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位小石同志的膽子啊,也真的太大了……”
河溪市體育局局長童萬秋同志,靜靜的埋坐在局長辦公室的會客沙發里。
他捧著自己愛若珍寶的橡木煙斗,咬著那烏黑漆亮的扁平煙嘴,用一口深深的含吮,讓那濃烈香稠的煙霧從自己的口腔,浸潤到自己的喉部;再鼓動自己的呼吸道,將那暖暖的氣流,從自己的鼻腔里周轉後再吐出來;那乳白色的煙霧,伴隨著這一聲評價,在空氣中慢慢的化開。
坐在他對面,也同樣叼著一杆小一點的煙斗的,是他的老朋友、老同事,河西省體育局群眾體育處處長羅建國同志。
而羅處長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牢騷,而是饒有興致的鑒賞著童局長茶幾上擺的寶貝,那架據說是昔日里洋務大臣和薌和慕文用過的青花筆筒。
這個青花五彩筆筒算是童局長引以為傲的寶貝藏品了。
這本來的確是十九世紀末期的制品,雖是民窯,但是“據說”是洋務大臣和薌中堂用過。
有了這層加持,那就算價值可以上得了百萬的個中好貨了。
可惜的是,這個“青花五彩筆筒”原本是個青花筆筒,建國後,也不知道哪個二杆子作偽的文盲古董行,在經手這玩意時,沒搞清“和薌”和“和茳”這一對隔了一百多年的祖孫的關系,偏偏在上面又新燒了五彩的“前人香釧暖,後灣楊柳瘦,千金憑一笑,辜負萬戶侯”四句和茳的題詞詩和印章款,要冒充和茳遺物。
這是經不起行家定眼的,結果這玩意就被弄得今不今、古不古的,反而是“真做假做殘了”,掉了價,成了個坊間玩器。
當然了,要不是如此,也不容易落到童局長的手里。
只是這玩意雖然被改殘了算不得珍品,但是依舊價值不菲,除了羅處長這樣的好朋友,童局長一般也不太會在外人面前,提起這件筆筒的來源根苗。
有些事就是這樣,不能炫耀不能談,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妙處,但是真的完全不能炫耀不能談只有自己知道的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憾事,要來又有什麼用呢?
所以羅處長來坐坐,童局長很願意獻獻自己的這些珍玩寶藏。
這個青花五彩筆筒是這樣,兩個人在品嘗的西班牙煙葉是這樣,還有一些事……也是這樣。
局長辦公室門外,河溪市體育局上上下下一干干部群眾們,在為著河溪市的體育事業奔忙勞碌或者假裝奔忙勞碌。
在門外的那些同志們心目中想當然,辦公室里,童局長和羅處長這樣高級別領導,當然是在領會中央精神、學習省委指示、貫徹總局部署,高瞻遠矚、銳意求新,以改革之勇氣,開時代之先河,在為著河西省、河溪市的體育事業孜孜不倦運籌帷幄、謀劃深遠,指導著省、市兩級諸多體育行政工作的戰略方向和執行方略。
局長辦公室里……煙霧繚繞。
去省局或者去市里開會的時候,童萬秋局長從來不抽煙斗;但是回到市局,他卻可以沉浸他這小小的愛好其中,其實羅處長也是在他的影響下,也漸漸的成為了狂熱的煙斗愛好者。
體態略有些肥胖的童萬秋同志,是河溪市體育局局長、局黨組書記。
他不是專業體育技術官僚出身,年輕時本是羅山國營棉紡廠的車間主任。
也許是因為家族出了一個在C國赫赫有名的遠房堂兄,也許是運氣好,也許是會做人,他這個本來無心仕途的車間主任,也不知道怎麼了,年年評級都是優等,自己又懂得上下巴結,就節節高升成了一位機關干部。
後來,又在羅山縣當過一任團委書記,又到羅州市干了四年文化局長,熬過了處級這個天塹,又在市體育局擔任了兩年的副局長,如今人近六十,終於也已經是堂堂的河西省河溪市體育局局長,赫然副廳級國家干部了。
河溪市體育局局長這個位置,至少在市一級體育系統里,可以說是說一不二的一把手;每年1.9億的行政預算,在緊要部門眼里當然也不算什麼,但是他童局長也算是筆杆搖搖如有風;下屬各級單位也多的是實缺實職,涉及到場地、賽事、活動、商務贊助、機關產業、人員調動,這些也不過是他童局長一念之間的事,人人都仰他鼻息。
雖然體育部門是清水衙門,作為省會城市的市局局長,他上面壓著兩層領導,但是只要想得開,少沾惹那些麻煩事,童萬秋就算得上是活得挺滋潤的。
童局長一向很滿意現在自己的位置和工作,盡管他內心深處自詡才識過人,政治眼光和學問能力都很出眾,但是他也懶得涉足到太復雜的問題中,所謂無欲則剛麼……尤其是回到市局里,他就是這里的老板,這里的家長,這里的皇帝,直系下屬,連同下屬單位,好幾千號人,處、科、股以及基層,誰不看他臉色辦事?
