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426章 丁南山信口開河·延安府喪師失地
清冷月光穿透婆娑樹影,灑在闃寂林中,映得眾人面上一片斑駁,更顯詭譎幽遐,人心難測。
一聲輕笑打破了場中沉寂,丁壽面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蕭兄相信這和尚的話?”
眼角余光瞥了慧慶一眼,蕭離微微搖首,“不信,所以蕭某想聽丁兄如何說。”
“我說什麼你都信?”丁壽嘴角掛著些許揶揄。
“不錯。”不談官家身份,自二人相交以來多次並肩殺敵,出生入死,蕭離從心底不希望與丁壽反目。
慧仁濃眉一揚,欲言又止,盡管慧慶已是少林叛徒,他還是毫不懷疑這位師兄的眼力和判斷。
“恐怕丁某要教蕭兄失望了,”丁壽一指慧慶,無奈苦笑,“盡管不想承認,還是不得不說這大和尚所言句句是真。”
一言出口,慧仁臉色大變,他也知曉眼前二人武學修為頗深,一旦對陣勝負難料,心底未嘗沒有一絲僥幸存在,沒想對方直接坦承,看來今日事已難善了,轉念間體內真氣全速流轉,護住全身,凝神戒備。
一直悄然不語的司馬瀟唇角勾起,這便對了,師承來歷泄露的確是個麻煩,但若知情人都死光了,那也就不再稱之為麻煩,慧慶已然有傷在身,慧仁和尚功力稍遜,蕭別情武功雖高,但沒了春風快意刀實力也要大打折扣,自己內力在洞中已恢復八九成,那混賬家伙的損耗固然不小,但看他的耐力……司馬瀟玉面沒來由一紅,暗啐了一口,以那蠻牛般的身子骨,想來就是受點內傷也不打緊,己方完全可以將這三人的命留下。
“蕭某實不願與緹帥為敵,但身不由己,望雅量海涵。”蕭別情神色倒還平靜,言語間已透疏離。
“蕭兄,你我何至如此外道?”
“除魔衛道,乃快意堂本分所在,故而——恕在下得罪了。”
蕭離言談不出惡聲,動手卻最為果決,話音剛落,身形已掠到近前,輕飄飄一掌拍出,掌風不起,周邊氣流未動,好似老友見面拍肩敘談一般隨意。
“蕭家慣常以虛勝實,以無勝有,小心了!”曾用心揣摩蕭別情與戰千里一戰,司馬瀟立即出言提醒。
“謝啦,司馬。”笑聲中,丁壽足尖點地,迅捷而退,避開了蕭離舉重若輕的一掌。
話一出口司馬瀟心中就有些後悔,讓蕭別情和那冤家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豈不更好,沒來由多什麼嘴!
“司馬幫主若嫌寂寞,貧僧可以領教高招。”慧仁濃眉輕皺,手腕一抖,飽含內力的僧袍猶如鐵帚,向司馬瀟拂去。
“怕你不成。”司馬瀟一聲冷哼,肩頭微動,一股陰柔至極的真氣直接迎了上去。
一聲悶響,司馬瀟身形微晃便凝立不動,慧仁卻不禁退後一步,初次交鋒,司馬瀟略勝一籌。
慧仁受挫反進,兩手上下一分,同時施展擒龍手之‘開天’‘辟地’二式,分取司馬瀟咽喉、丹田兩處要害。
足下一滑,司馬瀟身形快如鬼魅,躲開迅捷凌厲的兩記擒龍手,同時身形游走變幻,忽前忽後,轉眼間已然搶攻三次。
對手招數剛柔並濟,陰柔氣勁中又雜糅狠厲霸道路數,見所未見,慧仁知曉遇上平生勁敵,不敢怠慢,掌勢如山,層層遞進,期望以穩取勝。
丁壽那邊卻是借著林木阻攔,一味避讓,始終不與蕭離交手,任憑你春風快意虛無奧妙,他只不與你碰觸,徒之奈何。
連遭變故又求戰不得,蕭離不禁心境修為大減,“難道魔門中人只會畏首畏尾,不敢放手一搏麼!”
“‘避實擊虛’乃武學正理,蕭兄所學不也是如此麼。”丁壽閃身躲入一顆松樹後,讓蕭離再次擊空。
“‘避實擊虛’並非讓人‘避而不戰’,”蕭別情腰身一擰,身姿矯若游龍,繞樹飛騰,雙掌向樹後丁壽連環拍出,“緹帥可敢一戰?”
