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晝在桌上留了字條,她說去尋圓圓一聚,讓他勿掛。
她的字清秀工整,看著她的字也能讓人想起她的一顰一笑。
圓圓的家在城南,李知晝憑著一雙腿,走了兩刻鍾才到。
天色微微亮,草木上覆著白霜,圓圓家大門緊鎖。李知晝扣著門環拍了兩下,等了許久沒人應,她又拍了兩下。
開門的是廚娘田阿婆,她睡眼惺忪,大早上就有人叨擾,心里有氣。
結果打開門一看來人,立刻醒了,她抓著李知晝的手,“玉娘,你回來了。”
田阿婆在趙家待了半輩子,她為李知晝和圓圓做過馬蹄糕,蓮子羹,許多好吃的。李知晝兒時的記憶有一半都是在圓圓家。
李知晝眼眶一熱,強忍著淚水,笑著道:“我回來了。”
田阿婆回過頭朝著里面大喊:“圓圓,東家,夫人,玉娘回來了。”
趙玞身上的衣服還沒穿好就衝了出來,看到熟悉的人,她先是驚喜,後是生氣。
她捶了兩下李知晝的肩膀,“你跑去哪里了,為何連信也不寄一封。”
李知晝這時候心里只剩自責,圓圓這麼擔心她,她應該寄信回來報平安的。
趙廷先方芸生夫妻倆剛出回廊,就看到趙玞滿臉怒火,還捶打李知晝,他們連忙道:“圓圓你這是做什麼,玉娘回來了就好。”
田阿婆也應著話勸趙玞,“東家和夫人說的是,早上天涼,都快些進屋吧。”
終究還是擔憂多,趙玞的怒氣也只那一會兒,進了屋她又忍不住關心李知晝,“這小半年你去了哪里,如何過的?你當初一言不發就離開晉州,我和阿爹阿娘都很擔心你。”
李知晝不想騙他們,她斂著目,靜靜地道:“我去了京城。”
方芸生趙廷先看著李知晝從紅粉可愛的小嬰兒長成亭亭玉立的女郎,他們視李知晝為半個女兒。
他們活了幾十年最是清楚京城繁華後的凶險,方芸生面上滿是疼惜,“那你在京城過得可好?”
李知晝話落到嘴邊,推著她說出去,“我……我在國公府,過得很好。”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驚。
趙玞心思單純,只覺得奇怪,李知晝還有京城的親戚?趙廷先方芸生心里則是隱隱隱隱有了猜測。
李知晝沒有京城的親戚,他們都是知道的。一個年輕貌美的女郎,住在京城官員家中,背後的原因,不用細說恐怕也能明白。
他們心說作孽,可憐的孩子沒了父母,還要委身與權貴。
李知晝看著他們糾結猶豫的神情,虛握了一下拳,直接道:“國公名晏璀,他有個兒子,喚晏照夜,在大理寺做少卿,我如今是他的妾室。”
方芸生不免嘆息,玉娘的終生大事就這麼草草定下了,做的還是妾室。對方權勢滔天,玉娘是無父無母的孤女,受了欺負也找不到人撐腰。
趙玞反應過來了,她愣愣道:“玉娘,你成親了。”
李知晝輕輕點頭,“如今他也在晉州。”
趙廷先年輕時是考取過功名的,後來實在看不慣官場的歪風邪道,就辭了官開藥鋪,專做懸壺濟世的事。
既然李知晝成親了,總要讓他們看看對方是何人,實在不成,可以去官府和離。
趙廷先道:“那人如何,待你可好?”
好,也不好。好的是在吃穿用度上從未虧待,不好的是他絕不會放自己走。
“他待我很好。”
方芸生這才放下心來,又問:“那他可有妻子,有無子嗣?”
李知晝搖頭,“妻妾子嗣皆無。”
這可奇了,京城權貴人家的公子哥,既無妻妾也無子嗣,難不成是有隱疾或是喜歡狎妓?方芸生想問,不知如何開口。
方芸生眸中的訝異太明顯,李知晝看出了她的猶豫,解釋道:“他不喜煙花之地,我問過府里侍女,他從前應當是不近女色的。”
這下徹底放心了,這樣的男子莫說權貴家少有,世間也少有。
趙廷先道:“既然他在晉州,那帶來叫我和你方姨母瞧瞧,也算是見了親人。”
“好。”
田阿婆做了李知晝喜愛的陽春面,還是熟悉的味道。李知晝邊吃邊夸田阿婆,說京城最有名的紫霞樓都不如田阿婆的手藝。
用完飯,趙玞摟著李知晝去她房里,她們倆腳步輕輕的,踩著地磚的格子走,這是她們兒時的最愛。
關了門,李知晝忽然道:“圓圓,我不會在京城待很久,我要離開。”
趙玞“啊”了一聲,“那你要和他和離嗎?”
“不,他不會願意和離,我會找個法子逃出京城,”
好復雜,趙玞搞不懂了,“那你還回晉州嗎?”
李知晝拉著她的手坐在榻上,道:“王家去京城找過我,因著晏家的權勢沒能帶我回來。如若他們知道我和晏家沒有任何關系就不好了。我不回晉州,不想連累你與世叔姨母。”
她接著叮囑:“不要將此事說與他們聽,平白讓他們擔心。”
趙玞不理解這些事情的曲折,她只知道,無論李知晝做何打算她都會支持。
她鄭重道:“你放心,我不會告知阿爹阿娘。只是無論你去了哪里,都記得寫信給我。”
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摯友,她們一同經過牙牙學語,豆蔻年華,如今再也沒有比這更珍貴的了。
趙玞想起一件事,她翻出梳妝台抽屜里的木盒,寶貝似的拿倒李知晝面前,“你猜這里是什麼?”
盒子不大,也很普通,李知晝猜道:“手鐲?”
“不對。”
“耳墜子?”
“也不對。”
趙玞干脆不叫她猜了,直接打開盒子,里面是兩條一樣的項鏈。
“這兩條碧璽項鏈是三個月前阿爹去東州時帶回來的,他說這料子極難尋,找到兩條一樣的就更難了。他看到這兩條項鏈就想到了我們,所以特意買了回來。”
她拿出其中一條,項鏈通體是澄淨的白水晶,墜子是松花色的碧璽蝴蝶,雕琢得精巧可愛。
趙玞仔細地替她戴上,然後欣賞了一番,“好看,襯你這件水綠色的衫子,”又催促道,“快,給我也戴上。這麼些天我一直沒戴,就等著你回來。還以為要等個十年八載呢。”
她的語氣很是抱怨,李知晝不禁失笑,邊替她戴上邊哄她:“下次我去哪里一定告訴你,好不好?”
趙玞滿意了:“這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