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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戰爭

春晝長長 冰原鼠尾草 1971 2024-03-05 08:40

  夜色如水,靛藍中鋪陳著點點星子,最東方有三星成一线,明亮異常,中原人稱之為“熒惑守心”,是大凶之兆。

  努蘭爾凝望著夜空,這草原上的景色千百年如此,他早就看慣了。

  和真進了帳子,她朝努蘭爾行了一禮,道:“大君,京城已傳來消息,事成了。”

  努蘭爾轉過身,仿佛意料之中似的,臉上不帶笑意,“那就按計劃進行。”

  從相貌上看,他並不是純正的胡人,努蘭爾身量纖長,眉飛入鬢,下面是一雙無情目,無論笑或不笑,他永遠是陰鷙的。

  王室中傳言,努蘭爾的母親是漢人,她是一位早亡的美麗女子,大君對她十分寵愛,然而因為努蘭爾,她死去了,因此大君討厭努蘭爾,是他讓自己心愛的女子死去。

  努蘭爾自出生從未見過母親,他記憶中對他最好的女子是乳母。

  在春雷鳴響時,在狼群嚎叫時,在無數個深夜,努蘭爾哭泣時,乳母總會陪在他身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為他唱古老而神秘的歌謠。

  乳母說這是烏黎的祖先唱的歌,很久以後,在奶娘離開後,努蘭爾回憶起她唱的歌謠:

  在那遙遠的雪山之上

  有朵潔白的花在靜靜開放

  我嗅過天風和高高的月亮

  回頭望是我的故鄉

  後面還有一些什麼內容,努蘭爾記不起了,他詢問過部落里的其他人,她們竟然都說不曾聽過這首歌謠。

  努蘭爾不敢置信,他記憶中的溫柔的歌聲或許本身就不存在。

  大君的子女眾多,努蘭爾平庸而寡言,草原上一望無際,太陽照亮得了每一處,除了努蘭爾。

  所有人都不在乎他,希望他死掉的人有之,不將他放在眼里的人也有之,沒有人真正愛他。

  唯有格爾桑卓,她告訴努蘭爾,你所在乎的人才最重要,其余的人的話甚至不如羊兒嚼過的那片草。

  格爾桑卓教努蘭爾讀書、寫字,不僅是胡人的,還有漢人說的話,讀的書,她說自己最想去大虞看看,去見識見識大虞萬人贊頌的英明的君主,喝一壺酒,賞一賞煙柳畫橋,也不枉不遠萬里奔忙趕赴大虞。

  她的願望實現了,她去了大虞,住進京城中最尊貴、最威嚴的皇宮,成了大虞皇帝的妃子,眾多妃子之一,可是她不能喝完一壺酒就回來,她永遠也回不來了。

  起初努蘭爾的心願是阿姐能在大虞安穩度過余生,雖咫尺天涯,總還有日子相見。

  可是他的阿姐死了,屬於自己的那顆太陽也落下了,他的心重新長滿荒蕪,半絲光亮也透不進去。

  格爾桑卓死後,努蘭爾在大虞各地安插的眼线得到啟用,他布局了近十年,從格爾桑卓進宮那天起他就在布局。

  彼時他不過是大君手下一個稍稍受寵的兒子,不過只要這一點點寵愛也夠了,夠他培養心腹,安排所有事。

  在努蘭爾眼里,人人皆可利用,只要調教得好,鈍刀能成見血封喉的利器,而作為利器,至高無上的榮耀就是為主上而死。

  所謂西域奇術團是他從部落中挑出來的人,她們的先祖大多是異邦逃難而來的人,即使過了好幾代,他們身上異邦的血液依然在流淌。

  瑪爾桑仁和烏摩是當中最出色的兩個人,和真幾乎是一眼相中了他們兩個。

  “瑪爾桑仁和烏摩死了。”

  努蘭爾說話的時候很平靜,或許是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們自願成為了死士。

  和真記得瑪爾桑仁,一年前她秘密回到部落,在天星閃爍下,瑪爾桑仁笑得很恬淡。

  “瑪爾桑仁和烏摩死在殿上,其余人等也都自盡於大虞皇宮,沒有給他們審訊的機會。”

  努蘭爾沉默了半晌,道:“她們都是烏黎的勇士,烏黎會永遠記得她們。”

  兩天後,邊關八百里加急傳信至京城,胡人夜里突發兵,溯陽城險些失守。

  病床上的姚辭玉聽聞此報,竟有種心中石頭落地的松快感,杜鳴箏罵他不合時宜。

  前幾日太尉府上下還在為莊瀚喪命而悲痛,緊接著凶手就死在了京城,且是皇宮里,同時折進去的還有皇上。

  弄得太尉府悲也不是喜也不是,更糟糕的是,莊瀚尚未出殯,仗先打了起來。

  李衍仍在昏迷,魏意寧每日會陪他一會兒,只是靜靜地坐在他身邊,什麼話也不說。

  秋曈怕病床上的李衍聽到打仗的事,特意道:“娘娘,我有事稟報。”

  “什麼事,就在這里說吧。”

  魏意寧氣色很好,她這些日子用膳安寢,一日不差,風雨催折她巋然不動。

  秋曈猶猶豫豫,“邊關那邊傳來戰報,胡人昨夜胡人攻打溯陽城,似乎損失不輕。”

  “明白了,”魏意寧淡淡的,她望著臉上毫無血色的李衍,“你還真是倒霉,才躺下兩天就有人惦記著你的江山了。”

  昏黃的日光落在魏意寧朱紅的衣袍上,繡线躍著金光,使得她艷麗如霞。

  這片霞落到竹苑里,照著李知晝、晏照夜與蒼塹三人。

  蒼塹道:“玉娘回來了,她說要見您。”

  “見就是了,現在便回府。”

  晏照夜叮囑著李知晝:“你莫要再亂跑了,安心待在這里,我會時不時來看你的。”

  李知晝不發一言,“啪”地關上門,心說誰需要你看,最好永遠不要來。

  一向沉默的蒼塹都忍不住道:“女郎她……沒關系嗎?”

  晏照夜走在前頭,他道:“她心里縱然對我有千般怨恨,我也只能如此做,我不想放她走。”

  他一意孤行圈住李知晝,將她圈在自己身邊。

  其實他很清楚這個決定並非萬全之策,可是他好像做不了什麼,李知晝太明白他的軟肋,他不敢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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