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依舊走的是盤山公路，轉過一個彎，又見一個彎，看不見盡頭，沒走過這條路的人根本不知道路通向何方。
車子行駛的過程中兩人都沒說話，一路上很少遇見對向駛來的車輛，只有路邊偶爾看見的不知名小花，青蔥的樹木，以及不時聽見鳥兒的宛轉吟唱，給這段行程添了幾分趣味。
“想不想知道法隱寺的故事？”發覺身邊少女過於安靜，龔縉忍不住主動拋出話題，試圖打破這份寂靜。
“好啊！我記得你說這個寺廟是民國時的一個富家少爺，似乎還是個軍閥建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本來有些昏昏欲睡，一說起聽故事，祁顏馬上就精神了。
“嗯。民國時遲城有位留洋歸國的富家少爺名叫曾廣思，他愛上了當時名動全城的名伶柳月人……”
“可惜了。”剛聽了個開頭，祁顏就知道是個悲劇。
“為什麼可惜？”從來不看小說電視劇的男人，並不知道少女看多了這樣的悲劇愛情。
“按當時的時代背景，才子佳人注定沒結果，想也知道少爺的家庭不可能接受他們這段戀情。”少女一本正經的解釋，仿佛自己是個看透世間滄桑的老者。
“並不是，曾廣思的家人很開明，並不反對他們在一起。不過，他們的結局確實不好。”龔縉覺得祁顏真的不是個好的聽眾，聽故事時意見太多。
“你還要不要聽？”
“聽聽聽！”她正了正身子，微微向內側身，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乖巧的學生一樣盯著男人。
“柳月人與曾廣思起初有一段很美好的時光，只是那個時代，女子生得太美貌不是什麼好事。當時國家動蕩，列強入侵，有位R國的軍官聽說柳月人生的花容月貌，起了垂涎之心。曾少爺雖有萬貫家財，但始終爭不過手握重權的他國軍官，柳月人就這樣逼不得已委身給了侵略自己國家的敵人。”
“然後呢？曾少爺心如死灰選擇出家？”有問有答才說明自己有認真聽嘛！祁顏忍不住又插了兩句話。
“那倒沒有。年輕時的曾少爺頗有幾分血性，他不甘心愛人被搶，更悲憤於國家主權被侵犯，遂選擇揭竿而起，拿著萬貫家財招兵買馬，建立了一支小型武裝。由於他為人英勇，學識淵博且知人善任，僅用了幾年的時間就成為了當地赫赫有名的軍閥。”不指望她安安靜靜地聽故事，龔縉就由著她發散思維，他也樂得隨時給她答疑解惑。
“這不就是所謂的衝冠一怒為紅顏，像吳三桂為了陳圓圓那樣？”莫名其妙想到了鹿鼎記，不得不說祁顏的腦子真的是天馬行空，想象力豐富。
“算是吧！曾少爺花了三年的時間，建立了一支紀律嚴明，裝備齊全的軍隊，並且攻進了那位R國軍官侵占的寧城。當時他的手下各個英勇，所向披靡，僅用了三天就奪回了城池。不過那位R國軍官手下仍有不少人馬，保護著他脫離了圍剿，讓人無法接受的是，當時柳月人明明可以擺脫他的控制，卻選擇跟那位軍官一起逃走。”
“點解會咁？柳月人不是做了漢奸？”
“哈哈！你這句粵語是怎麼回事？”少女莫名其妙蹦出句廣東話，龔縉不自覺被她逗笑了。
“曾少爺也這麼認為的，他覺得柳月人不但拋棄了他，竟然還跟著侵略國家、殘害同胞的侵略者跑了，他覺得自己愛錯了人。他悲痛欲絕，一氣之下將二人之間曾經互通的信件，互贈的禮品全燒了，從此一心救亡圖存，再不談兒女私情。”
“那他又怎麼會出家？”
“柳月人跟著那位軍官逃走的第三年，曾少爺在一次戰爭中再次遇上了那位軍官，一番斗爭後終於手刃了他。那次之後曾少爺才知道，原來柳月人早在兩年前就死了，而且是被當眾射殺的。其實，她一直忍辱負重潛伏在那位異國軍官身邊，給革命軍傳遞了很多重要情報。她在一次竊聽情報時被當場抓住，嚴刑拷打始終不招，被送到集市處以死刑。據說當時那位軍官召集了很多民眾來看行刑，想殺雞儆猴，讓他們以後安分守己。有當時在現場的百姓告訴曾少爺，原來柳月人直到死前最後一刻，都還在念著他的名字。”
“柳月人也太可憐了，明明是忍辱負重，以身飼狼，卻還被同胞唾棄，更是被愛人誤會憎惡，換了我可能早都崩潰了。”祁顏感嘆柳月人的不幸遭遇，情緒變得有些低迷。
“別難過了，這也是時代的悲劇。畢竟在那個時代，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故事在發生。而且，如果真的在戰亂年代，我相信你一定會是個女英雄。”發覺小姑娘有些入戲，龔縉輕聲開口開解她。
“嗯。都是他們的犧牲才有了我們今天的幸福。那曾少爺呢？他得知了真相後怎麼樣？”
“曾少爺知道愛人離開的真相，知道她臨死前還在念著自己，整個人變得格外的低沉而痛苦。他很內疚，覺得沒保護好愛人，更不能原諒的是自己竟然不相信她。他一下子失去了繼續前行的勇氣，於是他把父母家人交托給了兄弟，把革命事業交付給了下屬，離開了城市，遠離了戰場，回遲城建立了法隱寺。”
“啊？感覺他不該離開的，他應該繼續戰斗，堅持革命才對。柳月人應該也不希望他那樣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曾少爺雖然建了寺廟，但他其實沒有出家，而且他還娶了柳月人的牌位，把她當作自己唯一的妻子。他在寺廟中收留了很多僧侶，無家可歸的孤兒，顛沛流離的難民，甚至是隱姓埋名的革命者。他也同他愛人一樣，在用自己的方式繼續為家國天下做著貢獻。”
“那後來呢？少爺怎麼樣了？”
“後來，革命勝利了，侵略者被趕了出去，曾少爺也人到中年。他把這個好消息帶到了柳月人的墓前，並一直守著她直至老死，兩人最終合葬在了一起。”
“這也算另一種圓滿了，生不能同衾死同穴，可能是他們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