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80章 貪求無厭錦衣衛
“子衡兄,請酒。”縣衙花廳,知縣王貴擺酒為丁壽接風,韓文自不會在這里找氣受,王廷相雖然在座,神色間也是陰雲籠罩,言笑不苟。
“緹帥為國宣勞,奔波辛苦,下官敬您一杯。”王貴見王廷相冷眉冷目,也不搭話,席間氣氛尷尬,急忙舉杯暖場。
“宣勞?怕是助紂為虐。”王廷相冷笑。
“子衡兄這話偏頗了些。”丁壽沒有動怒,只是將酒杯放下,手指輕輕在眉間摩挲。
“偏頗?難道廷杖下蔣子修斑斑血跡,詔獄中戴寶之枉死冤魂都是假的不成!”王廷相怫然作色。
“真的,蔣子修三次上疏,決意求死,得其所哉;戴寶之鼓動言官,訕議君上,死有余辜,這等人若還能活著出詔獄,我北司豈不成了泥雕擺設!”“你……”王廷相本意當頭棒喝,讓這小老弟痛改前非,不想丁壽大言不慚,毫無愧色,不由怒火中燒。
“錦衣衛上承君意,下馭萬民,一言一行皆出玉墀,唯陛下之命是從,如何當不起‘為國宣勞’四個字。”丁壽向斜上方抱拳拱手,朗聲說道。
“好,如今你既然奉皇命提刑洗冤,眼前蘇三一案又如何審理?”“洪洞縣與平陽府俱已審結,子衡兄除了將犯婦打了一頓,似乎也沒審出別的來,你我多時不見,今日敘舊才是正經,何必牽扯枝節?”丁壽把玩手中酒杯,嘻嘻笑道。
“緹帥所言極是,按院與大人故友重逢,今日只談風月便好。”王貴在一旁陪笑勸解。
“人命關天,何來枝節一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王廷相拍案而起,氣衝衝離了酒席。
“子衡兄,酒還沒喝完呢?”丁壽開言挽留,王廷相頭也不回。
“按院留步,留步啊。”王貴直接追了出去,死活也沒拉回人來,只得悻悻回席。
“子衡兄就這火爆脾氣,王縣台勿怪。”丁壽壓根就沒起身,見王貴回來隨口客氣一句。
“下官豈敢,按院乃性情中人,緹帥交友自是不凡。”王貴又是一通吹捧,偷眼見丁壽心情不錯,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緹帥在此要盤桓幾時,下官也好為貴屬安排食宿供給。”“不一定,興許明日就走,沒准兒待個十天半月的,順帶將洪洞縣歷年舊案卷宗詳查一番……”丁壽眄視著聞言後緊張不安的王貴,似笑非笑道:“這就要看王縣令是否會做人了。”“啊?哦——”王貴微微一愣,隨即會意,從袖中取出一張早准備好的銀票,“下官糊塗,緹帥千里奔波,路經小縣,這是敝縣准備的程儀,請緹帥笑納。”“縣台言重了,您哪里糊塗,分明是個明白人……”丁壽眉花眼笑地接過銀票,待看清數額時,臉色驟變。
“郝凱!”丁壽將銀票往桌子上一拍,衝房外大聲嚷道。
“卑職在。”挎著繡春刀的郝凱直衝了進來。
“緹帥,您這是……”王貴不明所以,怎麼剛才還好好的,一下子就要翻臉的節奏。
“本官缺銀子麼?”郝凱大腦袋一卜楞,“當然不缺,錦衣衛里誰不知您老手面闊綽,平日沒少打賞弟兄們。”“別的不說,前番太後慈壽,本官呈獻的‘七寶養顏散’里所用南珠玉石,隨便哪個不值百八十兩。”郝凱諂笑道:“太後慈駕對大人您贊譽有加,旁人羨也羨不來的。”“可現在卻有人用二百兩銀子來打爺的臉,你說怎麼辦?”丁壽拍著桌面上的銀票叫道。
“卑職替您料理了他。”郝凱繡春刀‘噌’地出鞘,嚇得王貴一哆嗦。
“緹……緹……緹帥可是嫌少?”王貴舌頭直打結。
“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分明這洪洞縣上下眼中就沒爺這個人,”丁壽乜著眼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們是看不起本官呢,還是看不起錦衣衛扈從的大明天子啊!”“下官怎敢!”王貴也是滿腹委屈,官員過境,上下程儀給多給少全看地方官眼色,如嘉興知府王貽德那樣給京中御史一兩銀子做程敬的也不是沒有,但人家有個萬歷年‘天下第一清官’的名頭背著,算是特例,王縣令捫心自問二百兩絕不是小數,他當一年知縣也不過四十五兩俸祿,怎奈遇到這麼一個大胃口的主兒。
