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左右,青枝醒了。
她枕著男人的手臂,睡在他懷里,兩人距離如此之近,毫無間隙與隔膜。
她聽著他淺淺的呼吸,小心地伸出手指,隔著點距離,勾勒他的輪廓。
難以言喻的溫情脈脈沉淀下來,把她一顆心裝得沉甸甸的。
他曾是一顆億萬光年外銀河的星,於她而言充滿吸引力,她遠遠凝望著他,感恩他為她帶來的一絲慰藉。
或許她曾對他有過許多瑰麗的想象,卻不敢奢求。
不敢奢求這樣一座巍峨高山有天俯下身來,墜落凡塵,哪怕她滿懷期待。
而他,就這樣墜下來了,擁她入懷。
她失去理智,不管不顧地給出回應。
昨夜,兩人干柴烈火,有了火熱的肌膚之親。
她想想細節,臉上便不自覺地發燙,對於這樣的過渡,她需要去消化、反芻。
正胡思亂想間,男人轉醒,睜開眼,抬手捉住她因為走神而觸碰他臉龐的手。
陽台上靜謐無比,花兒在靜靜的生長開放,凌晨的空氣格外清新,飄散著令人舒坦的氣息。
青枝窩在他懷抱里,兩人四肢相纏,連體嬰般,要有多親密便多親密。
“怎麼醒了?”他緩緩開口。
青枝不好意思地蹭蹭他的胸膛,“睡不著。”
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如夢似幻,象是隕石撞在星球之上,爆炸似的對她的心境產生諸多影響。
“再睡會兒。”江勉仲抬手,在黑暗中輕柔地撫她的發,“你今天有早自習?”
青枝搖搖頭。
今天正巧沒有。
“多睡會兒。”江勉仲親吻她的額心,問她,“周六有時間嗎?”
青枝本想答有的,忽而念起宋懷岑的家訪,自己得陪同關伊人去:“白天要處理工作上的事,順利的話,晚上應該是空閒的,怎麼啦?”
“沒什麼。”江勉仲沉默半晌,將她摟得更緊,問她,“處理什麼事?”
青枝倚靠著他的懷抱:“班上有個學生不聽話,我們去家訪,借著這機會和家長聊聊,具體了解下孩子的生活環境,協同家長一塊兒給孩子做做思想工作,希望能糾正他的行為習慣。”
他安撫道:“你也是小孩子,周末還加班,辛苦了。”
“不辛苦,工作嘛,免不了的。”青枝抬起下巴看他,嬌嗔道:“勉仲哥哥,我25歲啦,不是小孩子。”
江勉仲有一搭沒一搭揉她的胸脯,低笑:“總覺得你還小,一眨眼就長大了。”
青枝臉上瞬間蔓延半邊紅霞。
哪有人會對小孩子做這樣的事情嘛。
她在他懷里動了動:“才不小,你也就大我五歲而已。”
江勉仲卻不這麼想。
實際上在他的概念里,青枝一直就是個需要照顧的小姑娘。
起初,那照顧是因為鄰里關系和恩師的囑托。再後來,是心底繁衍出來的,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在他的印象中,還是那個愛掉眼淚、水汪汪脆弱易碎,但也溫柔堅定的小姑娘。
江家搬到南城定居時,與她相識之際,他十歲,她才五歲。
那是一個初冬,她一身粉紅的羽絨衣,穿著雪地靴,小小一只在樓下堆雪人。
見到搬家的卡車遠遠開過來,她抱著剛滾好的小雪球,好奇地在一旁觀望。
她躊躇許久,直到見他下車,才鼓起勇氣,有點兒羞怯地彎腰將雪球小心翼翼地放在花壇邊的雪地上,小步小步挪過來,細聲細氣地問:“……爸爸說今天會有客人來,你就是住在咱們家隔壁的新鄰居麼?”
十歲的江勉仲,垂眸看向幾乎裹得嚴嚴實實的小不點。
小女孩嫩嫩的腮部被露在圍巾外,涼風吹得臉頰紅撲撲的,她仰著小巧的下巴,溫聲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江勉仲。”
“勉仲哥哥……”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眼睛黑漉漉的,輕聲細語地自我介紹:“我叫傅青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青,‘紅杏枝頭春意鬧’的枝。”
傅青枝。江勉仲深深看著她羞紅的臉龐,默念她的名字。
好詩意的名字。他想。
這就是第一次相遇了。
再後來,他讀初三,她上小學四年級。
高中,他在南城一中讀寄宿,高考那年,她才剛進附中上初一。
他考上北方城市一所名牌大學,第二年的六月,她參加中考。
他大學畢業返回A市工作,買房那年,她被一所鄰城的師范大學錄取,去外地開啟新的生活。
他們隔著時差與空間差,似乎不再有過多交集,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緣分這個東西,真是奇妙,在一個巧妙的時間點,因為第三人的介入,將他們再一次,以新的姿態,膠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