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濤看得沒錯，馮保華並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而是一個教會養大的孤兒，他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德國人，而他媽又是猶太人。

　　本來一家子在 S省過得好好的，可怎奈何小胡子上台德三建立，大肆打壓清理猶太人，讓他們有家不能回。

　　小胡子又跟東方的羅圈腿們結了盟，一家子的日子過不下去，他媽在憂病交加中死去，他爹一咬牙回了德國謀生。

　　只是當時也說不清具體情況，反正沒法帶走這個猶太兒子，只好把幾歲的兒子寄養在了德國人的教堂，從此一去不復返。

　　神父根據他的血統，又防止暴露身世於是便讓他在漢語里以“馮”為姓，算是讓他記住自己的貴族身份。

　　建國以後靠著在教會學的文化，他念了高中和大專，進到了廠子里當技術員和宣傳干事，名字也從馮約翰改成了馮保華，後來因為工作表現優異受到提拔，經過組織安排終於成了家。

　　中美建交以後這些在華孤兒掀起了一股尋親風，快五十歲的馮保華已經是廠子里的中層干部，由於之前在教會長大的經歷在六十年代末遭受過衝擊，撥亂反正之後又得到了優先提拔的優待，尋親也得到了官方和單位的幫助支持。

　　說來也是命中該有。

　　想想二三十年代能來中國的德國人也不一般。

　　經過這次尋親，馮保華發現有一個素未謀面的同父異母弟弟已經是基民盟的內部要員，在波恩很有些能量。

　　西德那面也為了與中國發展關系鼓勵認親，就這樣馮保華回國就成了香餑餑，不少倒爺找上門來求著他一起來發財。

　　怎奈老頭黨性還是很強的，拒絕誘惑，只打工不參股，即使這樣也借著科爾長期執政的東風和德語系畢業的女婿倆人賺了不少錢。

　　至於楊楠她媽則頂了她姥姥的號頭進了事業單位。

　　“這……這這……咳咳……沒想到小楠還有馮老爺的血統……呵呵……我說她怎麼這麼白……”趙濤有點訕訕的道。

　　這話其實在楊國正面前說不大合適，但楊國正也只是莞爾一笑，道：“呵呵，馮老爺？你這麼說也沒錯，我老丈人祖上算是地地道道的普魯士馮老爺，聽說本家的姓里面還有哈布斯堡呢，他們歐洲人就愛搞這套血統論，把自己弄得跟寵物狗似的，要是真論姓氏血統，別說姓馮了，就是她姓哈我姓楊的也配得上……呵……”

　　呵是啊！差三百多年呢！趙濤心里道。

　　“那……叔叔，您能跟著姥爺一起掙錢也是您自己有本事……”趙濤聽完楊楠家的背景有些唏噓，但還是恭維道。

　　“呵呵，本事？剛畢業的學生有什麼本事？只不過是學了德語。”楊國正這話就有點謙虛了，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即使是大專也是不得了的。

　　改革開放之初外語人才奇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楊國正認識了馮保華。

　　兩人都混在外貿倒爺圈里，一來二去便熟絡了，馮保華見這小伙子很不錯於是就介紹給了自己高中肄業頂號頭的女兒。

　　楊國正家境一般，以工人身份考上大學，改變生存環境的欲望十分強烈，用現在的話說是標准的鳳凰男。

　　雖然很想改變命運可是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知道我為什麼學德語嗎？”

　　“嗯……為了學習馬恩原著？”趙濤半開玩笑的道。

　　“呵？哈哈哈哈……”楊國正一陣大笑，“當初我政審的時候也是這麼跟領導說的！”

