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前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早上她也自己一個人回學校,沒有早安,沒有道別。她裹了裹外套,踏著濃重的霧氣出門。
她承認她的行為是很過分,但是她忍不住想要親近他。
信任、依賴、傾慕、暗戀、歡喜、靠近、占有……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感情在慢慢變質、膨脹,像一把火,鍾執一靠近她,就會引火上身,玉石俱焚。
所以她時而放肆,時而自責。但好像她陷得太深,眼里只有鍾執,日常生活的正常一切都在離她遠去,她只能困頓又不安地向前看。
薄霧若隱若現,旋明抬起頭,透過陰涼的霧氣看到了更高一層的天空,它像深海一樣寒流暖流交雜洶涌。
太陽直射點正從北一點一點向著南回歸线,白晝慢慢變短,寒意慢慢加重。
旋明行色匆匆,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回學校。踏入校門的時候被回蕩在整個校園活力四射的景象嚇了一跳。
橫幅、音箱、傳單、令人眼花繚亂卻又各自整齊劃一的服飾充斥著校園的每一個角落,熱鬧歡騰,大張旗鼓。
她這才想起來,國慶之後就是學校各個社團開始招新的時間,持續三天,在學校允許的場合,以各種充滿創意的方式收納新鮮的血液。
為了搶占新生資源,不少學生組織會提前一天開始宣傳。
旋明繞過校門口的噴泉,向著宿舍方向走去。
沿途會經過圖書館以及門口的巨大空地,往日空蕩蕩的場地,今日已經塞滿了各個社團、學生組織的物資。
各個負責人正熱火朝天地搭桌子、擺道具,背景音樂引來不少好奇的路人駐足。
但許多學生還沒從假期返校,真正上前詢問的人並不多。
路邊一個攤位上一群人突然開始嬉笑打鬧,朝著旋明的方向推出一個人。模模糊糊聽到“部長”“香火延續”幾個詞。
“美女美女,賞個臉唄。”那個人拿著一疊傳單夸張地揮來揮去,叫住了她,塞給她一張還帶著印刷味的傳單。
哦,是蟬同學啊。
她接過傳單。
校學生會後勤部?
旋明挑眉,回味著後勤部三個字。
說實話,不是很有吸引力。
相比之下什麼蹦迪社,肉體改造部,這種乍一看比較新鮮刺激同時又讓人一眼琢磨不透的社團,她更感興趣,不過這都是她胡思亂想的,真的會有這種的社團嗎?
她這才反應過來,蟬同學不是新生是學長啊。
他穿著後勤部統一定制的白色短袖,前面印著學生會會徽以及後勤部三個字,碎落在額頭笑得清爽干淨。
“美女,啊不學妹,正式介紹一下,我是校學生會後勤部部長岑安。上次我們在醫務室見過。”他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亮晶晶的眼睛。
“額,學長……好。”
“我們現在正在招新,學妹要不要考慮來我們部門,”他熱心而主動,“我們包攬學生會的所有物資,每天數錢,還有吃有喝。”
他說得似乎讓人心動。
她輕笑,“好,我會考慮的。”並不怎麼熱絡。
離開之前,岑安雙手合十,衝她眨眼聳肩悄咪咪地說道:“拜托啦!再沒有人加入我們部門就香火不保了。”
偌大的校級學生會會缺人?她不信。但她仍點了點頭說著我會考慮的。岑安一轉身,衣服背後是清晰可見的“高調賣部長”五黑色大字。
走到一半他忽然回頭:“忘了問你,學妹你叫什麼名字啊。”
“鍾旋明,旋轉的旋,明白的明。”
*****
頭一天晚上生的事仍歷歷在目,周圍的景色仿佛都位於灰色的迷宮中,齒輪開始轉動,只有他茫然無措地奔跑著,在那沒有出口的迷宮。
這天晚上,鍾執打了一個電話給自己的基友魏平風。
“老魏?今晚有空嗎,這麼久沒見了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鍾執啊,行啊。我去接了閨女放學再和你聯系。”電話那頭是一個雄渾穩重的男聲,背景聲里一片嘈雜,“有什麼事嗎?”
