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2章
崇德殿里鬧哄哄的,因著勛河泛濫,江南道五州十三府已在洪災之下成為了一片澤國。
清晨的朝會之後,蕭曄就一直待在崇德殿里,和眾臣商議對策。
天早就黑了,殿里點著兒臂粗的牛油蠟燭,將整座宮殿照的亮如白晝。
蕭曄坐在最上首,下首挨著的是幾位相公,然後是工部、戶部、太仆、將作……朝臣們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位次尊卑,一徑亂哄哄的坐著。
內宦們在眾位貴人身邊小跑來去,將各種各樣的條陳驛報送到每一個該翻閱他們的人手中。
蕭曄手邊的茶已經涼了,他正在看錦州知州的上書,這老頭兒因是慶元年間的狀元,慣會掉書袋,把一篇文章做的花團錦簇,半天也說不到點子上。
蕭曄看著看著,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起來。
已經是亥時了,那人想必已經睡了吧。
昨晚的軟玉溫香似乎還殘留在他懷中,蕭曄就那麼看著那張恬靜的睡顏,一直到金雞報曉,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七年了,從他意識到自己對葉萱的感情後,他整整等待了七年,籌謀了七年。
他以為自己還要等更久,或許是上天垂憐,終於讓他得到了那個人。
將葉萱擁在懷中的時候,有那麼一個瞬間,蕭曄幾乎要喜極而泣。
他想,自己絕對不會放手的,不管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就算是逼迫她,也要將她緊緊攥在手心。
還好,他察覺到了葉萱的異樣。
她雖然生氣痛苦,但對自己並沒有恨意。
假若一個女子並不恨那個強占了自己的男人,這代表什麼?
蕭曄的心砰砰砰直跳,是不是代表……她也對自己有意。
想到這里,蕭曄的眉眼不由自主柔和了起來。
他是個勤勉的君王,面對如此天災,原本他該全身心地投入到朝政之中的,只是一想到玉英殿里的那個女子,他的就坐立難安,恨不得立時衝出去將葉萱擁在懷里。
他正在神思不屬,下首的蔣恪咳嗽一聲:“官家。”見蕭曄竟然沒聽到,老頭兒的眉毛高高挑起,又拔高了調門叫道,“官家。”蕭曄手一抖,手邊的茶水就潑了半盞。
“官家似乎心有所思。”蔣恪的眼神略帶凌厲。
這本是很無禮的行為,但蔣恪是景宗朝時的老臣,當朝首相。
他立身極正,一心為公,很得蕭曄敬重。
經歷了三個亂七八糟的皇帝,好不容易盼來蕭曄這樣一個有明君潛質的,蔣恪恨不得蕭曄時時都以聖人的標准要求自己。
此時見蕭曄竟然在這種時候走神,那雙眼睛立時就瞪了起來。
“蔣相,蔣相。”一旁的魏元連忙打圓場,“眼下已是亥時了,官家忙了一天,現下有疲憊之態,也是應有之義嘛。”他是幾個丞相里老好人,慣來負責和稀泥。
“魏相說的是,蔣相年老,更該早早歇息才是。”一聽這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蕭曄就知道是鄭年寬。
鄭年寬是廢帝蕭曜的岳父,原本該是國丈。
結果一場五王之變,蕭曜身殞,連著鄭年寬的女兒也跟著上了吊,偏讓蕭曄撿了這個便宜。
他是勛貴出身,家祖有從龍之功,自己又是景宗時的老臣,蕭曄不能拿他怎麼樣,只能任他在丞相的位子上晃悠著,時不時地冒出來給自己添堵。
朝中五個丞相,其中就分了三個派系。
蕭曄整日里看著他們帶著門生故吏明爭暗斗,還有一眾不甘寂寞的勛貴,一堆想要出來找存在感的宗室。
他皇帝做的越來越好,可也覺得日子越來越沒有趣味。
其實他做這個皇帝,也不過是為了那個人罷了。
他知道葉萱希望自己做個明君,就竭盡全力地去治理這個國家。
說他有多仁慈多寬和,那其實只是表象。
不過是葉萱希望他如此,所以他遮掩掉自己的冷情與淡漠,將所有深沉的心機都藏在黑暗里。
好不容易到了亥時二刻,蕭曄終於從崇德殿里脫身出來。
他只帶著高成福一人,輕車熟路地就走到了玉英殿。
葉萱沒有睡,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她放下手里的書冊:“你來了。”他們兩人都是聰明人,蕭曄會來,葉萱也知道蕭曄會來。
“坐吧,九郎。”葉萱給蕭曄倒了一杯茶,見蕭曄黏黏糊糊地想過來抱自己,她也沒有躲開。
任由蕭曄將下巴擱在自己的肩膀上,葉萱淡淡道,“九郎,你還想繼續做這個官家嗎?”
蕭曄擡起頭,他笑了笑:“是不是繼續做,就不能再這樣抱著你?”
葉萱沒來由地生起一股怒氣:“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一錯再錯。我們倆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不想泥足深陷,繼而身敗名裂,就不要再來見我!”
“我不想。”
葉萱怔了怔:“什麼?”
蕭曄握住她的手,捏弄著她春蔥似的纖細手指:“我說我不想。”他將葉萱的手抓到唇邊吻了吻,語氣輕描淡寫,卻透著一股難以違逆的執拗,“我只想要你,剩下的都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