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作為瑛瑛男
紀蘭亭呆住了,倒是根本想不到那句話背後是何等的荒唐,反而隨著沈隱的提示似乎陷入了某種可疑的幻想,仿佛渾身都散發著粉紅色氣泡,突然偷偷瞄了沈瓊瑛一眼,也紅了臉,直看的沈隱牙齦發癢,又想說點什麼。
沈瓊瑛嚇得狠狠碾了他一腳,連忙轉移了話題,“不要說什麼衣服了,都吃菜!吃菜!啊對……今天是蘭亭的生日!快多吃點好吃的!”
想到今天還是紀蘭亭的生日,想起他說過自己是孤兒,收養他的其他長輩又不怎麼待見,她原本慌張的臉上泛上了真情實意的憐憫心疼:“今天家里都沒人給你過生日嗎?”
喪父喪母,那比單親可還要慘的……
難得他看起來陽光又禮貌。
沈瓊瑛頓生憐意。
紀蘭亭自嘲地笑了笑,滿臉苦澀,繼續下猛藥:“我只是個‘妓女生的狗雜碎’,別人眼里‘是不是紀家的種’還不好說呢,哪會有人真心待我是吧?”
——這都是你兒子之前罵過我的,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快安慰我吧!
沈瓊瑛果不其然難堪愧疚得滿臉漲紅,想到先前沈隱還出言不遜,甚至背後都還在跟自己辱罵紀蘭亭母子,更是滿心滿眼虧欠的歉意,連忙給紀蘭亭夾菜:“不會的不會的!別這麼說自己……我會真心待你,小隱也……”她在桌下踢了踢沈隱的腳:“小隱他說錯了話,也會給你道歉的!”
說著又用威脅的眼神掃射向了沈隱。
沈隱氣到臉色都沉了。
——這綠茶段位行啊?
這是直把“賣慘”一條道走到底了?
他今天本來是帶著媽媽來示威主權的,沒道理被他賤兮兮壓著一頭賣乖啊!
而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祭出殺手鐧的時候,紀蘭亭則很快讓他認識到,什麼叫沒有最賤,只有更賤。
只見紀蘭亭正享受著沈瓊瑛因為沈隱拒不道歉而迸發的熱情,且“善解人意”,完全沒有不依不撓下去。
而她越發因為沈隱制造的僵持冷場而心存虧欠,一個勁噓寒問暖。
紀蘭亭一邊撒嬌賣乖,一邊衝沈隱飛了個挑釁的眼神——他紀蘭亭逼著道歉可以置之不理,可媽媽讓你道歉,再不搭理就是自我孤立,把對方強推到一個陣營吧?
眼看著沈瓊瑛一個勁彌補似的照顧著紀蘭亭,把他的碟子堆滿了美食,期間紀蘭亭還得意洋洋衝自己示威,向沈瓊瑛撒嬌得像個巨嬰:“媽媽喂我一口吧!這樣我就相信媽媽說的話是真心實意的,再也不妄自菲薄了!”
沈瓊瑛猶豫了幾秒,總不好說剛才不是真心的?她夾起一片金耳,停頓了一下,有點別扭不自在地看向紀蘭亭——這……還真要投喂嗎?
沈隱一看臉都綠了,這哪行?他一把抓住沈瓊瑛的手腕移到嘴邊,一口吃掉了那塊金耳。
“媽媽你看他!”
紀蘭亭看起來低落極了,好像被抽走了精氣魂,又陷入了“不被愛”的自卑之中,甚至趁機一頭扎進了沈瓊瑛懷里,抱著她埋胸蹭著不起來。
沈隱怒極反笑,如果不是顧忌著場合和沈瓊瑛,真想跟他再打一架!
他顧不上沈瓊瑛是否會因此生氣,索性也不忍了——只見他一把攬住了手足無措的沈瓊瑛拽回自己懷里,談笑風生盡顯得意:“好了好了,是我說錯了話,我作為瑛瑛的男朋友,向你表達誠摯的歉意!”
眼看著紀蘭亭聽到這沒頭沒腦的話愣住,呆得跟個傻逼似的,他接著補充:“哦對了,多虧你這事鬧的,瑛瑛她知道我不願委屈多出個雙胞胎兄弟,答應給我做一天女朋友,真得謝謝你。”
好在他還算有分寸,把“一晚”換成了“一天”,沒讓這事兒顯得太驚世駭俗。
但即使這樣,對紀蘭亭的衝擊也不亞於山崩地裂泥石流。
這還能忍?
這必然不能忍啊!
——媽蛋!
這什麼神展開?!
沈隱是男朋友,那他憑什麼是兒子?
草草草草草草草……!
他心里都是草泥馬在永久破壞植被式在啃草,這臉上就不大笑得出來了,突然覺得瑛瑛這關懷備至都不香了!連“媽媽”都喊不出口了!
