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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伶牙

  “周競!”

  周競順著聲音回頭看向沈清荷,以為她是想阻止他的暴戾行為。

  “清荷,你難道想阻止我嗎?”

  沈清荷搖了搖頭,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他汙蔑你,又折辱我,定是要受到些懲罰的,只是我希望他能先澄清了之前的謠言,再向我道歉。”

  末了,她又補了一句:“還得讓姑父永遠別去找沐表姐麻煩。”

  沈清荷心思細膩,幾乎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慮到了。

  周競點了點頭。

  兩人的動作在寧海全的眼里看來就是耳鬢廝磨的模樣,活像是在他面前秀著恩愛。

  寧海全妻子還沒離世的時候就拒他於千里之外,他是知道原因的,還不是覺得他贏不回那些錢?

  他說了多少次了?

  再來幾局,他肯定能贏回來,結果沒有一人相信,後來家里的人也不願意與他親近了,夫妻間的恩愛畫面他許久沒有感受到了,所以兩人“恩愛”的模樣立刻刺激到了寧海全,惹得他汙言穢語亂罵一氣。

  他罵的每一句都是市井間最粗俗、最上不得台面的話,男人翻來覆去罵的都是些“婊子”、“蕩婦”之類的詞匯,這些話放在許多人身上都是受不了的,周競在聽到他罵出第一句的時候就想把寧海全給殺了,只是沈清荷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冷靜,他才沒動手。

  沈清荷的臉色一點都沒變。

  對號入座這種事情她是不干的。

  “姑父罵累了麼?”沈清荷的語氣波瀾不驚的,似乎剛才被罵的人並非是她。

  寧海全再罵道:“不知廉恥的女人。”

  沈清荷呷了口茶,頗有些將帥風范地問:“我哪不知廉恥了呢,姑父?”

  寧海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沈清荷又接著說:“是我和我丈夫太恩愛了,所以我不知廉恥,還是因為我不尊重你,說你越俎代庖呢?”

  沈清荷自然是知道她說的這些事情和禮義廉恥沒有半點關系,她說這些話只是單純地想要惡心一下寧海全罷了。

  不知廉恥這詞,她自己可以說她,但是若從他人的嘴里說出來,她便要堵住他們的嘴。

  眼前的人是周競的姑父,早年間念過些書,知道什麼該說,也知道什麼不該說。

  “不知廉恥”一詞在他看來也許只是不痛不癢的,可沈清荷作為一個女性,她深知千百年來女性被所謂的“廉恥心”所困住,今日是她聽見個詞,她念過書,思想足夠開闊,可以對“不知廉恥”一次熟視無睹,可今天若是別的女子聽到這詞,就不一定有她這般豁達了。

  “姑父要用不知廉恥來罵我的話,這句話倒不如送還給您。”沈清荷說,“你想拿地契去賭博,沐表姐不肯,於是將地契送給了我們,沒想到您竟然追到了滬城來,還四處散播謠言,我竟不知周家親戚里還有人賊喊捉賊的。比起我的廉恥心,姑父您才是那個不知廉恥的人吧。”

  寧海全沒想到沈清荷這麼的伶牙俐齒。

  他在之前聽說這丫頭是個病秧子,活不了幾年的,所以剛才才故意說那些話氣她,最好能將她氣死,這樣他還能分到些周家的家產。

  “我拿回我自己的東西,這是天經地義的,你休要在這胡攪蠻纏了。”

  他話說的正氣凌然,沈清荷差點就以為他是話本中所謂的武林正派了。

  “姑父不會是耳背吧?”沈清荷煞有其事地捂住了嘴,驚訝道,“我剛才沒有說麼?沐表姐已經將房契和地契送給了我,既然已經送到了我的手里,這東西怎麼會是你的呢?”

  寧海全想張口說上面的名字是他的,就連登記處寫的也是他的名字,只是他還沒開口,話又被沈清荷截走了。

  “忘了告訴您了,地契和房契前段時間已經改為我的名字了,姑父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契約給你們看,只是姑父可千萬要記得還回來啊。”

  “你這是……這是……”寧海全被氣得話都說不完整了。

  “我這是什麼?”

  “媽的,怎麼會有你這樣不要臉的人?!我要報官!我要找警察!”

  寧海全口不擇言,儼然已經忘了這是在哪里。

  沈清荷這時挽起了周競的胳膊,微微揚起了她的下巴:“你要報警?老公,你幫幫他吧,他要報警誒。”

  周競安慰似的拍了拍沈清荷挽住他的手:“別怕,我剛好認識些警官,姑父如果需要的話,我馬上聯系他們。”

  其實沈清荷剛才陰陽怪氣的時候,周競就已經忍不住了,只不過他這一次是忍不住想笑。

  他知道沈清荷嘴巴厲害,但沒想到她不說髒話也能將人氣到。

  “姑父,您還需要報警麼?”

  沈清荷不信寧海全會去報警。

  一個賭徒,有的不過是一時的衝動,狗被逼急了會跳牆,可寧海全顯然不是,他既想要錢,又不想丟了自己的臉面,不然散播謠言的時候他就不會喬裝打扮一番了。

  求財不成,寧海全總是要求些別的東西的。

  “錢不給我,那總得告訴我女兒在哪吧?”他又將矛頭對准了周沐,“她是我的女兒,一聲不吭地跑了出去,這不合適吧?”

