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也聲寂寥,水遠山高,荒草滾著煙塵,一陣馬蹄疾。
“駕!駕!”
夏去秋來,雁南飛,山野疏疏,落下滿地枯葉,馬蹄打在沙石上,鐵烙星濺,這條路不好走,十幾匹馬兒,披甲戴疆,這是軍馬。
他們昂揚的旗幟上,一個王字,惹人注目,領頭的,卻是一位少年郎。眉目似鋒,琅琅銀甲作嘯天之勢,駿馬寶駒配將才,一點寒芒先至!
“將軍,過了這山腳,我們就該入靖州了。”
少年右手強有力,握緊拳頭舉過肩頭,頓時,兵馬停止,馬頭皆是昂揚,十七人蕭肅列陣,東北南各三角成盾形,左手搭腰間青銅軍刀,右手長槍傾斜,幾十人,竟是有著萬馬騰勢,足以,這是一對精兵。
“羽天,地圖。”少年開口,聲音鷹疾,長空鳴落,長時間戰場廝殺的男人,獨有的語氣,殺意。
副將奉上一塊木板,巴掌大小,背面歷經風霜,不少龜紋裂布,上面雕刻密密麻麻如同蚯蚓蜿蜒,字體是獻朝軍用加密文字,一般人讀不懂。
他皺眉細看一會,不久,收起來,驅馬:“走!”
又是響起道道馬蹄聲。
……
“將軍,有哨子。”
王羽天策馬湊到王慍耳邊,王慍做了個隱晦的手勢,十七人陣型又是調整,分為四隊,兩兩齊御,外隊換刀,內邊豎槍,警戒預防。
山路不比官道,狹窄,雜草叢生,枯樹背後,幾個偷隱的目光,打量眾人,有人舔著嘴唇,似乎有冷笑,這對精兵人馬不多,裝備卻讓人十分眼紅啊,無論是星鐵長槍,還是青銅刀劍,以及閃閃錚亮的佩甲,都值上不少錢。
更有人腰佩玉,錦綢玲瓏,在這些將腦袋懸在褲腰帶上的匪徒眼里,一群肥羊。
人吃不起飯,上山當匪,總算一條活路,獻朝律法:匪,盜,娼,遺,皆是死罪,亡命之徒們,可不管你是不是官家人馬。
“不管他們,我們走,天色漸黑,要在下一刻趕進闡縣。”王慍不清楚對面多少人,犯不著冒險,若是互不相犯,自是極好的。
疾行一陣,坐下馬匹們卻是喘著粗氣,疲了。王慍看向四周,靜悄悄的,唯有風吹落葉聲。
“將軍,不如我們休整片刻再趕路?”
“也好。”
眼下,不是最為緊急的時候,行軍大忌急軍。
“所有人,停軍整頓,吃水喂糧,切勿松懈!”
王羽天回首繞馬,令小隊,這都是王家親衛。
王慍則找一塊干淨點的枯草坐下,伸手撫摸著腰身細劍……
“將軍,此番回朝,陛下定會重賞,將軍您可是立下汗馬功勞啊。”
王羽天手拿一壺酒,和王慍坐在一起,兩人自小長大,私下,倒也無很多君臣之禮。
“哈哈,羽天,賞賜是小,皇上滿意,倒是真。”王慍搖搖頭,笑道。
“那陛下將相當滿意!”
西北天狼山一帶蠻族猖獗,聯合遺民,大有自立為王的趨勢,涼州,光州,受此侵害長久,朝廷派遣多位征夷大將軍,卻無法鏟除其根,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太後娘娘親下旨,請陵下王宗出山,封嫡長子,王慍為少將軍,率領兩萬精兵,平定西北。
在如今和平盛世半載的獻朝,這可是大軍功,可哀的是,朝中無一人能吃下此果,滿朝武將,皆是飯桶。
金霄城年年無夜,酒肉林池,花天酒地,遍地撒金銀,更有貴者,赤漢拉輦,玉女百人游街。
“陛下不得知,但我想,肯定有不少人厭。”
王羽天遞他手中壺酒,王慍接過仰頭大口吃,少年杯酒馳沙場,多少風霜多少汗?唯有遠方佳人魂牽情。
“將軍,是想姑娘……了?”王羽天笑道。
“怎麼?”
“你的眼睛,很深情。”
“去你的……”
王慍笑罵著踢他一腳,男人間不要那麼文鄒鄒,猜什麼不好,去摸別人心思,王慍可不要跟他分享什麼,粗鄙。
但是,意外總比收獲來得早,地上微微震動,枯黃落葉的林間,細細傳來馬匹奔跑之聲。
王慍立身,輕功上樹梢,幾個踩踏落葉,就躍上了幾丈高,借著最後的夕陽紅霞,他看見不少赤膊粗漢,手拿閘刀的匪徒駛來,速度很快,人數眾多。
他們出奇的一致,似乎就是奔著王慍等人來的,他趕緊下來,對著十七人道:“敵匪來了,御敵!”
所有人上馬,王慍揮手喊道:“向東突圍,不要被他們包圍了,他們手里有弩。”
“將軍,來者有幾人?”