　　“呵呵……呵呵……”趙濤陪著尬笑。

　　“因為我想去柏林，穿過那道牆。就算沒有機會，我也聽說在社會主義國家里只有東德才能包容我這類人！”楊國正的眼睛忽然放出了光。

　　“……”趙濤端詳著楊國正，根據調查，這個男人四十有五，但保養得很好，看著也就三十七八，戴著眼鏡頗有儒雅氣質，完全是中年帥大叔。

　　他年輕的時候正是我國跟東德關系比較僵化的時候，不知道他怎麼聽說東德那麼多事的，也許他家里也不一般。

　　果不其然，楊國正接著說了自己的身世。

　　他本名楊舉，75年時受電影啟發自己給自己改成了楊國正。

　　父母都是老右，老爹病死在了干校，老媽沒多久也跟著沒了。

　　靠鄰居和學校度過了悲慘的童年，雖然16歲便安排了工作但這個孤兒狗崽子的環境待遇可想而知。

　　“叔叔……那你答應跟阿姨結婚也是為了借姥爺的人脈出國？”趙濤問了句不太禮貌的話，心中對於楊國正的做法有些鄙夷。

　　“不，我是真的想跟她在一起。”楊國正搖了搖頭道。

　　“什麼？”趙濤挺起了身體。

　　“趙濤，你是不是以為小楠是遺傳了我的基因？”

　　“呃……這個也說不清。”趙濤訕訕道，心里確實篤定。

　　“不，在遇到雪芳之前我一直認為我是個受資產階級腐朽文化侵蝕的同性戀，可是遇到了雪芳我才知道我也喜歡女人……”

　　“啊？？？那……所以……”

　　“小楠的媽媽年輕時候很漂亮，她不過是高中肄業的單位出納，而我是前途無量的外語系大學生，如果我只是想找個家庭條件好的對象不必找她。當時確實愛上了她，我篤定是她救贖了我，讓我終於可以擺脫惶恐，光明正大的做人，我很感激，與她談戀愛讓我得到了新生。”

　　“可是您最終還是跟春叔在一起了……”

　　“是，一開始我對雪芳很好，也算舉案齊眉，隨著年齡增長我發現雪芳對我一天比一天冷淡，生活只是柴米油鹽，再加上我的工作性質，我們夫妻漸行漸遠，終於我認識了小春……一開始我也很惶恐，尤其是在被雪芳調查過外遇之後。”

　　“然後呢……”

　　“然後……一直到去年那次我和雪芳還有余蓓父母去找你……”那次楊楠被抓回去，牙關緊咬說自己跟張星語是同性戀，差點沒讓她媽氣得背過去。

　　一直疼愛她的姥姥也被氣病了。

　　這讓楊楠很內疚，可是心情一直不太好，雖然索性告訴她爸他也愛上了趙濤，可是她這種混亂的關系家里一樣不能接受。

　　屋漏偏逢連夜雨。

　　就在楊楠回到學校後楊國正和於春龍的事兒暴露了。

　　楊國正在單位的競爭對手為了打擊他把他是同志的事兒抖得沸沸揚揚。

　　職場歧視、家庭暴雷，楊國正的人生一下子跌入低谷。

　　可更加狗血的事也發生了。

　　就在楊國正夫妻倆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於春龍竟然調查發現馮雪芳也是同性戀！

　　此事一抖出來，楊楠的姥姥直接一命嗚呼，姥爺也中風住院，而楊楠老媽則得了精神分裂症直接進了療養院，她的女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見她瘋了竟然私自卷走了她家的存款跑路了。

　　家中形勢急轉直下，馮雪芳已經沒法見楊國正，只要一見面就會發病。

　　楊國正賣了岳父母的房子勉強給岳父和妻子找了療養治病的地方，只是老房子也不值錢，他事業正處低估手里也很緊，一時間悲困交加。

　　“這……事情怎麼會是這樣……”趙濤驚道。

　　“呵呵，想當年我還是太年輕了，我自以為得到了救贖，其實是我老丈人想找個人安排她女兒。不過我現在倒是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跟我一樣，早就看出來自己女兒的性取向，又要瞞著另一伴，真的很辛苦。沒有他也沒有我的今天，我也不怪他。”

　　“可是，馮阿姨她自己是同志怎麼會那麼激烈的反對小楠？”