“瑛瑛……”他強笑著看向沈瓊瑛,既然作為兒子被照顧著不香了,那他就反過來照顧她吧:“你也多吃點,這個汽鍋雞很滋補,我給你盛一碗。”
沈隱仿佛就等著呢,一把攔過,把自己面前准備多時的雞湯遞給沈瓊瑛,面帶譏笑看向紀蘭亭:“不用了。你那剛盛的燙嘴,我這里有晾好的剛好能喝。”
說著還皮笑肉不笑露出“慈愛”的笑容:“蘭亭,你也自己喝,不要跟我們客氣。”
“瑛瑛……”紀蘭亭尷尬著訕笑,襯著滿臉青紫有點滑稽,試圖再找補著給她夾了一筷子野菜,“這個也好吃,多吃點。”
沈隱這次倒是沒阻擋,只是像個長輩一樣更正他:“蘭亭,你這就不對了,‘瑛瑛’是你能喊的嗎?要尊重長輩,不能對媽媽直呼其名。”
說著還在沈瓊瑛嘴上親了一口,生怕別人看不出目光中的寵溺:“是吧瑛瑛?”
到了這個硝煙彌漫的地步,沈瓊瑛自然看出了沈隱對紀蘭亭的針對,所謂的道歉也不過是炫耀。
沈瓊瑛真的從來沒認為紀蘭亭對她抱有什麼別樣的心思,那可不嘛?
如果對她有想法,又怎麼可能叫她“媽媽”呢?
因此對於沈隱高調宣誓主權的行為完全不可理喻——不願道歉可以不來,為什麼要主動搞事?
在她看來,答應他“做一晚女友”已經是荒唐至極,她本來就因為自己行為間曖昧越軌而內疚自責,而他倒好,還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對母子不正常,要展示給別人!
她此時只覺得濃濃的羞恥,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生怕抬頭看到紀蘭亭詫異鄙夷的表情,再也忍不住這如坐針氈的氣氛,一把使勁推開沈隱,滿臉羞惱衝出了門。
沈隱正要追出去,被紀蘭亭給攔住,挑釁譏笑:“請我出來吃鴻門宴,不會還要我買單吧?那你這道歉可不厚道,我得勸勸瑛瑛,以後給你找爹可不能找這樣寒酸的窮鬼。”
這會兒沈瓊瑛不在,沈隱也跟他撕破了臉不用裝客氣,直接丟給他一個“滾”,然後話都懶得說一句,去了服務台買單。
紀蘭亭剛才席間純屬震驚之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會兒已經越來越琢磨出味兒來了,路過沈隱繼續精准打擊:“哦對,就不知道你這個‘男朋友’,除了在我面前耍耍嘴,這個世界上,還有誰知道?還有誰承認?”
沈隱面無表情,僵直的後背卻出賣了他的情緒。
他還笑的得意:“死心吧。假的就是假的,一天就是一天,我們來日方長。瑛瑛會有光明正大的男友,不是我也是別人,但……總不會是你。”
——若說之前,他還不大認得清自己的心思,而沈隱今天這番舉動卻意外讓他醍醐灌頂:沈隱這個兒子都能肖想圖謀,他這個毫無血緣的人還有什麼不敢想的?
非親非故的那點倫理輩分算個屁?
而既然知道了沈隱也抱有同樣的心思,那他的禁忌戀就是最大的攻訐點,他得不到承認的這一天,像蜉蝣一樣,又何其可悲呢?
沈隱握緊了拳頭,起伏的胸膛似乎在極力隱忍,隨著他的話呼吸越來越急促,顧不上理他,一陣風似的追了出去。
他此時只想找到她,在喧鬧的大街上抱著她,證明他們確實在一起過,這不是他可笑的白日夢!
然而他在夜晚熙熙攘攘的步行街橫衝直撞,道盡了對不起,也沒能找到她。
她好像午夜的灰姑娘一樣消失了,留下他這麼個分不清現實夢境的人,不想再看萬花筒般旋轉的世界,徒然捂著臉蹲下,崩潰著大口喘息,活像一條離開水不能活的魚。
“喂,你——”沈瓊瑛本來隱匿在胡同里生悶氣,回頭就見他沒頭蒼蠅一樣尋人,氣性早就下去了大半,直到看到他忽然捂著腦袋蹲下,嚇得以為他出了什麼事,趕緊衝了過去。
她的聲音如同天籟,失而復得的他猛地抱住她,勒得緊緊的,緊到她渾身都疼了,他好像要把她融進自己的骨血里。
他眼睛里奔涌而出的情意和快要凝成淚滴的潮意讓她無法出聲苛責,強忍酸痛安靜地任他抱著,感受著他貼合在自己臉龐劇烈的心跳。
好像四周喧鬧的人流都淪為了安靜的布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是活生生的。
在這一刻,連沈瓊瑛也分不清,他們之間這場戲,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瑛瑛……”他略微哽咽的聲音聽起來很慌,帶著不安的顫栗,“我們一直這樣下去……好嗎?”
她斂下了眼角眉梢,低垂了睫毛,沒有說話。
他的身子變得僵硬,隨後似是慢慢緩過來,接受了這意料之中的答案。又固執地抱了一會兒,在她額頭上溫柔吻了一口,這才松開她。
沉默的騎士在人流中為她開道,無怨無悔地護著他的公主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