,我的電腦郵箱收到一個視頻文件。”
她說到這里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但還是強作鎮定。
“什麼……什麼視頻?”
“是……”她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是她的好朋友,很多事情我都會站在她的立場去考慮,但是這件事……我也是掙扎了很久才決定要告訴你,我也相信她不會怪我的。”
我對她的囉嗦逐漸失去了耐心,“到底什麼視頻你倒是說呀。”
“是……是娜娜自己的不雅視頻。”她說完這句話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使勁喘著粗氣。
我的腦袋不出意外的又是嗡的一下,這已經是我這短短半天時間內所受的第三次打擊,妻子的暈厥也是受了不雅視頻的影響,但卻並不是我的,而是她自己的!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的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小朱你一定要冷靜下來,我先不管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而娜娜又做錯過什麼,但是這件事情上她顯然是受害者,你千萬不能對她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嘉怡說著像是一只護雛的老母雞一般張開雙手擋在我的面前,仿佛下一刻我就要如同發瘋的野獸一般衝進搶救室將可憐的娜娜撕個粉碎。
我痛苦地閉上雙眼,雙手使勁按壓著額頭兩側,感受著顳動脈狂暴的跳動。
“有多少人看到視頻?”我無力地問道。
“我……我不敢肯定,但至少……我們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收到了。”她囁嚅著說道,但隨即補充道,“但是我馬上就讓收到的人刪掉了視頻,應該不會外流吧。”她的最後一句話相當無力。
我挪動了一下仿佛有千斤重的雙腿,嘉怡馬上下意識地又攔在了我的面前。
“放心吧,我不會傷害我的妻子的,我去看看她。”我低聲說道。
嘉怡有些不放心的又看了我一眼,得到我的再次肯定答復後慢慢閃到了一邊,跟著我的腳步走出了消防通道。
搶救室的大門上貼著醒目的家屬莫入字樣,嘉怡搶先一步和門口的醫生做了溝通,得到了妻子已經蘇醒,被轉到輸液室進行輸液的消息。
“我過去吧,你先別跟過去了。”我對嘉怡說道。
嘉怡又要提出反對意見但是被我的眼神制止,於是也就停在了原地,目送我上樓去了輸液室,在輸液室門口我看見了留守的兩位女同事,我向她們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不敢再看她們帶著憐憫的目光進了輸液室的大門。
在一堆輸液的老人小孩中很容易就找到了亮麗惹眼的妻子,只見她滿臉的愁雲慘霧,敷著淡妝的俏臉顯出一絲病態的蒼白,兩眼紅腫,明顯是大哭過一場,一直到我走到她身邊不遠處她才發現我的到來,那一瞬間她就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蜷縮起了身體,豆大的淚珠再一次從臉龐滾落。
我在她面前緩緩蹲下,握住了她想要抽離的雙手。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低著頭輕聲說著。
“不是的,是我的錯。”妻子抽泣著。
“告訴我是誰干的?周明還是順子?”這是我現在最想知道的答案。
“老公,別問了好不好,我求你別問了好不好。”
妻子的反應在人來人往的輸液室惹來了不少側目,我不想在這種環境下繼續刺激她,於是趕緊安慰她安心輸液,回家再說。
我知道此時的她最需要的是獨處,於是我走出輸液室再次找到了守在門口的嘉怡。
“她這段時間可能上不了班了,麻煩你幫她請個假吧。”我說道。
嘉怡點了點頭,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你說吧。”我說道。
“剛才主任打電話給我,說……說視頻傳出去了,領導已經知道了。”嘉怡說著低下了頭,似乎是在自責沒保護好閨蜜。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我知道在他們這樣的國企事業單位,女員工的作風問題意味著什麼,這同我作為一個男人在一家民企遇到這樣的事完全是兩個概念。
“她是不是在單位很難做下去了?”我低聲問道。
“這個我不知道。”嘉怡搖了搖頭,“應該不會開除,畢竟不是違法犯罪,不過……她至少得消失一段時間,具體的安排得聽上面的。”
我無奈點了點頭,“她最近肯定也上不了班,不管結果如何先休息再說吧。”
嘉怡默然無語。
“是什麼樣的視頻?”我忽然問道。
“啊?”嘉怡像是被嚇了一跳。
我知道妻子最近只和除我之外的兩個男人發生過關系,那就是周明和表弟,要說不雅視頻無非就是這兩人中的一個,我當然不可能把這驚世駭俗的消息告訴嘉怡知道,但我內心還是渴望知道究竟是誰要把我的妻子逼上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