　　“是啊……我也說不清，你說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重男輕女呢？”

　　“呃……也是……”

　　“就像你們這麼大的孩子，你們小時候家長一定不允許你們早戀，告訴你們那是洪水猛獸。可是總會有人忍耐不住，有的孩子像我內心抵抗，有的孩子則像雪芳自卑自責……我不恨雪芳，這麼多年她不僅活在惶恐里，還活在內疚和自責里……我只是恨我自己為什麼沒早點發現。如果早點發現不把事情鬧得這麼大，也許我們又能舉案齊眉白首終老，甚至像國外的一些人，組成一個大家庭和睦相處。”楊國正一陣嘆息道。

　　趙濤聽他這話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沒想到這家伙這麼前衛。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人家是搞外貿的，什麼大世面沒見過？

　　只是對於楊楠她媽趙濤深感唏噓不已。

　　那個顏值很高但不算驚艷卻很耐看的女人沒想到是個偏執狂。

　　“那叔叔，你現在讓我做什麼？”

　　“現在小楠怨我把她媽媽逼瘋了，不回家，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住，只是會偶爾去見看看她媽。你去把她找回來，以後就讓她跟著你吧。我知道你那里的大概的情況，我……放心。”

　　“嗯。”趙濤重重一點頭，看了楊國正半晌，起身要走。

　　“那個……趙濤……”楊國正忽然又開口道。

　　“怎麼了叔叔？”趙濤回頭道。

　　“小楠是真的喜歡你嗎？”楊國正問出了那句讓他始終不解的問題，雖然他確定女兒是真的喜歡這個男生。

　　“嗯，是的！我確定，她是真的愛我……”

　　“愛你？”

　　“對！愛我，不離不棄，至死不渝！”趙濤堅定的眼神看著楊國正。

　　楊國正也看著趙濤，他仿佛從趙濤的眼神里看出來了什麼，只是沒有再多問。

　　“好！好……”趙濤轉頭走了兩步又聽身後道：“趙濤……”

　　“叔叔，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對小楠好點……”楊國正的聲音很平和，趙濤卻能聽出重如泰山的深沉情感，他在金絲眼鏡里的眼睛似乎上了一層秋霜，趙濤一時覺得自己肩膀沈甸甸的，似乎有種想哭的衝動，道：

　　“誒！叔叔，你放心吧！我答應你！”

　　“嗯，你快去吧！”說完楊國正撇過頭，閉上眼，長舒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趙濤也暗自嘆息，楊楠是壓在楊國正心頭最後的石頭，這塊石頭拿走了他才能得到新生。

　　趙濤知道這口氣壓了他45年，生命已經過了大半他才能坦坦蕩蕩輕輕松松的做人，一個頂天立地完完整整的人。

　　對於楊楠的遭遇遠比電影中還狗血，可是這狗血得卻又很現實。

　　誰錯了呢？

　　不知道。

　　也許真的是如楊國正說的那樣，一切他發現得都太晚了。

　　性取向本是天生，不是什麼病，如果他們都能早早的出櫃就不會有今天的下場了。

　　也許那樣兩個人反而能更好的結為夫妻生活在一起，兩個同性戀，你也不嫌棄我我也不嫌棄你，想要孩子了兩人忍一忍還能生出來。

　　皆大歡喜。

　　互相隱瞞了半輩子，一朝揭露全都玩完，不但家庭沒了，事業也垮了，雞飛蛋打，一地雞毛。

　　何苦來哉！！！

　　只是趙濤不知道，楊楠這算是遺傳了誰。似乎同性戀的基因並沒有確切研究證明會遺傳，可這一家子都是同性戀卻是事實。

　　他懷著沈甸甸的心情把事情告訴了金琳和陳怡。

　　他覺得在答應楊國正的那一刻自己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有這麼多女友，還是第一次被托付，沈甸甸的責任感壓上了肩頭，不過沒有讓他覺得重，反而覺得自己的骨頭更堅實。