“看不清,但我聽聲音,不少於五十。”
王羽天心里一驚,大感不妙,今日恐怕要凶多吉少。夜晚更不利於他們,天色漸晚,怎能斬敵?
很快。“咻咻——”幾道破空響箭傳來,那勁巧力道之大,劃過王慍臉頰,只覺有灼燒意。
重努弓,大殺器,國監對此掌控格外嚴,一群匪徒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平定天狼山,也不過帶了兩百弓弩而已。
“哼,奸盜者!”王慍冷哼一聲,這時,一聲參叫傳來,有人落馬,王慍後看,那箭穿過肩膀,鎖骨處,一片血紅。
“速退!”
他高喊的同時,手中韁繩橫拉,馬頭回轉,他跑到那落馬之人旁,將他扶起,安放在自己駿馬之上,一拍馬屁,疾馳飛離。
“將軍!”王羽天有回身之意,不過這時,他擺擺手,頭也不回:“你們先走,我殿後,闡縣匯合!”
“可是將軍,我等豈能棄您?”
“將軍!”十幾道聲音,整齊劃一,響徹林間,人志堅利,無愧軍魂。大敵當前,哪能丟將兵逃?
“我以少將軍虎印,命爾等撤退,不令者,軍法處置!”王慍衝天發嘯,戰場以服從為主,豈能兒戲?
“將軍!!”所有人肅然,王羽天緊咬牙關,久久不願退去。
“羽天,不要忘了,我是很強的。”
王慍回笑,輕聲肆意,少年不懼天雷,他放下置於身後的長槍,緩緩拔出別在腰後的那柄細長之劍,手腕轉起劍花,伶劍側立,王羽天看著那俊美少年的側顏,似乎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陵下王宗,那窈窕身姿,白衣玲瓏,鳳眼雪如星,絕世無雙,是啊,他可是,那個人的兒子……
“走,我們走!”
“可是王副官,將軍他……”
王羽天看著那個獨自的影子,道:“我們留在這里,只會增添將軍的負擔,放心,他不會有事。”
“……是……”
十幾人策馬離去,轉眼間,就只剩王慍一人了,很快,他便被馬匪們團團圍住,里三層,外三層。
“很有膽魄啊。”一人搖頭晃腦走出來,他五大三粗,坐在馬上,居高臨下,一臉的橫肉,凶神惡煞。
王慍手持青色長劍,這劍溫潤如玉,有流風縈繞,夜幕下,熠熠生輝,是把好劍,饞的周身匪徒們,雙眼放光。
“二十六把弩,不錯,哪里來的?”
粗漢沒想到王慍這時去關心外物,於是譏笑道:“你現在不應該擔心一下你的小命?”
“就憑你們?”王慍舉劍向前,一臉淡定,毫不在意被五十六十人圍住,仿佛他們只是幾只羊。
“哼,口氣不小,看來是個人物,我不殺無名之輩,報上你的名來!”
王慍淡淡道:“王幼麟。”
“下去記住和閻王說,殺你者,爺爺是也。”
說完大叫著衝過來,舉起手中巨斧,狠狠揮下,王慍彎腰下探,從馬下滑走,那人斧頭披在碗口粗的樹干上,削斷如泥。
“哼!”
匪徒橫馬再次欺身而來,這次改為橫批,俯身下壓,根本躲不開,不給王慍剛才戲耍自己的機會,周圍馬匪皆是給自家當家的加油打氣,亂哄哄一片,看來,他們絲毫不覺得王慍有威脅,也是,即便王慍穿了銀甲,卻也還是俊俏的模樣,稚氣未脫,看著就很好拿捏,過於秀氣,讓這里頭好龍陽之輩,都忍不住舔嘴唇了……
王慍沒再躲,置劍胸前,看來,是要硬接這一斧頭,匪徒冷笑,找死,就這麼個繡花樣子貨,怎麼可能擋得住自己這百斤巨斧?
體量上,就不對等。
“叮——”氣勢展開,沙土飛瀉周圍,不少馬兒後退了幾步,這碰撞力度之大,足以把一個成年人劈成粉碎。
可是在那匪徒眼中,大吃一驚,王慍不僅沒有一絲後退,那細長青色劍擋住了斧頭,震得自己握斧那只手,虎口發麻。
“什麼!”
匪徒將斧頭湊到跟前,仔細瞧去,居然裂出一道口子,心中泛起驚濤駭浪,反觀那人手中青色長劍,流風舞動,落葉卷飛。
“好劍!”
匪徒都不得不贊嘆一句,看來今天碰上硬骨頭了,江湖有一本名劍普,皆是絕世好劍,據說只要得到其中一把,就能武功蓋世,冠絕天下!
“你這是什麼劍?”
