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晚上,青枝接到教務處的電話。
那頭主任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且公式化:“傅老師,由於關老師請一周病假,還得麻煩你擔任九2班代理班主任一周。”
青枝握住手機的指頭泛熱,心里一緊,應下之後再給伊人打電話,已經關機打不通。
周一返校,伊人沒有來。
青枝到班上去巡堂,學生在課代表和紀律委員的組織下井然有序地晨讀,青枝欣慰地笑,往衛生角的方向看去。
她一愣,笑容僵在臉上。
宋懷岑的座位空蕩蕩的。
她加快步伐走過去,拍拍前方女生的肩膀,俯下身輕聲問:“宋懷岑呢?”
“沒來啊。”那女生說,“沒看到他人。”
青枝急忙回到辦公室,翻開伊人的班主任手冊,找到家校聯系信息一覽表。
上邊只填了宋懷岑父親的信息,她撥通電話,那邊很久才接。
“懷岑爸爸,你好,我是宋懷岑副班主任,他今天沒來上學,想向你了解一下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他拿了一筆錢離家出走了。”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冷冰冰地說,“這個兒子我是懶得管了,你們也別再給我打電話。”
說完啪地就掛斷通話。
青枝心事重重,下課後趁著空檔回了趟宿舍,敲伊人的門,里邊始終沒有聲音。
她只得跑去保安處申請要到監控室的鑰匙,查宿舍的監控。
從五樓連廊的監控顯示,上周五下午六點四十七分,伊人回到宿舍。
晚上九點到凌晨六點十分,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蹲在宿舍門口,抽了一包煙。
周六早上六點十分,宿舍門從里拉開,面容憔悴的關伊人提著行李箱出門,男生見狀起身主動要幫她提,伊人仰著臉好像是憤怒地罵了他幾句,男生低聲下氣地還是要搶她行李箱,伊人甩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男生被她推到一旁,伊人從行李箱里取出了幾樣證件,轉身飛快往樓下走。
男生後腳跟上,畫面里失去倆人身影,青枝心跳快要停止,切換到宿舍附近的校門出口監控,見伊人越走越快,接著一路小跑,慌忙地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而宋懷岑提著行李箱隨後也上了一輛車,緊跟上去。
天,這太可怕了。
青枝心到嗓子眼,後背直冒冷汗,她打開手機不斷地給伊人打電話,發語音和文字信息,一遍遍問她在哪里需要幫忙嗎。
整個下午,青枝如坐針氈、心神不寧,王敏和張揚在聊周可可周末捉奸的事情,說周可可終於醒悟,明天要去民政局離婚了,她憂心忡忡,也沒心思細聽。
放學前,她接到一個外地的陌生電話。
“青枝,是我。”
青枝聽到伊人熟悉的聲音,激動得差點哭出來,她跑出去,在樓道那兒接聽,著急地問:“伊人,你快要嚇死我了!你在哪里?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
伊人在那頭笑:“急什麼呀你,我這麼大個人還能丟?”
青枝問:“你在哪兒?”
“蘇州。”
“這是誰電話?”
“我老公的,我在他那兒,手機在車站被偷了。”
青枝這才松口氣,遲疑地問:“宋懷岑呢?”
“在派出所,他一直跟蹤我,我報警了。”她態度鎮定,有點無可奈何,“他真的…………心理變態。”
是的,任誰看了那監控視頻,都要毛骨悚然。
青枝關切道:“他沒傷到你吧?”
“沒有……其實他也挺可憐的,爹不疼媽不愛,關在派出所里,他爸直接和警察喊話要跟他斷絕父子關系,怎麼勸都不願意過來領人。”
青枝沉默。
過了會兒,伊人問:“青枝,班上學生乖嗎?”
青枝心里安寧許多,笑道:“好著呢,你帶出來的兵能不規矩麼?快中考了,將軍不在他們也得嚴陣以待。”
“切,你逗我開心吧,我才不信。”話雖這樣說,伊人還是忍不住在那邊笑。
“真的,放心吧,我晚點拍點他們自習課的視頻給你。”
“嗯,好,你在我就放心。”
青枝說:“這一周給自己放個假吧,不想工作上的事情,讓你老公好好陪陪你。”
伊人笑:“知道的,他都被我丟下工作跑過來嚇到了,一直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青枝心里清楚,這些年,伊人真的很不容易,工作耗空了她的時間和精力。
“以前我從不覺得自己脆弱,我覺得我很強大,可是最近,我好像也有了一種強烈的挫敗感…………”伊人說,“我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厲害,有時候一個人窩在宿舍里,就想著,要是他能在我身邊聽我說說話就好了,就像一個人過隧道,又長又冷又黑,看不到盡頭,要是他能陪著我,告訴我他在,給我個真切溫暖的擁抱就好了…………”
伊人說著說著,泣不成聲。
青枝聽她絮叨著,她的擔憂,她的恐懼,她的哀傷,她的矛盾,那都是她曾經不曾和人提起的,她在同事和學生面前,從來都是那般堅強。
這一刻,她終於繃不住了。
最後,伊人擦拭著眼淚說:“我什麼也沒講,只是抱著他哭,他哄我睡著以後,立馬取消了蘇州的業務,打算陪我回A市,他說他已經決定了,以後就呆在A市,再也不要和我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