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熱夏雨下,人更心跳不寧。
聽他聲音消失於耳旁,冬旭感到她是雨里的那只桶,正被淋得亂濺。
胸腔里的律動雜亂,小臂上他的溫度徐徐地滲,讓她喉道發澀。
她緩緩地:“…我沒走。”
雨棚凹進去那一面已盛滿,雨水開始往兩邊流墜,摔出聲聲鈍響。
“這些年躲開心了嗎?”他突然問。
靜了有幾秒,對面的人突然壓緊她脊背,往他那兒一個狠壓。
幾絲雨掠過兩人臉頰,他頭還靠她肩上,藏住了表情。
她說:“還好。”
他一下抬起頭:“還好?”
與他稍微閃開眼神,冬旭對騙他那事兒仍有一點抱歉。
“這兒有你不開心的人。”陸泊看著她,捏起她的下唇,“還來干嘛?”
被他食指一個關節抵著,大拇指匪氣地摩挲,她的唇瓣微癢,小腿發軟擴酸。
手指的淡淡煙草味順著人中爬進鼻腔,男性氣息侵進,漸化成一種細細的曖昧撓著她。
心跳聲漸漸加速、漸漸變大。
這是心髒給的信號——心動。
以前她為了友情不變,忽略它、掐滅它,不懂也不想弄懂,懂了也裝不懂裝不知道。在後悔與他們錯過後,現在怎麼也做不到了。
冬旭對上他:“你說……為什麼來?”
“還能為什麼,大城市待遇好,要麼就是為了程錦、為了何雨澤。”他嗤笑,“難道會為了我?”
冬旭握住他手腕,“那你為什麼要我別走?”
他怔了下,耷下柔軟的眼睫:“就別走。”
冬旭:“為什麼?”
他猛地抬眼,目光漸深。
緩緩地、低啞地:“哪那麼多為什麼,別走就是別走。”
冬旭噎了一下,慢慢忽地小小一笑。
垂下眼,她終於掐了他腰:“去死。”
臉上酒窩還是原樣,對他的小習慣也沒有變。
他哽住喉,有一股失而復得的蜜液從心口溢出,似乎溢到了舌尖,腰肉的疼癢顫流到下腹。
……………………
陸泊滾了一下喉結:“又掐。”
冬旭偏過臉:“就掐。”
雖聲音低沉,他嘴角卻翹起:“掐傷了負責。”
她便垂眼,看地面打起一圈一圈的雨渦。
“負不起。”
話雖這樣,她嘴角也翹起。心尖滾起一卷甜。
他們靜了半分鍾,奇怪的靜。當她想抬眼,下頜突然被一只手掐住抬高。
陸泊:“真的受夠你了。”
冬旭對上他的臉,近到看他睫毛根清晰。她愣了。他眨了一下、兩下,她下意識數著。
他聲音才慢慢傳來。“每次都是我先低頭。”聲音加重,“每一次。”
冬旭沒想到:“啊?”
她聽他低渾的聲音一直在臉上響。
“怎麼負不起?我很難養活嗎?”
“主動點行不行?高中要喜歡我,就上我,你躲什麼?”
“不就仗著我把你看得太重?”
從重逢起,被壓抑的憋屈開了閘就一瞬間乍開。原本很沉住氣的男人,現越說越氣,全身暴躁。
“真的,每次都跟條狗一樣舔你。他媽的你摸,腹肌,大屌,有錢還帥,都別人追我。”
“四年了,媽的還不死心,還巴巴等你回頭。”
“你就說我是不是天生做你老公的料?你為什麼不要?除了我,還有哪個這麼喜歡你的男的?”
“別他媽跟我提程錦。”
冬旭眨眨眼:“這是……”
陸泊:“表白。看不出來嗎?”
雨仿佛消聲,冬旭被他的一頓猛輸出有了一個沉默。
明明他怒著聲音斗她,莫名其妙,她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憋笑。
陸泊說完後,整個人安靜極了。
他放開她,摸摸鼻子,理智回位後頓時不好意思。遂咳了一聲,恢復到正經穩重,又微扯衣領,擺出成熟架子。
“抱歉,剛剛有點激動。”
冬旭才忍不住笑出聲:“還那麼不成熟。”
……………………
雨滴涼她鼻尖的刹那,她看他在向她貼近。男人眼,像一汪深深的水,稍不小心會慫人沉溺。
他慢慢低下了臉,復上她鼻尖,唇沾走。
“你以為我對誰都這樣?”
距離太近,讓呼吸掠過她皮膚的感覺分明,氣流一開始是溫的,漸漸變熱,熱得她喉嚨顫痛,她無法發聲,緩緩之間,她感覺他中指關節忽然輕碰了一下她手背,像在敲門。
咚。
陸泊:“我想你。”
又碰了一下。
咚。
陸泊:“你想我嗎?”
要她開門。
……………………
無意識的,她把指頭一根根嵌入他指縫了。她知道沒有目的、沒有准備的想法才是內心。
有時不需要回答什麼,一個主動牽上的手就足以說明。
陸泊整個手一顫,凶狠地收緊她,收得發抖。
興奮到了極點,看上去會像恐懼到顫栗,是多年巨大的期望得到回應後一種難以相信的深深滿足。
他久久才平靜。
冬旭覺得太緊了,微疼,她抽了抽,沒能抽出。
陸泊咽咽喉:“再動。”
陸泊:“扣你績效。”
冬旭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動,她抬頭望望:“雨還沒停。”
陸泊才漸漸放開,拿出手機。
“我叫人把車開過來。”
他打電話時,她也打開手機,才發現短信有好幾條未讀。工作習慣開啟免打擾模式,下班後總忘關。
不知道程錦是怎麼拿到她的新電話號碼,記得還沒對他說過。
程錦:我是程錦。
程錦:下雨有帶傘嗎?
程錦:要不要我來接你?
程錦:昨晚的事,我們談一談。
冬旭將手機關屏,深深閉眼。
她想別再像過去一樣,既然規定了這是單選題,就不要貪心,也不要因選不出來不填而遺憾。這次要把答案填上。這次總該對了吧?
天上雨滴在手背肉上,滴出一小灘涼意。她低頭去看,抹干了。
不知不覺,她將手翻成了掌心向上,慢慢又翻了回來。
冬旭握了握。
她知道手心手背無論割哪一塊都是血淋淋的肉。
……………………
車開到樓下時,還不足七點。
但雨天的烏沉讓視野壓暗,冬旭下車時,街道邊路燈還沒亮。
陸泊停好車,下車牽起她的手。
手掌的溫度與她的攪在一起,他手溫熱輕柔,像一盆溫水浸過她掌心。
她心髒微軟。
軟得堅硬的水泥路也走成了雨後土路,走一步,就微微失去重心。
他們上過床,卻從沒這樣手牽手地走在人流中。
不再是小時候左手握右手的感覺,會過電一般、會酸酸酥酥,然後有一種被呵護的安心。
他不再是老朋友,而是男朋友。
她的感覺也隨之一下而變。
晦暗天色下,冬旭看到不遠處隱約倚在牆上的人。
步子越走近,目光越看清。
……………………
程錦看過來時,很淡一個眼神,對他們輕飄飄地看。
她看見程錦在抽煙。
這是第一次看他頹靡陰暗地抽煙。
極度的陌生感讓她怔在原地。
煙霧懸空擴散,在空中消失。
白煙中朦朧地露出他的雙眼,他目光的壓迫感像巨石從眼前砸來。
慢慢地,她松開了陸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