“不敢?不敢你還這麼做!要麼說你這麼大歲數了才混個知縣呢,都活到狗身上了,一點眼力見兒沒有啊,拿本官當要飯的打發呢!”丁二爺敲桌子拍板凳的一番訓斥,王貴被罵得汗出如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下官知錯,大人息怒。”哆嗦著手想把銀票拿回去。
“當”,丁壽大大咧咧地擡起一條腿,粉底皂靴正擱在那張銀票邊上,眼神不善地瞪著王貴。
王貴突然福至心靈,雙手拾起銀票,塞進丁壽靴內,諂笑道:“下官禮數不周,這張銀票只是些許靴敬,當另有心意奉上。”丁壽這才面色和緩了些,起身拍拍王貴肩膀,“縣尊是明白人,有些話也不必說得太多,常言說朝中無人莫做官,搭上丁某這艘船,宦海行波還是有些好處的。”每拍一下,王貴身子便矮上幾分,等丁壽話說完,王知縣已經是貓著腰說話了,“全憑緹帥栽培,下官感恩不盡。”“好了,話不多說,今晚上我的人住哪兒?”“縣衙內空房甚多,大人若不嫌棄……”“知道你們當官不修衙,可這也太寒酸了,是人住的地方麼。”丁壽轉身打量花廳,口無遮攔地說道。
這小子到底會不會說人話,王貴憋了一肚子氣,又不敢發作,只是低著頭陪笑,“大人若嫌衙齋逼仄寒酸,也可到外間客棧下榻,一應費用由敝縣承擔。”“因陋就簡,不費那事了。”丁壽拍拍巴掌,從靴子里抽出王貴剛給的那張銀票,丟給郝凱,道:“把二堂以里都收拾收拾,讓咱們的人搬進來。”三十個人要占我大半個衙門安頓,你們怎麼不上天呢,王貴腹誹不已。
“王縣令,你這後宅可有女眷?”總算還知點禮數,怕驚擾到女眷,王貴心道,“回緹帥的話,下官妻女親眷都在原籍,後衙空曠得很,您及貴屬盡可放心安歇。”“可惜了。”丁壽失望搖頭。
這話什麼意思?王貴還沒琢磨過味兒來,丁壽已經為他解惑。
“這麼大個房子,今晚就本官一個人睡麼?”丁壽的笑容要多猥瑣有多猥瑣,“給找個暖床侍寢的啊。”這樣的混賬究竟是怎麼混到錦衣緹帥的,王貴突然有種老天不開眼的絕望感,“下……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請問緹帥是喜歡玲瓏剔透的小家碧玉,還是色藝雙絕的煙花行首?”“喲,貴縣真是深解其中奧妙啊。”丁壽親熱地攬著王貴肩膀,好似老友一般,全無剛才還把人當孫子訓的模樣。
“煙花女子都已經被玩爛了,這小家碧玉又充不得場面,我看白日里審的那個蘇三模樣標致,身段風流,就她吧。”“這個麼,非是下官搪塞,這蘇三畢竟是在押女犯,今夜之事若是傳出去,恐對大人官聲有礙。”王貴又拿出了對付王廷相那一套,處處為丁壽著想。
“怕什麼,本官夜審女囚,辯獄雪冤,心底無私,可昭日月。”丁壽擲地有聲,只是這義正辭嚴的話語和臉上的淫笑實在不搭。
呸,無恥之尤,王廷相瞎了眼會和你結交,王貴心中不忿,也實在憂心玉堂春若是為求脫罪,床笫間百般承奉,這個不著調的錦衣緹帥會不會再鬧出什麼風浪來。
“漏夜已深,發票提人手續繁雜,緹帥還是另擇佳人吧。”“本官也非是同你商量,早已著人去提蘇三,貴縣安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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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洞縣大牢。
“小的恭迎二位上差。”大獄牢頭點頭哈腰地面對著兩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這年頭最保不住秘密的便是官府,白日大堂上發生了什麼事,這牢頭早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不敢得罪眼前的煞神。