“蕭兄既有雅興,丁某敢不奉陪。”
話音才落,丁壽飛掠而起,掌出如風,快逾閃電,眨眼間便是八掌劈出。
蕭離未想丁壽要麼不出手,一動便是疾如暴雨傾盆,來勢凶猛。
你肯出手就好辦,蕭離立即提起一口內息,足間在松樹枝杈上一點,揮掌格擋同時身形又冉冉升起丈余,此時他不求克敵,只消在丁壽狂風驟雨的攻擊衰竭之時窺其破綻乘勢而入,便可以無力勝有力。
轉眼間交手十余招,蕭離不由暗嘆丁壽內力綿長,竟毫無滯怠之象,不得不小心應對,只見兩道人影在林間盤旋升騰,不斷交擊分合,如影逐形,寸步不離。
驟然間蕭離探察出丁壽連綿攻勢中氣力稍泄,有換氣之象,知曉時機稍縱即逝,立即猱身而進,化掌為刀,斜切而下。
一只手掌好似裹著電芒般閃亮切來,丁壽未見懼色,左掌幻化出一道奇異軌跡,飄忽而出,蕭別情矯捷身形在空中倏然一滯,悶哼一聲,跌墜而下。
丁壽在空中靈巧旋身,翩然落地,凝望著跌落在枯枝落葉間的蕭別情,輕吁一口濁氣:“不足勝有余,有盡化無窮,本是天魔武學精髓所在,蕭兄可謂自入羅網。”
“咳咳……”面色慘白的蕭別情輕咳幾聲,勉力強笑:“好,魔門盛名之下果無虛士,蕭某敗得心服口服。”
“蕭兄不必自謙,在下也是僥幸。”丁壽這倒是實話,若非這陣子睡了司馬瀟,采死王九兒,修為大有進境,他絕不會贏得這般輕松。
“勝了便是勝了,何來僥幸一說。”蕭別情抹去唇角血跡,慘笑道:“蕭某聽憑緹帥處置。”
怎麼處置?
那才真是個麻煩呢,丁壽不答,扭頭看向猶在纏斗的司馬瀟二人。
慧仁與司馬瀟纏斗多時,越打越是心驚,他所學少林絕技都是走凌厲剛猛一路,對手招數卻極為怪異,明明出手凌冽陰柔,轉瞬便化成狠辣猛烈,似乎剛柔存乎一心,可千變萬化。
慧仁正自千般小心應對,忽聽蕭離落敗,心中不由一亂,手下便慢了下來,司馬瀟江湖經驗對敵閱歷遠勝這常年在山中修習的和尚,豈容機會錯過,閃身而進。
“呃……”慧仁肩頭中掌,踉蹌後退。
司馬瀟得勢不饒人,詭譎身形再度欺進,連環三掌直趨要害,定要將這和尚立斃掌下。
慧仁中這一掌傷勢不輕,真氣運行不暢,如何能抵擋司馬瀟快如鬼魅的絕命三招,眼看便要殞命當場,忽然間風聲響起,兩側松林劇烈搖晃,漫天松針挾著凌厲氣勁如暴雨般向司馬瀟當頭罩下。
形勢瞬息變化,司馬瀟無暇細想,低頭縮肩,雙臂乍展,一件月白外袍登時如翼般脫身蓬起,好似一把巨傘將她身形遮掩,隨即足下一點,輕盈身姿如落葉一般飄後數丈,堪堪避過漫天針雨。
“什麼人!?”功敗垂成,司馬瀟厲聲怒叱。
“這小和尚再不成器,畢竟也是自家師弟,就不勞女菩薩調教了。”樹後轉出一人,竟是適才受了暗算的慧慶和尚。
“是你?!”司馬瀟驚疑不定,她雖然不齒偷襲行徑,但對自己的出手一擊頗為自信,這和尚至少需要靜坐調息一天半日,才可行動自如,可觀適才震落松針的手法,分明真氣充沛,毫無內傷跡象,這和尚功力真是深不可測!
“二位且與蕭公子慢慢絮叨,佛爺不奉陪了。”話音未落,慧慶挽住師弟,縱身飛起。
“哪里走!”盡管心頭駭然,司馬瀟也曉得容這二人脫身後患無窮,飛身緊追。
“聊天還是人多熱鬧,大和尚何必來去匆匆。”丁壽同樣騰身而起,半空截擊。
已然吃過虧的慧慶豈會再給二人機會,身在空中大袖飛舞,頓時勁風交錯,林中所積落葉恍如惡龍升騰,鋪天蓋地向二人卷去。
目不見物,丁壽二人擔心暗算,不得不揮掌劈擋,待枯葉散淨塵埃落定,慧慶二人早已鴻飛冥冥,不見蹤影。
“該死!”司馬瀟眸中寒光閃閃,身形如飛鳥穿林,一掌向一邊斜倚樹干的蕭離劈去。
蕭離此時不過勉強坐起,對司馬瀟奇詭狠辣的一掌毫無還手之力,唯有閉目待死。
‘轟’的一聲巨響,飛濺的砂礫土塊打得面頰生疼,身上卻是無恙,蕭別情錯愕地睜開雙眼,只見身旁被震出一個數尺見方的土坑,司馬瀟正對丁壽怒目而視。
“你做什麼!?”