此等之物,絕不可能默默無聞,今日,碰到大好的機緣了,匪徒心中頓時涌起巨大的貪婪,想要占為己有的念頭,怎麼都止不住。
“風不語。”
夜色中傳來淡淡的回應。
“風?風不語?……”匪徒似乎那里聽過,但又一時間想不起來,江湖上的事,只有江湖人知道,馬匪這樣的文盲,也只能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了解。
“風不語?風?等等,風劍,你!……”話還未完,一劍封喉,王慍立於馬頭上,他的身後,無頭屍體冒著鮮艷紅血,熱氣騰騰,這一刻,王慍才展現他的實力,技驚四座,讓所有人心驚膽戰。
無頭屍體,死不瞑目。
周身馬匪安靜響久,無一人出大氣,這可是他們山寨里的三當家,論武力,不比上頭兩位當家的遜色。
不過匪徒們還是沒有亂,盡管已無領頭,但人數上的優勢,讓他們打心底勇威,後頭幾人握緊重弩弓,不信會有人能以一抵百。
陰影樹干,藏在里頭幾個黑衣人,他們裝扮並不似髒亂的馬匪,整齊劃一,頗有素質,十分蹊蹺。
“王家,王幼麟,不愧是那個女人的兒子,看來武功得到其真傳,我們走,回去稟報周王。”
“那他們……”
“不用管,就算事情敗露,也不會輪到我們擔責,王爺自有辦法。”
幾人暗聲談論,只是越來越往後退。
“風劍,名劍普第七,名不虛傳。”
……
“殺!”不知何人高喊一聲,剩下十幾人,紛紛舉起閘刀,或是環首刀,衝向王慍,弩箭對齊他,蓄勢待發。
王慍借著月光,烏雲時不時飄過,使得地下黑暗一片,王慍用劍身反光,看清四周局勢,僅僅幾息,心中便是有了對策。
勿看馬匪人數眾多,只是虛數,能接觸王慍一波便也六人,他們之中更無任何功夫,王慍應付起來游魚得水,『看來,都是些山野之輩。』
與他們交手,便已經清晰對手底細,不要看都是五大三粗之輩,但他們底盤不穩,氣息紊亂,招式更多像砍菜切瓜,王慍針對薄弱之處,一劍又是一劍,挑斷手腕,慘叫聲彼此起伏。
風不語最大的特點便是那劍氣,包裹劍身圍繞那一層薄薄的流勢,可以隨風而動,王慍自身心法的加持之下,如同銀蛇一般,三寸之外便可傷人。
一人雙手用力砍下,王慍左腳後撤,右腳原地成弓形,劍尖上挑,刺破手腕,“啊,啊,”參見連連,滾在地上不斷哀嚎。
“放箭,快放箭!”
眼看大部分兄弟都躺在地上翻滾,周圍寥寥幾人,終究是急了,後面幾人屈膝上弩,對准王慍,只聽見“咻咻——”幾道破空的聲音,王慍雙眸瞪大,想要在黑暗中,找到那模糊不清的軌跡。
氣息繚亂,是這里!
近在咫尺之際,王慍利用風不語自身掌控清風的勢能,找准了箭矢,腦袋一歪,那箭貼著臉頰飛馳而過,讓王慍的臉上留下一道紅印,疼得火辣,足以見這弓弩的威力。
隨後,王慍抬劍抵擋,硬生生靠著身法,勉強接下,但手臂卻是微微酸麻,『看來不能硬碰,只能想辦法。』
他轉身翻過一顆大樹背後,跟在他後面的弩箭“咻咻——”追著,對方吃准了王慍不敢近身。
他抬頭看看天空,月光撒下的間隙,他找准弓弩手的位置,體內真氣匯聚,凝聚在手腕,風不語的劍尖,空氣流動,抬手一道劍氣飛馳,便聽那便一道悶哼。
“快,躲起來!”
土匪有人大喊,王慍再借著月光的時候,便看不見人了,『看來要硬衝了。』心里下了主意,若是坐以待斃,不利於自己。
找到幾個躲在樹干背後的影子,王慍打不著人,便劍氣橫飛,風刃砍斷土匪頭頂的枝丫,幾根掉下,那邊就被打懵,趁著調整的空擋,王慍貼地飛奔,腳尖發力,如同獵豹,身位極低,又快又靈活,那些土匪有沒有經過專業訓練,根本打不到,看著越來越近的王慍,只能干著急。
幾個眨眼間,王慍就已經來到了土匪身前,他高高跳起來,在對方恐懼的眼神中,劈成兩半,隨後雙腿張開,置劍旋轉,便如同切瓜砍菜,虎入羊群,大開殺戒。
“啊啊——,跑啊,快跑啊……”人群中,不斷有人哀嚎,慘叫著向後逃跑,但王慍怎麼給這個機會?放虎歸山,讓他們接著為惡?
很快,便只剩一人,王慍抵劍扼住咽喉,狠狠問道:“你們寨子在哪里?”
今晚,王慍想要趁著這月色,把這邊的禍害一鍋端,順便看能不能查清,這些軍中利器那里來的,這可是大罪啊,他不介意回朝反咬一口。
“別殺我,別殺我,我帶你……”那人嚇成一團,死了這麼多人,他的劍居然一滴血都沒有,難道都是假的?但上面的殺意,卻實實在在啊。
“你最好別耍花樣。”
王慍收劍,轉身將所有弓弩毀去,抬頭望天,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