關起門來,他童局長愛個煙斗、愛個好酒、還喜歡搗鼓搗鼓古董,誰又能不順著他?
至於“那方面”的愛好,原省體育局競賽處處長陳禮還在時,也曾經拉著他玩過一兩把女運動員和女學生,但是他天生不好此道,不過是包養了一個自己下屬單位河溪棋院里的小美女基層干部做情婦,偶爾奸操來消遣消遣也就罷了。
他也就有個小癖好,比較喜歡絲襪,喜歡漂亮嬌小的女人,穿著各色通透的絲襪,用美麗的肉足,撫弄摩擦自己的雞巴;有著市局局長的身份,他這點小小的愛好,除了在自己的妻子身體之外,也常常可以得到應有的滿足。
太過分的……他也不想。
除了直系領導,他有自己的關系、自己的後台、自己的线路,即使在首都,也可以說是認識幾個權貴;他年歲已大,以他的年齡資歷、背景人脈、學歷特長,沒有再上去的可能;當然,仕途的最後幾年,如果可以調回羅州當個市委常委,錦衣歸鄉,也最後撈點實惠,是他最理想的。
越是偏遠的地級縣、市,領導干部的權威就越是高高在上,更少人監管,權力的滋味也最通透,等回到羅州,自己再好好的圓圓自己的“絲襪後宮夢”也是可以的麼;當然,如果那是奢求,退休在河溪市體育局局長這個位子上,也可以說,沒什麼太大的遺憾……一切,都挺好的。
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他童局長都可以不太在乎省局和市里領導們的態度,也不想摻和省局和市里的人事;官場就這個情況,你真的不想“進步”了,也就沒人來找你的麻煩了,童萬秋同志,自然可以自得其樂的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抽他的煙斗,玩他的古董。
這一點,自己的好朋友羅建國處長也是一個類似情形。
這幾年,他和省局的群體處處長羅建國來往很多,一開始還是因為煙斗、古董那點小愛好。
兩個人級別相仿,性格也像,關系網也可以互相借用,一直以兄弟知己往來……後來,一起出國去荷蘭考察過冬季項目,還在阿姆斯特丹一起開過洋葷,玩過一次洋妞;有了這層“關系”,兩個又都沒了政治野心,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自得其樂的省體育系統的高級干部,來往的就越來越密切了。
在河西體育系統基層公務員的眼里,自從陳禮處長出事後,童局長已經是體育系統下除了劉鐵銘局長、郭忒副局長之外,最是位高權重的領導;羅建國處長雖然不攬實權,也是謹言慎行的省局要員;兩個人都可以說是口頌政策、言談黨國、傳達精神、學習思想、指引方向、擬定戰略,甚至是一念之間,可以決定基層人員榮辱命運的上級領導了……但是誰又能想到,每每做完報告和工作總結,應酬了各方領導和同級單位……辦公室的大門一關,他們兩個河西體育圈舉足輕重的領導干部,一方諸侯,久經磨煉的共產黨員,革命同志,卻經常會在各自的辦公室里聊天打屁,消磨時間,說說天南海北,聊聊古今中外,說說書記們的秘聞,談談江湖上的恩仇……和溪月老街上喝著功夫茶、擺著龍門陣的街道干部,也沒多大區別。
當然了,即使如此,以童局長溫厚的脾性,本來,在任何其他場合,他都不會表達出來對自己的新任下屬,體育經濟產業處副處長石川躍同志任何的評價。
但今天老羅又來找他抽斗,朋友之間,無欲無求,就是偶爾閒談聊天,借著吞雲吐霧的快樂,也就是吐吐唾沫,說說公私兩便的事,沒啥忌諱的。
羅建國處長偶爾問起“那個石家少爺,啊,我們的川躍同志,在你們市局搞的怎麼樣啊?”,童萬秋才忍不住笑罵了一句。
羅建國處長也是嘿嘿笑笑,深深的啜了一口煙霧,好像在這個話題上他也算是找到了知音:“是啊,這個小石同志啊,一向可以說是雷厲風行啊……當時也算是我下面的辦公室主任麼,哈哈,也給我帶來很多工作上的……哈哈……不同的風格嗎。怎麼了?這次來你老童這里,又給你惹什麼麻煩了?”
童萬秋搖搖頭笑笑,又嘆了口氣,卻說:“麻煩倒也談不上,就是匯報太多,太認真了,這才來幾天啊……我是看他在抓的屏行的那個項目啊,麻煩……”
“你老兄是慧眼啊……說說看,怎麼個麻煩法?”