“你又打算做什麼?”丁壽不答司馬瀟,反問道。
“殺了他,在躡蹤追上那兩個和尚滅口。”司馬瀟回得干脆利落。
“追那倆和尚我不反對,殺他不成。”丁壽淡漠搖頭,語氣堅定。
“不殺他,追到那兩個和尚又有什麼用!”司馬瀟懷疑這家伙就是一腦子漿糊。
“那就不要追了。”丁壽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起碼而今沒人要殺咱們了,是吧蕭兄?”
蕭離輕咳一聲,虛弱笑道:“非是不想,實不能也。”
“你這家伙倒是實誠。”丁壽粲然,探手伸向蕭離後背。
蕭離此時無力抵抗,也不問其打算,只是聽之任之,任憑擺弄。
丁壽手掌按住他背心命門穴,隨即蕭離感受到一股暖流隨之涌入,轉瞬流進四肢百骸,借著這股真氣引導,混亂四溢的真氣逐漸歸攏,再度匯聚丹田。
盞茶工夫後,丁壽起身拭去額頭汗水,“如何?”
蕭離臉上終於恢復了幾分血色,振袖而起,“你何故助我療傷?”
“這話說的,自從太白山相識,蕭兄助我也非一次,丁某幾時問過蕭兄緣由。”丁壽依舊笑得沒心沒肺。
掃向一旁冷眼旁觀的司馬瀟,蕭離沉聲道:“今非昔比,你我已成仇讎,難以共生在世。”
“嗤——”,司馬瀟不屑冷笑,滿是譏嘲。
你笑個屁,二爺的笑話很好看麼,丁壽沒好氣地白了男人婆一眼。
“蕭兄,你我以及司馬,哦,還有剛才那兩個和尚,我等都無緣當年那場武林浩劫,說來彼此並無深仇大恨,想我魔門根基被毀,數十年子弟星散,縱有幾分怨氣,也該是我二人想討回公道才是,足下又何必咄咄逼人,定要分個你死我活呢?”
“自古正邪不兩立,魔門荼毒武林,江湖同道匡扶正義,乃應有之義。”蕭別情語音鏗鏘有力,怒火滿腔,“況且魔門勾結韃虜,圖謀中原,人人得而誅之!”
“好一派義正辭嚴,蕭兄,在石溝墩你我三人心無壅隔,並肩殺敵,攜手御虜,你看我與司馬可是與韃虜勾結之輩!”丁壽冷笑。
“這……”蕭離一時結舌,親歷石溝墩血戰,眾人皆是浴血奮戰,九死一生,若硬說丁壽二人勾結韃子來演這出戲,未免太過。
“縱然你二人未曾如此做,可昔年溫玉柱所為卻是有目共睹。”
丁壽忽然仰頭大笑,笑得蕭離莫名其妙。
“你笑什麼?”
“蕭兄既說以往,便也當知昔日魔門力壓群雄,江湖可謂太平無事,自魔尊墜崖,魔門各路高手群起復仇,掀起武林數十年腥風血雨,溯其源頭還是陰山一戰,此言可是?”
蕭離沉聲道:“不錯,溫玉柱引狼入室,欲竊九州神器,罪有應得。”
“可這事若從根上就是子虛烏有呢?”丁壽戲謔地挑了挑眉毛。
“此言何意?”蕭別情面沉如水,“當年勾結外虜之事人所共知,魔門多行不義,這才引得武林同愾,而今還想抵賴不成!”
司馬瀟甩袖負手,白淨玉頰上神情漠然,“魔門行事由心,當年既不屑解釋,而今又何須抵賴。”
丁壽看了司馬瀟一眼,嘉許地點點頭,對方直接將頭扭向一邊,不屑搭理,讓丁二白討個沒趣。
“所謂‘人所共知’,也只是令祖八人的一面之詞吧?”
“緹帥若要辱及家門,蕭某明知不敵,也要拼死一搏!”蕭離怒火滿腔,俊面漲得通紅。
“蕭兄且消消氣,江湖人都說當年與魔尊同行者是一蒙古貴人,天魔墜崖,參與伏擊者只存令祖寥寥八人,敢問那位蒙古貴人究竟是何身份,最後又如何處置,蕭兄可知?”丁壽道。
“北元韃虜,除了一死還能如何!”蕭離不以為然。
“好一個死無對證!陰山戰後,幸存八人也是精疲力竭,竟能短短數日間深入大漠千里往返,於萬軍之中救出英廟而毫發無損,如此通天徹地之能,幾位前輩還真不愧‘聖人’之稱啊……”
“你究竟想說什麼?”蕭離如何聽不出丁壽話中譏嘲,寒聲問道。
“蕭兄不覺得那個不知下落的蒙人,與安然北還的英廟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麼?”
