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50章 自難忘
夜漏更殘,伊人獨立。
直到一件石青色繡紋披風披在肩頭,可人才猛然驚醒。
“壽郎,你幾時來的?”“自然是才到,難道非要看著你被凍成鼻涕蟲才趕過來不成?”丁壽打趣道。
“爺總是沒個正經樣子。”可人嬌嗔,遞過一張絹帛。
“這是什麼?”丁壽詫異。
“府中的布置圖,宋大哥說一個貴婦人出價一千兩黃金要結果你的性命,並給了他這張地圖。”“我說這麼大的府邸怎麼無聲無息地摸到院子里,原來是按圖索驥。”可人憂心道:“可是出了內賊?”“別胡思亂想了,咱府中沒人既能調動這麼大一筆款項又熟知府中布置的,怕是某些不甘心的人報復手段罷了。”“這宋中倒是對你不錯,性命相逼也不透漏只言片語,偏偏對你知無不言。”言者無心,可人芳心一緊,當即變色道:“壽郎,奴家並無半分對不起你之事,若是不信,奴家以死……”食指按上櫻唇,丁壽粲然一笑,“爺又沒疑心過你,再死呀活呀的胡言亂語,小心家法伺候。”可人自然知道丁家‘家法’如何,不由俏臉生暈,依偎在夫郎懷中,“奴家生受了便是。”攬著溫軟嬌軀,丁壽笑道:“不急於一時,難得今夜月白風清,我二人便在此賞賞月色也好。”輕應了一聲,可人依靠在夫郎堅實的胸膛上,心中平靜喜悅。
“壽郎……”“嗯?”“其實,宋大哥心中所念的人並不是我。”眼光輕轉,懷中人雙目晶晶,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丁壽輕笑一聲,“怎麼還說這個?”可人堅定地搖搖頭,“你我夫妻同體,兩心間自無壅隔,壽郎不疑妾身,妾身也不應有事相瞞。”“在長風鏢局時,宋大哥曾與我有番深談,他本是富家子弟,與門當戶對的心愛女子匹配良緣,卻在大喜之日突遭橫禍,父母愛妻皆遭毒手,萬貫家業付之一炬,多年來漂泊江湖,其實也是為了尋找滅門仇讎……”“想不到這家伙還是個有故事的人呐。”丁壽笑得沒心沒肺。
“那日離京遇險,得宋大哥援手相救,碰巧……碰巧發現奴家與他亡妻容貌相似,故而……”“故而他對你日夜思之念之,不惜以身犯險,千里相護,只為了從你身上找到亡妻的影子……”丁壽嘆了口氣,“不思量,自難忘,這宋中倒是個多情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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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杜星野齜牙咧嘴的一聲痛呼。
收回按壓在杜星野胸前的手指,梅退之擰眉道:“宋中以劍鞘化用‘脫手穿心劍’,這一擊著實不輕。”“梅神醫,師父他無礙吧?”幾名弟子憂心如焚地圍在周邊。
“這點小傷還難不住老夫。”梅退之揮手間便在杜星野身上下了七處金針,杜星野呼痛之聲頓止。
“神醫,果然是神醫。”痛楚全消,杜星野嘖嘖稱奇。
“你們下去吧,蝟集一處不利老夫診治。”幾名弟子放心不下,還要留下一二人照顧。
“聽梅神醫的,都下去吧。”得了杜星野吩咐,七名弟子才魚貫而出。
“杜堡主這幾名弟子忠心得很。”“這幾個小子婆婆媽媽的,教神醫見笑。”不說自家大人都對這老兒客客氣氣,便是按杜星野在江湖中混出的經驗,醫生也萬萬得罪不得。
“師徒情深,有何可笑。”梅退之捻須微笑,“杜堡主的七星劍陣奧妙無窮,不知尊師是哪一位?”“杜某久居塞外,哪來的什麼名師指導,不過夜觀星斗變化,自創了幾手粗淺武學,不值一提……啊!!”梅退之突然將一支金針深入半寸,杜星野陡覺全身劇痛,更甚方才。
“梅神醫,你……你何故……如此?”杜星野冷汗淋淋,艱難問道。
“粗淺武藝?好大的口氣!七星劍陣如果都是粗淺之學,武當的真武七截陣,少林寺的十八羅漢陣又算什麼?走馬賣解的江湖把式麼?”梅退之森然道。
“晚輩不知前輩說的是什麼意思?”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下,杜星野強咬牙關支撐。
梅退之不慌不忙將另一根金針深入穴道,杜星野忽感在痛楚之外,渾身骨節又是一陣酸脹難言,恨不得動手將這身骨頭敲碎才能好受一些,偏偏全身提不起絲毫力道。
“七星劍陣奧妙無窮,你小子根本未窺堂奧,僅靠皮毛之學便立足一方,還敢大言不慚。”“在下畢竟是錦衣衛的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緹帥那里前輩如何交待?”杜星野強忍酸痛,一字一頓說道。
“老夫的醫術不只能救人,殺人也並不麻煩,保證無人能發覺你的死因。”曲指一彈,第三枚金針沒入半寸,杜星野全身如被千蟲萬蟻嚙咬,又酥又癢。
“這七枚金針全部深入半寸,杜堡主便將魂飛魄散,大羅神仙也救你不得。”梅退之原本慈祥的笑容中俱是陰森之色,“你的時間不多了。”“我……我曾發過毒誓,不透漏那人行蹤。”杜星野兀自咬牙強撐。
梅退之不為所動,第四枚金針刺入。
巨大的疼痛感讓杜星野全身蜷縮,五官幾乎扭曲變形。
“我……我說……”杜星野虛弱不堪。
二十余年前的杜星野武藝平平,只在塞外做些刀口舔血的買賣,邊塞之地盜匪橫行,他憑著熟悉塞北地理人情倒也混得如魚得水,一次偶然機會深入大漠,在瀚海中遇到一個行將渴死的旅人,杜星野也不知當時出於什麼心境,用大漠中珍若生命的飲水救了那人一命,那人蘇醒之後,傳授了他這套七星劍陣作為報答,可這套劍陣實在過於深奧,鑽研二十年,杜星野仍舊只窺一斑,但已足夠他立足漠南,開創七星堡的一方基業。
“那人姓甚名誰?什麼模樣?”梅退之急聲問道。
“他不肯透露姓名,容貌麼,五縷長須,清癯俊朗,只不過不苟言笑,冷眉冷眼的。”杜星野盡力回憶。
“果然是他。”梅退之興奮地握住杜星野的一只手腕,“你可知他現在何處?”杜星野腕骨被捏得幾欲斷裂,又不敢掙扎,抽著冷氣道:“晚輩真的不知,那位前輩說要走遍名山大川,納山河日月入胸腹,天知道如今身在何處!”“登群山之高巔,臨萬壑之深淵,乘桴浮於巨海,觸大漠之有垠……”梅退之嘴角含笑,喃喃自語,“仗劍天涯,白師兄依舊故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