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臉面
是夜,十二正細細查看凌氏一族殘存在京的血脈名單,有暗器破空朝他而來。
刺客破門而入時屋內卻空無一人,唯余一豆殘燭孤獨地在大開的窗前搖晃。
他們面面相覷,舉刀遲疑了片刻,便有一人揮刀朝窗扇劈去,不想忽然從頭頂上被人鋪天蓋地揮灑出一團迷霧,一個身影如鬼魅般朝他們襲來,手起刀落間便人頭落地。
仔細瞧未散去的霧中,一人持刀獨立,正甩開刀尖上因殺人沾染上的血滴。
背後萬箭齊發,十二輕巧地挪步,臥房內機關牽動,將箭矢一並擋在門上。
見未能取人性命,第二批刺客便欲撤退,卻只聽得弓弩咔噠一聲,並非被收起,而是墜落在地的聲音。
他們甚至只見到銀光一閃,眼下便細細地噴射出血水,還未來得及反應是同伴的還是自己的,便被來人一挑,蓋了滿頭滿臉的鮮血。
十二冷漠地看著滿地的刺客屍體,有點懊惱沒有留下一個活口盤問主使人。
卻聽得窗外傳來三聲規律特定的鳥叫,於是十二飛身踏出窗外,只見庭院中姜竣一手持劍,一手提溜著一個人。
十二跳下窗台,定睛一看,姜竣手中的竟然是何相,正撲棱叫囂著要將這個不知好歹的侍衛給砍了。
於是十二將刀收了起來,好整以暇地蹲下身,直視著被姜竣的劍逼得直哆嗦的何相:“何相漏夜前來,是父皇有什麼事要交代嗎?”
那何相見形勢比人強,不由得膝蓋一軟,撲通一下給十二跪了個結結實實:“十二皇子,臣只是夜間巡視發現您的府邊有人鬼鬼祟祟,於是想進來給您個警示,不想被這個小將軍拿住硬是栽汙臣!說不定……說不定他就是來刺殺皇子您的啊!”
怪不得狗皇帝能放任他為虎作倀這麼多年,從江南貪到京城、再從京城到即將染指西北軍餉,何相這顛倒黑白、見風使舵的本事,可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大家族出身、正經讀了聖賢書一路科考上位的。
十二嘴角諷刺一勾,示意姜竣將何相放開:“何相可真是……大丈夫也。”大丈夫,能屈能伸。
何相臉上火辣辣的,縱使自己佞幸之名舉國聞名,可是被小輩當著面諷刺可是頭一遭。
但此時不是顧臉面的時候,於是何相將心一橫,不住地在十二腳前磕頭:“求十二皇子,大人大量,饒了臣一回吧!饒了臣一回吧!”
十二並不接話,而是話鋒一轉:“何相手中竟還握著這樣一批死士,真是難得,暗器精良,訓練有素,還配有弓弩……何相,這可是私兵,父皇知不知道啊?”
何相本就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若不是急著除掉這個出身卑微的皇子而衝動了,自己絕不會動用這批人手。
誰曾想這麼一個被輕視的皇子竟有如此身手,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原本是想著熬死了那老頭,自己帶著這批人去向新皇子投誠的,誰想到老不死的竟然一點不怵五皇子聲望之高,握著他的手寫下立儲的詔書。
這五皇子,母家雖然平平,但是早早被老皇帝看中放到朝堂上歷練,名聲甚好,為人也和善,只有一點不好。
看不上他這個佞幸。
想到自己幾次舔著臉卻貼了冷屁股,還被跟著五皇子的文臣好一通奚落,何相就恨得牙根癢癢。
眼前的十二皇子雖然之前不得聖心,但是現在是供養狗皇帝的心脈,而且無權無勢,說不定自己讓他當個傀儡皇帝呢?
十二觀他臉上神情變幻,不知道這人心中又打什麼鬼主意,心中萬分警惕,面上絲毫不顯:“何相?”
何相冷不丁地抬頭,站起身來又有了底氣:“十二皇子,臣今日其實是來與您做交易的。”
十二心中冷笑,就是這個男人和他的家族為了逃脫老皇帝的覬覦,而將自己的母親獻出去,生下自己以致凌氏的秘寶再次被老皇帝想起,這人是自己與母親悲慘遭遇的源頭,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十二手扶上腰間的刀:“不知何相看上了什麼?”
何相施施然背手而立:“不知十二皇子,看不看得上養心殿中那把椅子?”