“你是說……一派胡言!”蕭離身子微微發抖,不但憤慨胡言亂語的丁壽,更為自己竟然會產生那樣荒誕的想法而忿恨不已。
“蕭某本以為緹帥雖身在官場,仍不失為一熱血豪傑,而今看來,哼哼,果然物以類聚,魔門余孽個個皆是信口雌黃、顛倒黑白的無恥小人!”
司馬瀟袖中拳頭握緊,眸中閃過一絲厲色,才踏上一步,陡地旁邊伸出一只手臂,將她攔住。
“蕭兄若是不信,不妨回家問問蕭老前輩,順便帶上家師的一句問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道輪回,有欠有償,世間沒人能一直占便宜,早晚會有人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蕭離胸口劇烈起伏,雖處寒冷冬夜,鬢角不住有汗珠滾下,一字一頓道:“敢問尊師上下?”
“若非陰山當事之人,誰又能如此清楚內情。”
丁壽輕聲細語,卻讓蕭離如五雷轟頂,兩耳嗡嗡作響。
“你……你……你是溫玉柱之徒?不!絕不可能!他已死了五十余年了,你怎麼會……”
“師父神功通玄,區區陰山斷崖如何能傷得了他,他老人家對當年的幾位朋友可掛念得很呢……”
丁壽看著呆若木雞的蕭別情,言笑晏晏。
無怪蕭離失態,五十余年前天魔溫玉柱橫行武林,無人能制,縱然時過境遷,聲威猶存,蕭離雖未親見其人,但自家祖父偶有提及也是搖頭唏噓,可見諱莫如深,本以為丁壽只是魔門三代弟子,縱然非其敵手,但總有前輩高人可將其降服,但若天魔出山,天下還有何人是其敵手!
蕭離不願相信,可又不得不信,除了天魔,誰又能調教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的魔門弟子!
天魔出世,武林必將大亂,長安蕭家又將何去何從!
更重要的一節是蕭離不敢去想的,丁壽適才所說之事太過匪夷所思,蕭離初只當他是巧言令色,亂己心境,畢竟他所言與武林傳聞大相徑庭,而自家祖父與諸多武林前輩也更加可信,可這些事若是出自親歷陰山之戰的溫玉柱之口,以溫玉柱昔日武林至尊的江湖地位,似不至於口出妄言,萬一其中有何隱情……
蕭離冷汗淋淋,遍體濕透,一張俊面忽青忽白,變幻不定,忽然下定決心,舉目言道:“恕蕭某不能從命。”
丁壽略感意外,“怎麼?”
“勝負雖分,生死未決,蕭某走不得。”
“適才丁某不是說過,當年的事其實……”
“不消多說,快意堂與魔門勢不兩立,今日既已知曉尊駕身份,斷無抽身而退之可能,你我之間今夜注定只能活下一個。”
“蕭兄,你我相交時日雖短,丁某以心相印,何必定要你死我活呢?”丁壽無奈輕嘆,拿這個榆木腦袋真不知如何是好。
“蕭某自知非緹帥之敵,傳話之事,便請自便吧。”蕭離此時已有決死之心,將全身功力提到極致,森森氣勁如海潮般洶涌匯聚,衣袍瞬間鼓漲如球。
壞了,這下牛逼吹大了,丁壽暗暗叫苦,蕭別情真是個認死理的,這個時候不急著回去抱著爺爺大腿哭‘禍事到了’,反要上趕著尋二爺拼命,也不知腦子是怎麼長的。
盡管丁壽不願與蕭離做生死一戰,此時也已騎虎難下,蕭離蓄勢一擊,必然非同小可,再想憑巧取勝是難上加難,唯有全力以赴見個真章了,司馬瀟那個臭娘們,也不知過來幫個忙。
司馬瀟自方才丁壽語出驚人後,便一臉狐疑地打量著丁壽,的確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眼看一場生死較量迫在眉睫,突然林外人聲響動,腳步聲雜亂沓沓,來人數量確是不少。
“公子!”
“大人!”
“衛帥!”
來人盡管壓著嗓子,卻掩不住聲音中濃濃憂懼焦灼。
丁壽與蕭離對視凝望,彼此默契地點了點頭,同聲喝道:“何事?”
十數人快步奔進林中,一名錦衣校尉急聲道:“稟衛帥,屬下在山中抓到一個人……”
“只要是白蓮妖人砍了就是,還問什麼青紅皂白!”丁壽厲聲叱道。
蕭離曉得丁壽弦外有音,眉峰一挑,隱忍不言。
那名錦衣校尉面露難色,“那人身上有官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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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內煙焰衝霄,到處都有火光燃起,百姓的哭喊慘叫與獸欲得逞的狂笑聲響徹整個夜空,伴著寒風飄至山間眾人的耳中。
“洛川完了!!”
