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45章 攬納
御馬監,王琇新宅。
“什麼風把劉公公大駕吹過來了?”主人王琇笑面相迎。
劉瑾面罩寒霜,一展手中絹告,“這是怎麼回事?”王琇笑容忽凝,“怎麼在你手里?”“哼,你做的好事!”劉瑾與谷大用直進宅邸,四下張望。
“陛下呢?”緊追在他們身後的王琇狼狽不堪,“劉瑾,這是陛下親口恩准的,你還敢抗旨不成!”“咱家問你陛下在何處?”劉瑾拎著王琇領子,厲聲問道。
“陛……陛下還在後面休息。”王琇被劉瑾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魂不附體,直接撂了實話。
將王琇如小雞子般丟在地上,劉瑾轉身而入。
“誰在外面聒噪?”一夜宿醉的朱厚照被嘈雜聲吵醒,揉揉眼睛從床榻上坐起。
“奴婢谷大用驚擾陛下,罪該萬死。”“老奴劉瑾侍奉陛下。”看清來人,朱厚照咧嘴大笑,“原來是老劉,咱君臣有日子沒聚了,今日陪朕喝幾杯。”“酒多傷身,陛下保重龍體。”劉瑾道。
“朕是千杯不醉,無須掛心。”朱厚照自吹自擂。
“陛下!”王琇小跑著進了臥室,指著劉瑾二人道:“劉瑾等人目無君父,抗旨不遵。”“怎麼回事?”朱厚照驚疑問道。
“老奴請問,這張告示可是陛下的旨意?”劉瑾將告示雙手呈上。
“什麼告示?”接過告示的朱厚照草草看了一遍,詰問道:“朕幾時下過這個旨意。”祖宗,你可別這時候撂攤子不認賬啊!
王琇一下就跪在了朱厚照腳邊,將昨日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朱厚照揉揉還在隱隱作痛的腦袋,一臉懵懂道:“有這回事麼?”“給奴婢千萬個膽子,也不敢期滿陛下,假傳聖旨啊!”王琇滿腹委屈,直接哭了出來。
見王琇哭得梨花帶雨,朱厚照心中不忍,“或許是朕忘了,老劉,這告示便算是朕……”“陛下,攬納之人勒索解戶層層盤剝、拖延不納、勾結倉吏虧損國課,其害不謂不深,洪武十八年,太祖將其罪列《大誥》,《大明律》亦載有明文,歷代先皇皆有明旨查禁,縱因權要庇護,刁民作奸,屢禁不止,可安有天子令人包納錢糧之理!此榜一出,陛下將置於何地!”聽劉瑾痛說厲害,朱厚照心中未免惴惴,轉視谷大用,指望他能幫著分說幾句。
這位西廠督主見皇帝看過來,連忙將頭一低,“請陛下三思。”拿著告示,朱厚照左顧右看,無奈攤手道:“此事朕不知情。”完了!
王琇癱軟如泥,皇帝這一不認賬,這事只能自己背了,可自己也扛不起啊,司設監張瑜的慘狀可是記憶猶新,當即連滾帶爬地跪到劉瑾腳下。
“劉公公,您老饒命啊,小的知罪了!”劉瑾冷冷看著他,揮手道:“拉下去。”在王琇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被幾個內侍拖了下去。
朱厚照心中不忍,“老劉,王琇也是為充實內帑,便不要治罪了吧。”“奴婢遵旨。”劉瑾並沒有拒絕,躬身領命,“陛下且請安歇,奴婢告退。”看朱厚照神色不對,谷大用也不久留,向皇帝磕了個頭便緊跟了出去。
出了御馬監,劉瑾余怒未消,只將告示向谷大用懷里一塞。
“按照榜上姓名拿人,一個不要漏掉,枷於戶部門外示眾。”谷大用應了聲是,問道:“可是按照國朝初年舊例,枷號一月,杖一百,全家謫戍極邊。”劉瑾眼中殺機隱隱,“這般敗壞皇爺名聲的,還留著做什麼。”谷大用已曉其意,“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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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門外,西廠。
“參見督公。”四個衣著打扮各異的漢子齊向座上谷大用行禮。
谷大用仍舊是那副逢人見笑的模樣,眯著眼睛從四人面上一一掃過,“四位在西廠過得還習慣吧?”一名腰插兩柄板斧,身高膀闊的壯漢咧嘴笑道:“有酒有肉,吃得飽睡得好。”一個臉色蠟黃,瘦高如同竹竿一樣的中年漢子雙手籠在袖中,細聲細氣道:“督公可是有事要我們兄弟辦?”另一個矮小漢子立即接口道:“蒙督公看得起咱們,有事盡請吩咐。”最後那個面色青白,臉頰瘦削的道士陰惻惻笑道:“若是殺人的活計便更好了。”這四人是谷大用網羅的江湖人物,分別是飛龍斧熊天霸,一指通天曹大康,雙尾鷹焦福,三才劍天風子,四人俱是出身黑道綠林,心狠手辣,西廠初立,不如東廠人多勢眾,谷大用物盡其用,用這些人震懾場面。
谷大用將榜單扔給了天風道人,“按名單拿人,在戶部門外枷號示眾。”“只是拿人?”天風子有些失望。
“這些人就不必活著開枷了。”谷大用的話使得天風子喜上眉梢,自己手段有了用武之地。
“你們三個准備一番,去趟山東,將臨清鎮守中官緝拿進京法辦。”谷大用又吩咐道。
三人領命退下,單獨曹大康被留了下來。
“聽聞曹壯士在點穴截脈上有獨到之處,可以殺人無形。”谷大用笑容隨意。
“總不會教督公失望。”曹大康淡淡說道。
“臨清那猴崽子平日多有孝敬,讓他進京吃這牢獄之苦……咱家心里還挺不落忍的。”谷大用起身離座,踱到曹大康身前,笑如春風和煦,“要是進京後再胡言亂語的,怕還會惹一些貴人不高興。”從袖中豎起一根異於常人的細長手指,曹大康平靜說道:“只需一指,督公心病全消。”注:谷大用得鎮守監清太監言,傳旨於臨清開設皇店。
瑾急捕其獻計者,置於法。
太監王琇於御馬監建新宅,誘上居之,因奏攬納戶數人,專一包納銀草,所得利進於內。
琇自為告示,送戶部出榜。
尚書顧佐等白於瑾及谷大用,瑾大怒,同谷大用直至御前,言:“安有天子令人包納錢糧之理!”上以為不知,瑾遂枷其攬納戶於戶部門外,命矬其枷,不得屈伸,皆即日死。
(《繼世紀聞》明陳洪謨)明人筆記和後來史書中都說劉瑾這麼做是假竊大議,素善矯飾,作為一個權力都來自於皇帝的太監,多次追回聖旨,爭於上前,無異於自尋死路,可以解釋為劉公公在用生命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