“放肆!”姜竣聽得此話驚怒異常,縱然凌氏再聚是為了助十二皇子登上寶位不假,卻怎麼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宣之於口?於是拔刀就要砍。
十二制止了姜竣的動作:“何相何出此言?”
對方以為自己拿捏住了這個卑微的皇子,有些洋洋自得:“庭院中不是說話的地方,殿下不請臣進去喝兩杯嗎?”
“好。”十二摁住姜竣的手,臉上晦澀難辨,“夜深恐招待不周,還請何相移步東廂房。”
那邊廂兩個深以老皇帝為恨的人即將開啟一段各懷鬼胎的合作,這邊十公主與何德的新婚也不甚同心同德。
新婚不過月余,何德便明目張膽地眠花宿柳,成日與京中的紈絝們廝混在酒樓瓦舍間,斗雞走狗好不快活。
而十公主也不願這個廢物駙馬靠近,她幾次三番去父皇跟前鬧,若是父皇心情好,連哄帶賞地將她哄出宮,心情若是不好,無論自己如何撒痴撒潑,得到的都只有淡淡的一句:“早日與駙馬誕下孩兒為上。”
最近甚至因為她屢屢進宮鬧合離,還被罰抄女德女戒十遍。
要知道,十公主尚在閨閣時,都從未完完整整抄過一遍這些閨訓。
她從未受過這樣的挫折,幾次聚會上,那些貴婦人們眼中的嘲笑和小聲的閒言碎語,她這些日子聽得得有一馬車了。
她去與王氏的老夫人們訴苦,最後也只得到一通拐了九曲十八彎的訓斥。
十公主屢屢铩羽而歸,心中憋悶,根本無心抄書。
公主府已然建好,何德卻不願與她搬進去,直言道自己舍不得家中老父,她若是不滿,可以自己搬進去。
誠然何相府也算是舒適,但自己一言一行皆在他人窺探之下。
何相豢養的那些姨娘嘰嘰喳喳不得消停,自己幾日不與何德同房,就有人忙不迭地跑去何相面前當耳報神,然後何相就會委婉地與自己談心,言辭懇切地讓她說出府里有何怠慢之處。
所以此時十公主將何德喚入房中,騎在何德身上皺著眉頭搖動,仿佛在完成什麼任務似的。
不多時何德精關失守,十公主馬上毫不留戀地起身披衣,在梳妝台前有一下沒一下地理著頭發。
何德在床上冷哼一聲:“公主待我,一點溫柔小意也無,做夫妻做成這樣子,也真沒意思。”
十公主有些好笑,扭頭上下打量著何德那萎靡不振的軟條,一句話也無。
何德被她的眼神激怒了,高聲喚人進來給他更衣,氣衝衝地去看他的狐朋狗友新送的珍稀鳥雀去了。
侍女有些擔憂地替十公主挽著面巾:“公主,這樣待駙馬真的好嗎?”
“我與他沒有什麼好聊的,”十公主接過面巾,臉上的情潮紅暈還沒有散去,“再待幾天,就搬去公主府,誰還在乎這個軟貨。”
侍女知她脾性,住了嘴不再勸她,只說起了這些日子陪嫁的宮人與侍衛皆憋在何相府別院,烏泱泱的一批人成日無事可忙,大眼瞪小眼的,還是盡早搬去公主府為妙。
十公主頷首,待一切整理妥當,行至案前細細查看隨侍人名單,從與何德的煩心事中抽離出來著實讓她輕快不少,都沒發現侍女為她傳來一見的三個首領侍衛已經在自己的廊下候著多時。
侍女都端來晚膳了,那三個侍衛還傻傻地侯在廊下,見她過來忙把人圍住了:“雙姐姐,公主沒見傳喚呀。”
侍女失笑,進去通報了一聲,十公主隔著屏風遠遠瞧著這三個年輕侍衛,聽著他們喏喏的回話,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們的長什麼樣,於是吩咐撤了屏風,令他們站近一些。
三個侍衛低著頭,只有一個悄悄拿眼去睨這傳聞中的金枝玉葉,這一眼便看住了。
畢竟是用金玉養成的氣度與風華,雖然臉上有著與駙馬不睦的傳言相符的稍許憔悴,但這份憔悴反倒為這高高在上的公主增添了一份平易近人。
這個侍衛悄悄咽了咽口水,想著,既然駙馬與公主不睦,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有機會爬一爬,這貴人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