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被鍾執叫醒後,看著他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神態,旋明就知道有些事他不吐不快。
在送她回學校的路上,旋明仍舊選擇坐在車的斜後方。
鍾執只能通過後視鏡看著她陰晴不定的臉,開車平視前方的時候,他也能感覺到身後那股火熱直白的視线。
當有些事情說破後,她也就懶得那麼遮遮掩掩了。
“旋旋……”快要到學校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嗯?”
“那個……你還小有些事情可能沒想明白……”他輕咳一聲,也給自己暗暗打氣,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出汗,“但是好感不等於愛情。”
“……”
“你的想法還不太成熟,把對父親的崇拜和愛情搞混了。隨著你慢慢長大成熟,這種感覺會投射在和你一起的異性身上。你對我的過分關注也會慢慢轉移。”鍾執很想看著她的眼睛說,但隔著一個座位的距離,旋明似乎離他很遙遠,捕捉不到她的目光他有些著急,“這種懵懵懂懂的感覺,很多女孩都會有。你不要害怕。它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化,你到了大學,交了新的朋友,學習,社團,戀愛,有足夠的時間去分散你的精力。”
旋明笑意盈盈地應著,看得他怵。
一口氣說完了想說的,鍾執透過鏡子想要悄悄確認一下她的反應,卻現她挪動到一個角落,只能看到光潔的額頭。她還在抗拒,不肯接受。
末了,他補了一句:“下次你坐前面吧,這樣說話有點難受。”
他們之間橫著一根無形的刺,有種隔靴搔癢的不暢快。
幾分鍾後,他停在學校門口。
“我先走了。”旋明拎起書包,固執地沒有回頭,鍾執目送她的背影混入灰色的人群,他扭頭長嘆一口氣突然覺得很累,又覺得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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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明收到的中秋節的第一個月餅,是來自室友白初薏的。
令人哭笑不得的五仁月餅,咬在嘴里顆粒分明的餡粒,口味香甜,綿中帶酥,有多種果仁的香味,像極了她玲瓏的心思。
不知道鍾執有沒有機會吃到月餅呢?
中秋之後的天氣,有種雲淡風輕的舒緩,斜斜掛在天空的太陽把新生們曬紅曬黑又曬成金色,花式日光浴,就是不見一個雨天。
秋風打個卷給排排站的新生們送去陣陣清涼,干燥的場地上落下的汗滴還是會被瞬間蒸。
耳邊少不了的是男生們一陣蓋過一陣的嘶吼呐喊,再是舉止松散,吊兒郎當的男生也被教官訓得如打了雞血一樣在訓練場上吼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十幾天過去了,心中的操你媽還是只敢對著空氣作,面對嚴厲的魔鬼教官還是一個個慫包。
由於男女陣營分開訓練,反觀女生的隊伍,一個個細弱蚊蠅,集體的口號聲都比一個男生的吼叫秀氣得多,連配備的教官都要溫和一些。
閒下來休整時,不少大膽的女生還會和長得好看又年輕的教官搭訕,講起笑話來引得一片銀鈴似的笑聲。
荷爾蒙和青春氣息爆的訓練場上,旋明不為所動,看著嬉笑的眾人眼神譏誚,嘴角都掛著冷笑。
在他看來,全世界的男人都只稱得上是雄性動物,只有她老爸才是男神。
呵,沒趣。
然而就是在這樣已經溫和許多的天氣下,站在她身邊的室友白初薏還是中暑了,毫無防備地,眾目睽睽之下一彎腰就吐了出來,汙穢的嘔吐物差點濺在前排女生的身上,女生一個個尖叫彈開了,引得周圍一群人如避瘟神躲開白初薏。
不知是痛苦的還是羞愧的淚水,浸濕了她的眼睛。
旋明還記得白初薏塞給她今年第一個月餅時的感動,她在一旁輕撫白初薏的脊背,挽了挽嘴角,安慰道,“沒事沒事,我還在。我們去醫務室吧。”
白初薏點點頭,擦干了嘴角和眼淚靠在旋明肩上。
旋明向教官請了個假,就火把她護送至醫務室,路過其他隊伍時,引得不少人竊竊私語,但她並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成為焦點。
醫務室里的醫生早就備好了溫開水和葡萄糖,旋明給白初薏喂下,送她到清涼干爽的屋子里休息。
每年的軍訓都有很多身嬌體弱的人病倒,無論男女,比如現在她眼前就有個人高馬大卻哀嚎連連的小伙子,屍體一樣躺在床板上,因為病床不夠用了,臨時拼湊的床板太短,容不下他的身軀,他兩只滑稽的腳只能套著鞋子懸在空中,蕩來蕩去。
嘖,他的腳踝不會硌得疼嗎?旋明腦海中突然蹦出這樣一個念頭。
“那個,美女……”床板上的屍體衝她招手,“能不能幫我搭個凳子。”說完指了指懸著的雙腳,還靈活地晃動了兩下。
“……”
旋明沒吱聲,但還是照做了。
“謝謝啊美女。”小伙子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接上凳子的男生就像多上了一排電池,突然滿血復活開始嘰里呱啦地說個不停。
“美女那是你同學啊。”
“美女我是廣電院的,你是哪個院的啊?”
“美女我有點渴了能不能再幫忙遞一下水杯謝謝了啊。”
她覺得他聒噪得像一顆碩大的蟬,只不過苗條的蟬趴在樹干上,背後是纖長透明的羽翼,他局促地躺在床板上,肚皮上還可憐兮兮地搭了一根毛巾。
旁邊拿完藥的女醫生一巴掌拍在他支出來的手臂上,亮出灌滿藥液的注射器,喝道:“安靜點。”
他頓時噤若寒蟬,默不作聲。
還真的像個蟬啊。
“快,起來打針了。”女醫生拍了拍他一動不動的身體,旋明識趣地走到屋子里。
白初薏坐在牆角的凳子上,斜靠著牆,冰冰涼涼的瓷磚貼著身很是舒服,看著她走過來,虛弱地一笑。
“你上午就在這呆著吧,午飯想吃什麼我給你送過來。”旋明在她身邊坐下,學著鍾執的模樣摸了摸她毛茸茸的頭頂。
“嗯,謝謝你啊。”白初薏的面孔褪去了血色,顯得蒼白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