  周競聞言在心里嗤笑了一聲。

  有的人在錢財上吸不了血,就想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吸血,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東西。

  沈清荷料准了他想要去找周沐,心里早就有了對策。

  “我們怎會知道沐表姐在哪?沐表姐只是將東西過給了我們,然後便走了,可能回去找你了吧?”

  “你放屁!”

  他一路南下可沒有遇到過周沐!

  “姑父怎麼又氣急敗壞了?”沈清荷笑著說,“姑父是南下的路上沒見到沐表姐嗎?那姑父怎麼還不緊張一下?萬一沐表姐在路上出事了怎麼辦?若是出事了,以後可就沒人給你養老送終了。”

  沈清荷故意加重了“養老送終”三個字,語氣里的譏誚之意露得明顯,寧海全聽著她譏諷的語氣氣得差點喘不上氣。

  寧海全明知道沈清荷是在氣他的,可他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反駁她,他甚至不敢說沈清荷是在咒周沐死,因為他心里的確有過“如果周沐死了,他就可以變賣家產”的想法。

  可以說,這個世界上,他是唯一想要周沐死的人。

  前廳里寂靜無聲,寧海全想扭頭就走,可拉不下臉。

  開什麼玩笑?

  他可是上門要錢的,現在想要放棄了是不是太丟人了點?

  可當他抬頭看向面前的女人,她看起來相貌清純,聲音綿軟,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戳在了他的脊梁骨上,讓他恨得牙癢癢。

  寧海全一開始以為周競會給他錢打發他,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沈清荷,現在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終還是沈清荷打破了僵局。

  “我看姑父臉色如此為難,大概是路費用完了,我這有些散錢,可以供姑父回家,只是沐表姐的消息我是真不知道了,若是姑父有本事的話,大可以去找一找沐表姐的。”

  話說到這,她也是斷定寧海全找不到周沐的了。

  寧海全咬了咬牙:“把錢拿來。”

  沈清荷將手中的一沓銀票放在寧海全的手上,她的手卻沒松:“只是我還有一個條件。”

  “你說。”

  “既然姑父拿了我的錢,那為我辦點事也是應該的吧?”沈清荷故作傲慢,“姑父到處造謠,害得周競現在名聲愈發得差了,姑父總該出去澄清一下不是?”

  寧海全惡狠狠道:“行……”

  沈清荷補充:“姑父記得要說是你傳的謠言,可不要說些別的身份搪塞過去了,滬城就這麼大點地兒,消息總歸是傳得快的。”

  她本意只是想讓寧海全澄清坊間傳言都是謠言,可又覺得不夠泄憤,造謠者就該用自己的大名將自己的惡行公之於眾。

  寧海全想先搶過銀票再談談,可沈清荷一直拽著銀票不放,他又怕銀票被撕破了,不敢再使勁了。

  “知道了。”

  沈清荷這才放手:“這里的銀票一共三千兩,姑父就算是一路游山玩水回去也綽綽有余了,只可惜姑父的房子要歸我了,真是不好意思。”

  氣死人不償命大概說的就是沈清荷。

  在別人傷口上撒鹽這種事情,她原本是不愛做的,可面前的這個人沒有半點好心,全是壞心眼,在這種人的傷口上撒鹽也並無不妥。

  寧海全憤懣離去,心里思襯著該怎麼澄清才可以讓自己的面子少丟一點。

  沈清荷見寧海全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线里才松了一口氣,然後跌進了周競的懷里,全然沒了剛才的氣勢。

  “嚇死我了。”

  她心有余悸道。

  “剛才不是說得很好麼,怕什麼?”周競覺得懷里的人煞是可愛,明明平時膽小到連他大聲說話都會被嚇到,面對這樣的惡人還挺直腰板面對面硬剛,方才他都替她捏了把汗想要出手,只是他收到了沈清荷的信號才沒出聲。

  沈清荷抱住周競:“我就是狐假虎威。”

  “你是虎,我是狐,剛才如果是我和他說,我早就把他拖下去打一頓了。”周競揉了揉沈清荷卷起的頭發,整齊的發型瞬間亂了,沈清荷也不介意,可能是因為她沒發現,不然早就鬧著讓周競給她重新梳頭了。

  周競想起剛才沈清荷說的話,突然問道:“不過你什麼時候去跟周沐辦的手續?”

  “沒有辦呀,我騙他的,他這種人才不敢去求證些什麼東西。”

  “你這麼確定?”

  “我家是開銀行的,什麼樣的賭徒都見過,姑父這種是最普遍的賭徒,自私又膽小,心中只想著自己,腦子轉不過彎來,想不到要去求證的。”沈清荷接著說,“沐表姐那邊,你多找些人護著吧,我還是有些擔心。”

  周競“哼”了一聲,沈清荷分不清這一聲“哼”里的情緒是什麼。

  “她那有人守著,不用擔心。”

  周沐有什麼好擔心的?盧賜一天到晚就知道纏著周沐,好幾天沒來校場了,下屬都問盧賜去哪了。

  他就不信,寧海全還能越過盧賜找到周沐不成?

  如果真能找到,那盧賜也不用干了,回他老家種番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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