“到了再跟你說,六點半老地方見。”
魏平風應了幾聲後,就挪開了電話,鍾執聽見他似乎在說“好好好都給你買”聲音一斷,電話被掛了。
燈暗於市,人隱於群。
還沒到約定時間,鍾執早已坐在店里靜靜地等他,期間添了好幾次水,每次鍾執轉頭笑著對服務小妹說謝謝時,溫和又自若。
倒水的小妹忍不住多看了這個安靜的男人兩眼,走到一邊和同事竊竊私語。
門口一陣躁動,鍾執轉過頭一看,走過來一個劍眉星目的男人,來到他跟前面對面大大咧咧地坐下。
“喝什麼水啊。”他向服務員大手一揮,“先上四瓶啤酒。”
“怎麼了?家里的小祖宗又鬧脾氣了?”魏平風抽出一根煙悠悠地點上,一口氣呼出來直直噴到鍾執臉上。
鍾執蹙眉,往後避了避:“沒有,打牌輸了,找你借錢。”
魏平風盯著他的目光一滯,捏著煙頭的手停在嘴邊一動不動。
兩人默契地看著對方不說話,肚子里掂量著什麼。
“……房子賣了?”魏平風伸長脖子試探著問。
鍾執垂眸,仿佛在醞釀情緒,有什麼難言之隱,半晌之後情緒一斂,吐出清清冷冷的一句:“我騙你的。”
“我操你大爺的嚇死我了。”魏平風一拍大腿,嚇得煙頭的灰都抖了一地,“到底什麼事?你看上誰的老婆了?”
鍾執剜了他一眼。
魏平風是他大學打籃球時認識的,兩人很快就成了臭味相投的好基友。他平時咋咋呼呼,連鍾執這樣的性格一開口就忍不住想逗他。
見鍾執不說話,魏平風以為自己猜對了頓時好奇心大起,湊近了問悄咪咪地問:“那女的怎麼樣?”
鍾執推開他突然放大的臉:“不是。”
魏平風癟了一下嘴,無趣般地吸了口煙。
兩人又談天說地了好一會,鍾執才慢慢切入正題。
“唉……還能有什麼事。”鍾執端起酒杯抿一口,心事重重。
“喲,真和你家閨女吵架了?”魏平風挑眉。
鍾執點頭,猶豫了半晌又搖了搖頭:“唉也不是吵架……”
等了半天都等不到鍾執的下文,魏平風吸了最後一口煙後把煙頭摁在煙灰缸里掐滅:“到底咋了?你說清楚啊,你看我煙都吸完一根了。這麼磨磨蹭蹭還是不是男人了?”
“旋旋她……戀愛了。”鍾執拿捏著語氣,思量怎麼說才好:“但是她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我勸她放手她不聽。”
魏平風摸摸帶胡渣的下巴,忖度,這就難辦了啊,女人的心思還要他兩個大老爺們來猜。
“怎麼個不該法啊?現在不是提倡戀愛自由嗎?你這當爹的是不是管得有點太寬了啊。”他撇頭疑惑地問。
鍾執啞然,這要怎麼解釋?
“難道是……喜歡上了學校的老師?”
鍾執心中一緊,像是被戳到痛處,打著哈哈想要蒙混過關:“差不多吧……”
“那這和你有什麼關系?”魏平風突然來一句,“只要那人還是單身,不破壞別人家庭,雖說我不鼓勵師生戀,但是人家喜歡誰是她的自由。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吧。”
比這個嚴重多了。
鍾執悶了一口酒。
“旋旋她被那個人拒絕過很多次了,但她還纏著他。”鍾執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浮在空中。
“喲看不出來你閨女還是個痴情種啊。”魏平風賊兮兮地笑起來。
“她就是太固執了,要是一直不放手沉迷下去我擔心這樣會影響她的前途。”
“是旋旋這樣跟你說的?”
“什麼意思?”鍾執一愣。
“我的意思是,你怎麼知道那個老師也不喜歡她呢?”魏平風坐端與他平視,散漫的眼神突然認真起來,“萬一那個老師也是你這麼想的呢?害怕影響自己的學生學習才拒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