當先的錦衣衛神情倨傲,兩眼望天,撇著嘴道:“奉衛帥之命,提問犯婦蘇三,把人帶出來吧。”牢頭一臉糾結,為難地說道:“敢問上差可有太爺的火票?”“沒有。”錦衣衛回得干脆。
“這……,求上差體諒小的難處,若是這樣將人犯帶走,明日太爺問起來,小人不好回話。”牢頭苦著臉道。
“你過來,爺們教你怎麼回話。”高個的錦衣衛勾勾手指,待牢頭走近,反手就是一個大耳刮子。
這一巴掌手勁不小,抽得那牢頭原地轉了三圈,眼前金星亂冒,恍惚覺得嘴里多了什麼,張嘴卻吐出一顆牙來。
“大人,您這是干嘛呀?”牢頭捂著嘴巴委屈得很。
“這巴掌是教你怎麼做人的。”那錦衣衛趾高氣揚地指著牢頭罵道:“告訴你小子,爺們是錦衣衛東司房百戶沈彬,論官職比那王貴還大上一品,講手段一品二品的官兒辦過不知多少,到了爺手里,是龍就得盤著,是虎給我臥著,你算什麼東西,敢給爺臉色看!”氣勢洶洶一番大罵,那牢頭可再沒有平日里對人犯和探監親友吆五喝六的威風,縮著脖子一聲不敢吭。
“提人。”又是一聲大喝,牢頭忙不迭地點頭稱是,急忙讓幾個女牢子去提人犯。
按大明律法,女囚除了犯通奸和死罪的,都是放回家里由父母親屬看管,官府不得拘禁,大牢里自也沒幾個女犯,不多時蘇三便被兩個女牢子拖了出來。
玉堂春白日受了杖刑,玉股仍痛得簌簌發抖,只靠著兩個女牢子拖拽,到了外面女牢子跪下行禮,她趴在地上喘了一陣才緩過氣來。
“大人,犯婦蘇三帶到。”牢頭捂著臉,怯懦說道。
沈彬點點頭,向身後跟著的瘦小錦衣衛示意,那小個子錦衣衛立即上前攙扶玉堂春。
“你……你要做什麼?放開我!”被一個陌生男子貼身摟抱,蘇三如何願意,當即忍痛掙扎,那個錦衣衛身材瘦弱,一時竟奈何她不得。
“男女授受……”蘇三還待說話,脖頸突然一痛,直接暈了過去。
“哪來許多廢話。”沈彬收回手掌,不屑說道。
沒了掙扎,小個子錦衣衛立即擔起玉堂春的一條臂膀,另一只手環摟住柔軟嬌軀,吃力地走向監外。
“人我帶走了,你只管去向王貴報訊,爺們等著。”沈彬冷冷地瞅著牢頭道。
牢頭弓著腰陪笑道:“哪敢哪敢,小人怎會去做那通風報信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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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那錦衣衛就那樣把人帶走了,小人說了沒太爺的手令,就是他們指揮使來了也不能提人,他們就將小的狠狠打了一頓。”洪洞縣大堂上,監獄牢頭風風火火地便來向王貴報信,說得吐沫橫飛,天花亂墜。
“那班人還對您老言語多有冒犯,小人氣不過,爭辯了幾句,又挨了一通毒打,您看我這牙!”“別說了。”坐在公案後的王貴打斷牢頭話頭,“蘇三被他們帶走了?”“小的無能,沒攔住他們,那幫錦衣衛直接上手就摟啊,手都按到那犯婦的胸脯上了,也沒個避諱,呸,真是色膽包天。”“你過來。”王貴伏在公堂大案上,向牢頭勾了勾手指。
“老爺,您有何吩咐?”熟悉的場景讓牢頭心有余悸,兩手捂著腮幫子心虛地走近。
“你沒對那個蘇三下手吧?”王貴直視牢頭。
“老爺說哪里話,小人豈會做那等丑事!”牢頭當即跳腳喊冤。
“別跟老爺我來這套,往日你對女囚做的事我早有耳聞,老爺只問你這次有沒有?”王貴加重了語氣,“說實話!”“這個……沒有。”牢頭搖搖頭。
“真的沒有?”王貴追問道,“這犯婦長得如此標致,你竟沒有動心?”“這次真沒有,那小娘皮性子野,小人想先磨磨她的銳氣,還沒騰出功夫上她……”自覺失言的牢頭急忙捂住了嘴。
