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向她手腕伸去。
指尖沾上皮膚的刹那,冬旭身心微微地驚,不覺間揮開了手。
揮開後,她片刻的呆住。
她急忙一瞥他的臉。
他的表情是淡的,沒有變化,一如既往地溫良。
所以她嘴里緊張的空氣一下呼出,才慢慢放松。
“緊張什麼?”
“沒有…”
他輕輕地:“以為我要怎麼你嗎?”
她怔了下,沒有開腔。
是的。
再怎麼樣,再怎麼任性再怎麼不得不傷他,在她印象里,他從不會對她冷酷發狠。
他總像是一個被她咬痛了還面不改色、還關心她牙齒痛不、永遠慈悲為懷的好家長。
可他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即使他斯文儒氣,總淡笑著說話,偶爾也會讓她無端感到緊張。
別怪我,你別怪我。冬旭想。她只是在履行對陸泊的承諾——“我在努力”。
她只是在遵守這里的規矩:兩個人定了愛情關系,就要有排他性的忠誠,就要疏遠可能會破壞關系的其它異性。
哪怕人心頭還有另一個人。
……………………
真正的情緒藏在虛假的表情之下。
程錦再一次放輕了呼吸。
呼吸變輕能穩定情緒,會顯得他格外平靜,靜到甚至有一些詭異,平靜之中,有什麼醞釀將在開始。
“現在碰下都不可以了?”
他笑著,溫柔的聲音隱忍著一種壓迫力。
冬旭看著電梯數字,想打渾過去。
“…電梯快到了。”
周圍人的聊天聲雜亂,他安靜沉默。
他在看著她的發旋,小小的,圓圓的,很吸引人。
他想去碰,但只能夠動動指頭,不能去碰。刹那間,一種腥冷的感覺聚攏在他喉嚨,絞住呼吸。讓他在她頭頂輕輕開口,無聲地:憑什麼。
電梯到了。
她說到了。
他低低嗯了一聲。
雙雙站進,電梯很快開了,她走出門遠去。
電梯門關上。
五厘米的門縫,他看著她背影,緩緩取下眼鏡。
……………………
晨光微亮,窗外風聲很大,像是會下雨。
六點的鬧鍾響起,他起了床,踏上跑步機健身,腹肌的汗打濕白毛巾,衝完澡後穿好一身正裝。
鏡中人漸漸俊得精致,面色清醒。
從七點半的視頻會議到整個上午的項目文件修改,大投行項目多,周末有時會加班。
工作節奏也快,腦子需速轉,程錦進狀態後會一直享受拼命思考,直到夜深鬧鈴響起,提醒他該出門了。
昨天跟主管約談的客戶單子終於確定,金額不小,部門准備今晚聚歡。
估計會喝酒,臨走前他放下車鑰匙。
市中心的高級餐廳進門後有一股香水味,他動動鼻翼,向不遠看去。
長方形桌,餐陸陸續續在上,主管Alina正在角落打電話,人還沒坐滿。
他選了中間位坐下,左手的空位不久也坐下一人。
“恭喜拿單啊。”那人邊坐邊拍他肩。
程錦瞥去一眼,是跟他一起被招進來的同事陳生。
程錦淡笑:“我什麼都沒做。”
陳生也跟著笑了笑。
時間沒過多久,有幾個人在打哈欠。突然地,陳生低頭湊近,聲音漸漸壓輕。
“Alina好像特喜歡帶你去見客戶。”
“不帶剛進來的畢業生見客戶,以前可是慣例。”
程錦靜了一下,秒懂他意思。他接過服務員遞來的濕紙巾,慢慢細致地淨手。
“慣例是為了去打破而准備的。”
陳生看了他一眼,抬起頭,微微地笑。
“好像在你之前其實有一個,能力不怎麼樣,就長得好,畢竟Alina喜歡這種。”
干淨了。
程錦將濕紙巾扔進垃圾桶,懶懶低眼,認真檢查指甲的長短,聲线溫和。
“長得好卻沒用,至少還有長相,廢物就是長得不好還沒用。注意力還是用在提升自己比較好,這樣上次你就不會算錯了一個小數點,被Alina關在辦公室罵了半個小時。”
再清清淡淡地看向他:“不罵剛進來的畢業生,以前也是慣例。”
陳生動了動嘴,干干地笑。
……………………
飯後有的人要去酒吧,程錦拒了。推門後,夏夜熱氣莽撞地撲過來,他下意識緊眉。
他的女同事陳聰也不去,與他剛好同路。
陳聰邊走邊聊:“照你這樣,干個七八年就能當主管了。”
程錦搖頭:“這兒只用來學習,學不到了,我就會換個地方。”
陳聰:“大家都覺得自己是´金融民工´,覺得打工就是做奴,你倒挺樂觀,覺得那是學校。”
程錦:“想做大,只有樂觀才干得下去。”
陳聰靜了一下:“看來你的目標很難啊。”
程錦笑了笑。
陳聰感到有點可惜。她喜歡了不起的男人,但她又不想找這樣的男人,怕這樣的男人讓她在劫難逃。
在她看來,強強不會聯合,強強只能競爭。
如電光一閃,她想起什麼,突然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
“這是你嗎?”
程錦一時安靜地看著她。
他慢慢垂下眼。
陳聰:“我妹小演員,前天晚上在拍戲,看到你還以為是哪個明星就拍下來了。我一看不是你嗎?太巧了。”
陳聰沒注意他那些小動作:“去看你女朋友?”
程錦:“不是。”
“我還以為你女朋友是演員。你有女朋友嗎?”
“有。”
“怎麼沒見過她?她不來公司找你?”
他抬起眼:“最近她在別人家做客。”
就算做客也能抽時間找男友吧?
陳聰總覺得這話有點怪,但看到不遠就是自己的車,不閒聊了,向他揮手。
“我先走了。”
……………………
果真下雨了。
偏僻的街道潮濕寂靜,還窄小,虛弱的路燈亮得混沌不明,偶爾有車經過,碾出一陣呼嘯聲,長時間下,馬路只是一片沉默。
樹下站著一個人躲雨。
深暗樹蔭下,那人四周籠著雨霧,使他漸顯漸隱。
雨聲不輕不重。
“啪”一聲,打火聲忽然響起。
慢慢煙起,打火機火焰從空中甩滅,天地重新進入昏暗。
風吹葉滾,天色晦暗。一點煙頭紅光在他雙指間晃動,指尖微翹,昏暗光下,能看到手指骨感有力。
“很敬業。”他說。
手機對面又說了什麼。
他吸了一口煙:“我要的很簡單,做好就好。”
冷雨在路燈暖色的光线下顯得也溫柔許多,他抬頭看著,手指撣撣煙灰。
溫和地:“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