一身布衣百姓打扮的洛川知縣田清慘呼一聲,身子晃了幾晃,一跤跌倒,兩行濁淚順著干瘦面頰淌下,泣不成聲。
老妻弱子舍生掩護自己出逃,未敢走官道西行,而是抱著躲入山中暫避賊鋒的打算,當被人擒住時只當吾命休矣,不想柳暗花明,來人竟是錦衣衛,田清正盤算天無絕人之路,不想又從山上望見了城中慘象,此時田清只覺還不如隨同妻子闔家赴死來得干淨,如今苟且偷生又如何面對森森國法,有何面目再見治下百姓!
丁壽臉色陰沉得快滴出水來,看向一旁同樣神情不善的蕭別情,“蕭公子,丁某沒時間與你糾纏,你我之間的事容後再論,如何?”
“悉聽緹帥安排。”蕭離眉峰深鎖,緊抿的薄唇中輕吐出六個字。
“爾等二人一組,分赴周邊各州縣報警,務令各縣緊固防務,扼守要道,不令賊勢蔓延。”丁壽扭身下令。
“遵令。”一眾錦衣校尉齊聲應和。
“蕭公子,本官要北上延安府,調集官軍平亂,有一事需請托尊駕。”
丁壽說得客氣,蕭離自聽出其中疏離之意,劍眉輕揚,“緹帥請講。”
“關中乃西北財貨聚集之地,供應陝西四鎮軍資,容不得半點閃失,斗膽請足下快馬加鞭南返長安,將丁某手書面呈藩臬二憲與馬府尊,請他們早做防備。”丁壽凝重言道。
蕭離微微頷首,“緹帥放心,衛護鄉梓蕭某義不容辭。”
手頭無有紙筆,丁壽把心一橫,撕下一幅衣擺,將食指咬破,草草寫了一封血書,蓋上隨身私印,交於蕭離。
蕭別情接過血書,深深凝視丁壽,良久後輕聲一嘆,別有深意地道了聲:“緹帥,後會有期。”
“蕭公子放心,丁某只要不死,你我定有再會之日。”
直到丁壽與快意堂眾人拱手作別,對方已然不見了蹤影,久不作聲的司馬瀟才狐疑問道:“究竟是真是假?”
“嗯?你說什麼?”丁壽一臉懵懂不解。
“你對蕭別情說師祖仍舊在世……”司馬瀟提醒道。
“我說過麼?我怎麼不記得。”
丁壽無辜的表情引得司馬瀟恨不得一拳揮出,咬牙強耐著性子繼續問道:“這麼說你是哄騙蕭別情?”
“丁某對蕭公子傾心結交,豈會虛言欺哄。”丁壽說的是實情,自始至終他未說過一句朱允炆仍在世的話,蕭離那傻小子非要自行腦補,自己嚇自己怪得誰來。
丁壽愈是一臉真誠,司馬瀟愈是覺得這小子心里有鬼,可這混賬小子的心思她又琢磨不透,索性不再去想。
“你我的賬日後再算,告辭。”
“誒,這就要走?我現在可是正需要幫手的時候。”丁壽還真有點不舍。
星目流轉,司馬瀟玉面上浮起幾分怨惱,“若非你婦人之仁,放了蕭別情一條生路,我又何必急著回去准備應對之策,自作自受!”
衣袖輕拂,飄然而去。
嘿,倒埋怨起我來了,你沒本事留下那兩個和尚,多殺個蕭別情頂個屁用,這時候可不就只能拼人品了,師父在天之靈保佑,但願您老的余威能震懾住那些老不死的,不然弟子怕是很快就去見您咯。
丁壽心頭默默祈禱幾句,低頭看著鮮血逐漸凝固的食指,陰鷙一笑,這流出去的血總該有人來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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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縣完了!”
盤膝坐在一塊突出的山石上,慧慶輕聲呢喃。
“師兄助紂為虐,來日必永墮無間。”慧仁神完氣足,一襲僧衣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無半分頹相。
“師兄助你療傷,可沒教你傷好了來咒我的。”慧慶沒有生氣,對慧仁所說一笑置之。
“你如何會有‘小還丹’在身?”慧仁猶疑問道。
小還丹是少林療傷聖藥,不但對內傷外患著有成效,還可有助功力恢復,武林中人對此夢寐以求,但因煉制不易,縱然少林高僧,等閒也難得一粒傍身。
“慧聰那禿驢愛惜面子,想來也未曾告訴你我下山時曾搶了他的藥王院。”慧慶拍著肚皮,哈哈大笑。
“師兄,你一身藝業皆出自少林,行事縱不顧忌少林清譽,也該念及先師恩情,何苦與白蓮妖人為伍,自墮魔道!”慧仁眼見師兄執迷不悟,心如刀絞。
“誰是佛?誰是魔?天下人又有幾個能分得清楚,當年武林結盟對抗魔門,魔門中人便是魔麼?伏魔盟中人便是佛了?焉知內中有多少人是心魔作祟,圖謀天魔所遺留的絕世武功……”
“慧慶,你魔障纏身,連恩師也要詆毀麼!”慧仁厲聲打斷慧慶的滔滔不絕,昔年少林閒雲身為伏魔盟盟主,二人的授業恩師虛雲禪師在旗下奔走聯絡,出力良多。
“一葉障目便可不見泰山,師弟怎知師父與師伯未遇心頭魔障呢?你看師父一直郁郁寡歡因為何故?數十年來師伯潛修苦禪又所為何事?這些師弟你可曾知道?”