“沒把柄落下就好,回頭從戶房支一兩銀子,算是給你養傷的。”打發走了千恩萬謝的牢頭,王貴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不多時貼身隨從過來一陣耳語,王貴點點頭,“讓他進來吧。”隨後楊宏圖被領進了大堂,上前作揖,“老父母急喚學生來,不知有何要事?”楊大相公確實納悶,這位縣太爺行事素來小心,今天連夜不必嫌疑地將他召來,還選在公堂這個地方見面,這做派著實讓他摸不著頭腦。
“找你來出銀子的。”王貴抱著大印坐在椅子上,張口便直奔主題。
這老兒一點讀書人的斯文體統都不顧了麼,楊宏圖心中不屑,面上還是強顏歡笑,“好說好說,此地不便,可否選個僻靜處詳談一二。”“甭費事了,就這兒吧。”揣著自己的官印,王貴忍不住鼻尖發酸,頗覺淒涼無奈,“而今這縣衙除了大堂,已經沒本官可去的地方了。”對著一臉驚愕的楊宏圖,王知縣將自己被攆出後衙的事簡要說了一遍,聽得楊相公撟舌不下,沒想到大明朝還有這麼不要臉的官兒。
“本官為你的事送了五百兩銀子,連個水漂也沒打起,你說怎麼辦?”王貴也是夠狠,張嘴便報了一倍多的花賬。
“自不會讓老父母破費,學生定當補償。”楊宏圖躬身答謝。
“還算明事理,”王貴對楊宏圖的態度很滿意,“趕快籌筆銀子送過來,這姓丁的胃口可不小,別按一般京官打發。”“學生明白,只是那蘇三進了後衙,若是說些不該說的,這案子可會有反復?”楊宏圖說出心中擔心。
“放心,咱大明朝地方官娶納轄地女子都是大罪,他而今色欲熏心,自個兒送上了把柄,事情泄露出去,那王廷相便第一個不與他甘休。”王貴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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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嚶嚀’一聲,玉堂春幽幽地清醒過來。
覺察自己伏臥在厚厚的軟茵被褥之中,四周是輕紗幔帳,布置得舒服愜意。
“這是哪里?”蘇三不禁自語。
“洪洞縣後衙啊,不然還是哪兒。”突如其來的男人聲音,嚇得蘇三芳心亂跳。
“你……你是誰?”看向紗帳外桌旁坐著的影影綽綽男子身影,玉堂春顫聲問道。
“敝人丁壽,三姑娘,你我算是老相識了。”語氣戲謔,沒幾分正經。
“是丁大人?!我……我的衣服呢?!”得知是舊識,玉堂春心中稍安,突覺下體冷颼颼的,似乎下半身未著寸縷,再看身上,也僅有一件窄小的紅布兜兒,裹著自己鼓漲胸脯,原來的罪衣罪裙早不知脫到了哪里。
“那身晦氣的破爛玩意兒,怎會上本官的床。”丁壽緩緩起身,“再說,若不去了下衣,怎好為三姑娘敷藥療傷。”“你……你為我敷藥?”玉堂春更是羞得無地自容,縱然白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用了大刑,可畢竟沾身的只是竹篾杖板,若是這男人給他敷藥裹傷,少不得粉臀玉股要被他掰開細細把玩褻弄,她除了王三再無和別的男子如此親密,頓時臉上辣辣的如火燒一般。
“你還要做什麼?”見丁壽漸漸走近幔帳,蘇三驚恐問道。
“看看傷情如何了啊?三姑娘放心,在下有梅神醫調配的療傷聖藥‘雪蓮生肌散’,只要調養得宜,不會留下刑傷板花,不過麼……”丁壽嘿嘿怪笑,“這藥要上得勤些。”“不勞丁大人,妾身自便即可。”蘇三要扯被遮蓋,卻發現兩臂動憚不得。
“為了診治方便,敝人點了姑娘兩處穴道,想必姑娘不會怪罪。”丁壽已然走至床邊。
“大人,男女有別,你與三郎乃是舊交,我與三郎間的關系你也知曉,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您……”蘇三還待勸說,丁壽卻已搶聲,“三姑娘放心,在下不客氣。”“說來三姑娘不愧花間魁首,腿間妙處風流滾滾,滿臀春色,楚楚動人,在下都急不可耐了。”一陣猥瑣笑聲,丁壽作勢撩帳。
“你……你敢非禮……”蘇三本就傷後體弱,此時又羞又怕,急火攻心,再度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