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的黑色星期五,秦越跟風去血拼了一通。
下車的時候,手提肩扛了七八個購物袋,連車門都是用胳膊肘關上的。
林芯不在家,跟秦牧宇出去了。
她最近害口,特別想吃正宗的烤鴨,美國人弄出來的傻大個火雞根本就不是內味兒。
陳師兄他們一家請她跟秦越吃感恩節大餐,就看見林芯特別委屈地抱著個空盤子,盯著眼前占了半個桌子大小的火雞掉眼淚,“鳥大鳥小,味道就是不一樣麼!”
秦越嚴重懷疑她在開車,又一時拿不出證據。
秦牧宇終於打聽到了一個中餐館,節假日也連市,親自跑去確認了好幾遍,要人家廚師說什麼也得烤出一只鴨子來,光小費就預付了兩百刀。
聽說這小爺這麼盡心,是專門給懷孕的女朋友特別安排的,餐館老板娘看他的眼神都上了一個台階。
秦越還沒走到自己家門口,就看見門前停了一輛車,一個穿著商務裝的男人靠著車頭在抽煙。
他盯著地面出神,深深地吸一口,悶了很久再吐出來,好像希望籍此能帶出來一些壓在心里的情緒。
秦越站住腳步,叫了一聲,“爸。”
秦爸跟著秦越進屋,幫她拿著好幾個大大印著“50% off”的購物袋,有點兒鄙夷地道,“又不是買不起,跟他們湊這熱鬧干嘛?”
秦越笑笑,“好玩兒。”
然後把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都拿出來,擺在桌子上端詳:
粉紅的小裙子,粉紅的小鞋子,粉紅的小發圈,粉紅的小襪子……
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她卻並不自知。
秦爸看秦越這個樣子,略顯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閨女好,閨女知道疼人。”
秦越擡頭看向秦爸,眼里有水光微閃,“爸,餓了麼?我給您下碗面。”
家里的保姆和廚師都放假回家了,節後才會回來。
現在整個空曠的大別墅里,只剩秦爸和秦越兩個人。
秦越的孕期口味遠沒有林芯的烤鴨要求那麼高大上,她就是想吃面,廚師換了好幾個,還是做不出來她想要的味道。
她也研究了十幾種食譜,自己動手做過,但就是不對。
不是吃過的味道。
不是南彥的味道。
秦爸看著秦越嫻熟地在廚房里煮面,才忽然發覺——自己的女兒仿佛一眨眼之間,就長這麼大了。
他努力地想要回憶秦越小時候的樣子,卻不得而知,心里頓時有些發空。
他好像錯過了太多她的人生。
秦爸又回頭看看滿桌子的女嬰服裝,又像是看到了秦媽抱著剛出生的秦越,眼睛忽然就有點濕。
“爸,小心燙。”秦越走過來,把一碗冒著熱氣的面條,放在秦爸面前,“咱先說好了,不許笑話我的手藝!”
秦爸低頭挑了一筷子的面條,又喝了一口湯,趁著秦越沒注意,快速地抹了一下眼睛,“好吃,閨女做的就是好吃!”
秦爸這次來,是抱著能在秦越這找到秦媽的希望。
“小宇他媽單方面提出離婚,我本來想著,你媽熬了這麼多年,總該轉正了。可是,沒想到……”
秦越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她在產檢驗出寶寶性別那天,跟秦媽視頻聊天,就聽到了秦媽說秦爸正在辦離婚手續,又跟她提出來要領證的事兒。
“年輕的時候吧,天天跟他鬧,就盼著把他家里那位擠走,老覺得秦兵身邊那個位子本來就是我的,是被鳩占鵲巢了。”
“現在他正式提出來了,你媽我又不想要了。二十幾年了,我在他心里要是真有份量,他不是早就該有點兒什麼行動了?”
“現在這還是人家要離婚,他被甩了,才想起你媽我。我這輩子都成了撿漏讓人看笑話的!”
“那秦家老宅是那麼容易進的?如今秦牧宇大了,要他不恨我搶了她媽的位子,也不可能。你爺爺奶奶那輩,更是老頑固思想。你還記得《大宅門》嗎?二奶奶臨死都不許楊九紅戴孝。何苦呢!”
秦越這次選擇全面站在秦媽的戰线,她覺得秦媽活了半輩子,可算成熟一回,明白一回。
秦媽想著自己就要當外婆了,倒是希望以後能跟外孫女多花些時間,所以打算成立一個幼兒芭蕾舞中心,一方面還能繼續保持自己的少女心,一方面把舞蹈事業從娃娃抓起。
“我媽前兩天去了東海岸,在那邊考察幼兒舞蹈中心的選址呢。”秦越看著秦爸,“她現在心里也不一定就比您好受多少,這麼多年了,做這個決定對她來說也不容易。您要是真想為她好,就別去找她了。等她過了這勁兒,自然會回國。”
“爸,等你倆情緒都穩定下來,您能不能跟我媽說聲”對不起“,再說聲”謝謝“,這二十多年的情分也算圓滿了。別跟她再提”愛“不”愛“的,行嗎?我媽現在,需要的是告別,不是告白。”秦越給秦爸倒了杯水,“您別嫌我說話難聽,”愛“這個字,您不懂。”
秦爸眯眼看著秦越,開始的時候眼底似乎有燃燒的火苗,後來,越聽她說,跳動的怒意越冷卻熄滅。
“原來你們都盼著老子孤獨終老!”秦爸氣哼哼地總結道,“老子這輩子就栽在你們幾個女人手里!”
正房也好、偏房也好、連帶自己女兒,竟沒有一個覺得他值得有個人留在他身邊的。
“您自己作的。”秦越小聲說。
秦爸“砰”一拳砸在桌子上。
“可是,您是我爸,我閨女的外公。沒什麼能改變這個事實。”秦越輕輕的一句話,又立刻把秦爸的心說軟了。
哼,孩子,永遠都是父母的軟肋。
他想起來秦牧宇的母親提出來離婚的時候,同意淨身出戶,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動南彥。讓小宇多來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