慧慶一連數問,問得慧仁緘口難言。
“師父與師伯皆乃錫飛杯渡,有道高僧,諒……諒來……不會吧。”這樣的話慧仁也難以自圓其說,禪修之人本就要破除心魔以脫瓶頸,便是閒雲二人佛法精湛,也不敢說畢生無魔障侵擾。
慧慶幽幽嘆息,緩緩起身道:“師弟,趁還來得及,速速回寺去吧,一經紅塵侵染,你便不再是你了……”
“不,除非你隨我一同回去。”慧仁斷然拒絕。
“那我就不陪你啦。”慧慶哈哈一笑,兩只肥大僧袖凌空一抖,縱身一躍而下。
失聲驚呼,慧仁急忙奔到山石上,只見慧慶猶如彈丸般在斷崖陡坡上急速跳躍,每將落下便將僧袍向落腳處大力一揮,瞬間地面塵土飛揚,他整個人便迅速借勢飛起,如此縱躍起落,下山之勢甚快,幾息間便不見了蹤影。
自忖無力追及,慧仁默默不語,凝望山下猶如煉獄般的洛川城,取出念珠盤膝而坐,虔心誦起了《地藏菩薩本願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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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蜿蜒洛水河谷曲折向南的黃土丘陵溝壑間,一隊千余人的官軍疾疾前行。
隊伍前鋒數十騎率先開路,當中一匹駿馬上端坐著一名魁梧軍將,正是延安府巡捕指揮陳正。
此時陳正冷眼掃視著身後軍馬,極為不滿道:“行軍太慢了,這般下去趕至洛川已是天黑,如何收復城池!”
身旁馬上一個百戶小心道:“將主,弟兄們已然盡力了,這不到兩日奔出了近二百里,後面還掉了許多,不如將息一陣再趕路不遲,這樣下去便是到了地頭也難以作戰啊。”
“哼,二百里?其中可是有一百多里的官道,營中這幫廢物怕是懶散慣了,連軍都行不得了!”
陳正虛空甩了下馬鞭,嚇得那個百戶一激靈,陳正倒是沒有要打他的意思,這人是帳下內丁出身,比旁人要來得親近,此時用人之際,若連親信將佐都存了疑慮,還如何帶兵打仗。
“在這一條狹長的山溝溝里如何休息,待出了谷地,自有他們休息的時候,左右不過是一幫子亂民,手到擒來,這等天上掉銀子的好事,若是等那班賊骨頭逃進了山里,再想得首級可就不易尋了!”陳正馬鞭指著前方谷地,緩聲說道。
“遵令。”身邊幾人立即催馬在隊伍前後轉了一圈,將陳正的意思傳達下去,聲嘶力竭地鼓舞士氣。
別說,這等說辭還頗有效果,延安府衛所軍不同操班軍,可以分季北調大邊戍守,有拿韃子人頭立功的機會,平日也沒什麼油水可撈,這內地亂民的腦袋雖說不值錢,十個也不見得比上北虜一個,可真韃首級又豈是容易取的,許多邊軍丟了性命一輩子也未見能拿到一個,相比起來還是亂民的人頭拿得容易,便宜點又如何,多殺幾個就是了。
眼看手下兒郎士氣高昂,都加快了行軍速度,陳正志得意滿,暗道知府大人真是小心過頭,竟然相信錦衣衛與田清那老廢物的一番說辭,什麼白蓮教匪起事,大明朝已經多久沒聽到這些家伙的名字了,充其量幾個白蓮妖人趁勢煽動一幫子餓得站不起來的草民鬧事而已,分明是那姓丁的想把事情鬧大趁機撈取功勞,而田清那老家伙為自己治事不嚴脫罪的借口罷了。
這些大頭巾們做事就是瞻前顧後,自己再三陳明利害,洛川是延安府鄜州治下,若是讓那姓丁的從邊鎮調來兵馬平亂,這功勞歸了人家不說,丟城失地的罪名可是實打實的扣在延安文武官員頭上,而今朝中擺明在清洗楊總制在西北的羽翼勢力,連劉憲那等封疆大吏都難得保全,你區區一個知府還要親手將把柄送到人眼前不成!