　　陳怡在前面開著車，金琳蹙著眉頭在思考。看金琳的表情，情況確實超出了她的意料，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三人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關鍵在於三人根本不知道楊楠現在在干啥，只好先去療養院碰碰運氣。

　　只是精神病人呆的療養院可不是尋常醫院，沒有關系證明根本進不去門。

　　三人又在門口守了一下午也沒發現楊楠進去，只好悻悻地回了酒店。

　　之後一連幾天，天天蹲點可始終沒有蹲到楊楠。

　　趙濤有些急了，他想給楊楠或者曾錦荷打電話直接問，卻被金琳阻止。

　　拜托張相宜查找楊楠和曾錦荷是否開房也未果。

　　趙濤急得團團轉，幾次都想打電話給劉維民，直接讓他出手幫忙，可都被金琳攔下。

　　“琳琳，我們不能再這麼傻等了，是不是小楠已經把她媽媽給轉走了？這麼等效率太低了！”

　　“濤，我查過了，馮雪芳就是在這里，不會錯的，楊楠不可能一直不來看她媽媽。”

　　“那……要不讓張相宜以調查情況的名義出趟差，讓咱們也跟著進去看看？”

　　“不用，那樣太過興師動眾，何況就算能進去又能如何？我們找不到楊楠可以從曾錦荷身上下手，我們先找”

　　到她實情就好辦了。

　　“可是曾錦荷在哪我們也不知道啊！”

　　“我已經告訴張相宜去打聽情況了，這兩天就會有結果。”

　　金琳的話噎得趙濤無話可說。

　　這已經是在不驚動劉維民的前提下能做得最多的了。

　　他去找楊楠的事已經事先通知了黃初，黃初告誡他盡量用自己的力量，所以他才聽金琳的勸說遲遲沒有驚動劉維民。

　　他似乎覺得金琳在有意拖延，而一同來的陳怡也根本不著急，一副看戲揩油的姿態。

　　干活沒什麼主動性，只是甘當司機，但到了晚上打炮卻很積極，開始兩天還能撐得住，後來趙濤又急又氣，索性一賭氣又開了一間房，把陳怡這個出工不出力的大妖精晾在一邊。

　　這讓她很氣憤，經常大白天的偷襲趙濤。

　　這幾天她倆做的更過分，竟然開始以沒有換洗的衣服為由堂而皇之的去購物、吃飯，甚至跑去海邊玩，每天只是象征性的去療養院看一看了事，等於是跑這來度假，干等張相宜的消息。

　　趙濤家里的女人們也都坐不住了，整天電話響個沒完沒了。

　　連因為上次的凌虐調教而覺得跟趙濤關系更近一步的白玉茹都開始像其他小姑娘一樣跟趙濤煲電話粥，讓他每天腦袋嗡嗡的，不知道都該扯些什麼話好。

　　最後索性他也放飛自我，用筆記本跟女友們聯機打游戲，這下總算不用挨個打電話來解相思之苦了。

　　只是李超敏從上次告知母親病情好轉之後就再也沒聯系他，這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一晃時間過去了十多天，楊楠沒找到反倒是Y市的地形他摸了個大概齊，可以去的旅游景點和著名的小吃飯店吃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這也讓趙濤享受了一段難得的輕松時光，有錢就是好，走到哪里車隨便停，交警貼罰單純當看不見。

　　反正這些罰單都有人交錢，李超敏也不在乎這點錢。

　　這期間楊楠並未失聯，她還是說家里有事，目前假期在家里這邊打打工。

　　趙濤勸她別打工了，缺錢他可以給，可都被楊楠義正辭嚴的拒絕了。

　　問她具體在哪干什麼則閉口不談，讓趙濤干著急。

　　不過楊楠有時候也會游戲上线配趙濤玩一會兒，算是給趙濤安慰。

　　一切看起來似乎沒有那麼糟糕，但似乎又哪哪都不對勁兒。

　　趙濤覺得自己如同一只飛蟲，主動撞進了一個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