好說歹說,知府趙楫總算同意出兵,延安歸屬延綏管轄,同為九邊之一,雖未臨御虜一线,可畢竟也是邊城要塞,這幫軍將便是為了對敵時多幾分保命成算,在盤剝士卒上也都稍微克制,旗軍遠不如內地衛所逃亡嚴重,空額數量不大,陳正平日巡賊捕盜,也有幾分手段威望,這一番在府尹趙楫推官趙繼宗等文官大開府庫積極配合下的緊急動員,陳正出城時已浩浩蕩蕩足有兩千三百人馬。
兵甲齊全,手下兒郎平日也未少操練,陳正自問便是洛川小縣全民皆賊,靠這兩千兵卒也可一鼓蕩平。
千算萬算,陳指揮漏算了道路一條,陝西官道以省城西安為樞紐,連接各處州府要隘,自入延安府,經宜君、中部、甘泉等縣,直通綏德州,抵達榆林,道路寬闊平整,足可供大軍往來及軍資運送,偏偏這官道是不經過洛川縣的。
前面一百多里官道自是一帆風順,自進了千溝萬壑的洛川縣境,軍中便是叫苦連天,陳正立功心切,一日間便跑出了一百里,他有馬代步,大多數軍卒可是靠著兩條腿跟在後面吃土,還未見到洛川縣城,這出發時的人馬便稀稀拉拉少了將近一半。
陳正也不顧掉隊人馬,只是一味催促前行,在他看來,便是有這千余兵卒,也足夠平亂地方了,君不見隋末張須陀只領八騎便在歷城縣大戰裴長才、石子河的兩萬義軍,那洛川縣頂破天能湊出一萬人來?
千辛萬苦爬出了溝壑縱橫的黃土丘陵,入眼之處,平野廣闊,正是洛川特有的高塬風貌,全軍自陳正以下,總算是松了口氣。
“歇息半個時辰,然後全軍開拔,本將今日要走馬取洛川。”一路辛苦的陳正倒是心氣正高,一副古之名將氣派。
手下軍卒也不用旗牌傳令,早已橫七豎八躺臥了一地,捶打著如同灌了鉛的大腿,一個個心中咒罵:還以為這些當官的轉了性,竟破例預支了三日行糧,誰想要來受這個鳥罪,那幾個銅子兒怕是連膏藥錢都不夠!
陳正自不知手下軍兵所想,他也懶得操心這些,此時他正盤算著若是平亂順利,自己的官職也該升上一升,若是再使些銀錢打通兵部關節,最好能活動到江南去,這鬼地方吃黃土的日子已然受夠了,只是不知武選司的楊大人胃口如何,嘿嘿,少不得要多殺幾個‘亂民’,再繳獲些‘賊贓’填補虧空了……
陳正正自胡思亂想,忽然見前面派出哨探的心腹百戶正匆匆打馬而回。
行軍匆忙,陳正也無暇按照軍中常規派出多路塘騎,只是命這個內丁出身的百戶帶領幾個兵士在前面探路,此時見他出去一行八人只有一人得返,遠遠望著還是一臉驚慌之色,不由悚然一驚,只覺不好。
“將主,快!快結陣迎敵!”離得稍近,那名百戶嘶聲高呼。
不用他出聲提醒,陳正已然見到,百戶身後黃土飛揚,總有數百騎由多個山丘後冒出,正向這里馳騁而來。
這些騎士衣裳雜亂,隊形更是散亂不堪,只是任由道路崎嶇不平,無論馬上怎樣顛簸,個個如同黏在馬背上一般,揮舞著手中彎刀,嗬嗬怪叫,如同狼群肆虐。
“馬賊!!”陳正干的便是捕盜抓賊的活計,自然識得來人行跡,若是平時遇見,官軍結成陣勢,幾輪箭雨過去,再多的烏合之眾也只有作鳥獸散的份兒,可如今……
陳正扭頭看著疲憊散亂的隊伍,心中升起濃濃悔意,實在不該求功心切,不恤士卒,如今這樣的人馬如何迎戰!
“起來,快起來結陣!”事到臨頭懊悔遲,陳正現在只有拼命踢打手下,喝令各隊官長整肅隊伍迎敵。
若是一直鉚足了勁趕路還好,此時兵士稍歇,正是渾身酸軟無力,縱是有心應戰也提不起勁來,隊伍還未曾全部集結,那猶如狼嚎鬼叫的聲音已到了近前,數千只奔騰的鐵蹄毫不停息地闖入人群之中。
黃土高塬上立即血肉橫飛,慘叫聲四起,陳正臉色慘白,似乎明白過來,洛川亂賊的確沒有隋末裴長才等人的聲勢,可自己也絕不是張須陀那等名將。
恍惚之間,似乎看到一個黑臉大漢縱馬而來,手中沉甸甸的镔鐵長槍正對著自己胸口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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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綏重鎮,綏德。
城中一間三進宅邸,五脊六獸穿廊虎抱,建得雄偉堂皇,此時在第三進院落的正房內,府中主人正在會客。
“緹帥來意下官已然明了,請恕下官難以從命。”
陝西都指揮同知,分守延綏東路參將戴欽生得龍威燕頷,堂堂一表,此時輕撫唇上短髭,連連搖頭。
“白蓮教匪屠城殃民,戴將軍難道要坐視不顧麼?”丁壽寒聲問道。
“下官領命分守東路要津,無令遣兵南下,有違軍法,實在吃罪不起,請緹帥體諒。”戴欽雖然客氣,拒絕卻也是不容余地。
“難道非要本官親赴榆林,請得軍令,戴將軍才肯出兵平亂?”丁壽冷笑。
“如此自然最好,勞煩緹帥了。”戴欽拱手為禮。
“只不過前巡撫曹大人四月被朝廷調回都察院理事,新任巡撫劉大人尚未到任,緹帥若要請人發令,恐怕不易。”戴欽捧起蓋碗,老神在在道。
不理舉茶送客的戴欽,丁壽一臉錯愕,“升任劉孟的旨意已然下了半年,他還未履任?”
“劉大人官居廣東方伯,距此千里迢迢,路上耽擱些時日也是平常,才總制坐鎮花馬池,代管延綏軍政事務也算近便。”戴欽輕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說道。
“莫非本官還要到花馬池請才總制下令?!”丁壽火氣上涌,自己急得一腦門子官司,這家伙竟然還和自己玩推手。
“那倒不必,陳總鎮的手令下官自然也要遵從的。”
“總兵陳瑛巡查邊務,要找他可不容易……”丁壽揚眉冷笑。
“緹騎神通廣大,下官樂見其成。”手里一直端著茶碗也不像話,看這位也沒有領會的意思,戴欽干脆將茶盞放下。
炯炯目光凝視戴欽,對方泰然自若,並無半點不適,丁壽點頭,“好,咱們便拭目以待。”
丁壽不主動告辭,戴欽也只好陪著枯坐,茶水已續了三次,連戴欽也感到不耐時,廊下來了一名錦衣校尉。
“衛帥,榆林的飛鴿傳書到了。”
“進來吧。”丁壽眉梢揚起,噙笑道:“好教戴將軍得知,丁某也並非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性子。”
“來,把陳總鎮的手令給戴將軍念念。”丁壽吩咐道。
“大人,這個……”校尉面露難色。
“怎麼,那邊沒找到陳瑛?”丁壽的心提了起來。
“人是找到了,只是……”
校尉支支吾吾,惹得丁壽心煩,“那便念出來!”
“才總制偵知韃虜入侵宣大,柳條川空虛,親率精兵搗巢,嚴命各鎮邊軍嚴守防務,勿為北虜可趁之機,切切……”
校尉字條還未念完,便被丁壽劈手搶去,從上到下細看一遍,“陳瑛只是重復了一遍才總制的軍令,旁的什麼也沒說?”
“其實陳總鎮已然說得很清楚了,”戴欽起身撣撣袖子,一臉惋惜道:“緹帥,軍令如山,愛莫能助。”
丁壽白淨的面皮已然氣得紫漲,“戴將軍,你是打定主意與丁某作對?!”
“下官怎敢!丁大人官威赫赫,誰人不知,緹帥大可如霍忠一般解了戴某兵權,或者仿劉僉憲之例將我下獄拿問,反正下官也是經楊總制舉薦,丁大人怕是正中下懷吧?”
“你當丁某不敢?”
“丁大人是天子近臣,背後又有內廷做靠山,有何不敢做的,下官只是提醒足下一句,綏德州不是寧夏城,您若不信,盡可一試。”
二人正自劍拔弩張,又有一名錦衣校尉奔來。
“衛帥,延安急報。”
怒瞪著戴欽,丁壽唇間只迸出一個字:“念!”
“巡捕指揮陳正率部平賊,遇伏被殺,白蓮妖賊假冒官軍,詐取宜川、甘泉、白水等縣,聚教民數萬,關中震動!”
注:以妖術倡於延安,惠慶、邵進祿等信之,遂謀亂,殺巡捕指揮陳正,陷洛川城。
(《明武宗實錄》)
……竄居陝西洛川縣,倡白蓮教,聚眾稱亂,攻殺長史,屠其城(明龐尚鵬《以誅逆賊正國法以銷禍本事疏》)
明正德七年,洛川黃章鄉珊瑚村人邵進祿,篤信……彌勒之教,聚教民數眾,遂成為首領。
十月,舉兵起義,攻破洛川城。
知縣田濟攜印逃匿,妻、子皆被殺。
(《洛川縣軍事志》洛川知縣在明實錄里記載為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