“嘿嘿,老羅啊,屏行那個項目呢,我琢磨著,實際上,小石可能虧空了5到7個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哦,土地他有了,其實建築也有了一大半,場地都有一些現成的,就這麼著,還要花8個億的改建費用?!我記得當年TopFun洲際也就是10個億的裝潢成本吧。那得是個什麼樣的項目啊?再說了,這本來是省局的項目,跟我們市局八竿子打不著麼。怎麼因為小石的人事關系調動過來,哦,莫名其妙和我們都扯上關系了?他還讓我去視察改建工地,這視察視察,一視察,就要負領導責任的,我視察它干什麼?不過我已經讓陳工去看過,陳工的原話是:嘆為觀止,可以成為國際代表性的體育文化度假中心。我是在想,屏行那里,是不是讓老劉過去看看啊?我視察?那還不如直接讓他老人家去‘視察視察’……”
“無所謂啦……”羅建國吐出一口煙霧,搖搖頭說:“這遲早都要去的……石川躍麼,肯定是想要趕在年內完工開業。哦……合著難道開業之前,你這個市局局長一趟都不去?這也不像話吧?至於老劉麼,他是肯定會去的。他老人家就那套本事,一問搖頭三不知,凡是業務相關,都一推個二五六……他怕什麼?他都不怕,你又怕個什麼?!沒事。你就為這點事煩心?”
童萬秋搖搖頭笑笑,又嘆了口氣,卻說:“還不光是這個,還有……喏,還有那什麼C非交流,小石呀,寫個報告給我,說提議要加個行程,去溪山踏青……他倒是認認真真拿我當起領導來了?哈哈……這個小石,位置倒一直擺得挺正。”
“去溪山?這有什麼不對的麼?”羅建國是有點聽不懂了:“來咱們河溪旅游,不是府衙,就是溪月湖,如果郊區,就是溪山和西文山了……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理所當然?就算理所當然,也是市委宣傳處和外事活動處的事……你說,這種事情,市委宣傳處自然有一套章程;再不濟也是總局來管;哦,至少,也應該是你老羅這里,省局公關辦公室來參與麼?……C非交流,跟我們一個小小市局,能有什麼關系?”
“公關辦公室?”羅建國處長也是一笑,在朋友面前也懶得掩飾,臉上似乎劃過一陣猥褻的表情,好像想到了什麼:“老童啊……你是在逗我的吧?李瞳那小娘們那里的事,你真以為我能使喚得動?”
“切……她畢竟是你的下屬的下屬……你真要……嘿嘿……這個小娘皮還敢反抗?還不任憑你魚肉,隨你折騰?”童萬秋也忍不住開句玩笑。
兩個領導嘿嘿的淫笑了幾聲……似乎都在一起意淫一下李瞳那翩翩長發、搖搖身姿。
不過,羅處長畢竟是老朋友,頓了一頓,似乎是在提醒自己:“老童啊……話說回來,小石這個同志們,我是知道的,曾經也算我的下屬麼。他啊,年輕,家庭背景好。但是他對領導,還是挺尊重的,位置擺得很正……就算我現在不是他直接領導了,也常常來電話問候。怎麼?他對你這麼尊敬著多請示多匯報了,還不好?”
童萬秋“嗨”得一笑,搖搖頭說:“是啊,他的工作態度是很好滴……但是……唉……我就是有點不適應他這個態度太好。他來匯報這個,匯報那個麼,匯報的都是什麼內容麼?都是燙手的事。這叫匯報?這根本就是找人墊背麼……你說,他要想在C非交流的行程里加個溪山踏青,讓李瞳那小娘皮去安排不就好了?跟我這里請示個什麼勁麼?……這C非交流,連省局都管不了的事,和我請示?……有必要麼?”
“你這是怎麼了?……欲言又止的?不就是在C非交流上安排個行程麼?你畢竟是局長,是他的領導,找你匯報不是理所當然的……怎麼了?有什麼忌諱的麼?”
“……”
“干你娘,別賣關子了……”羅處長吐了一口濃煙,笑罵起來。
“老羅啊,你和你實話實說吧……這里頭,文章多了,水也深了,我是嫌麻煩啊……”
“怎麼說?”
童局長輕輕的將煙斗磕了磕,將煙斗沫傾倒出來,又一般用煙布抹擦,一邊嘆息著,也是有心在老朋友面前擺擺龍門陣。
這樣的政治智慧,平時自己是沒有對象可以宣泄炫耀的,就像是那個青花筆筒的來歷,一般是沒機會給人炫耀的:
“唉,你們在省局里工作,不是我們市里的系統,不知道這里的事……或者呢,是知道一點,但是感受不深啊。多去市里開幾次會,就明白了。”
“哦?”
“這兩年,咱們省的‘省市之爭’,那是愈演愈烈……,尤其是市里的幾個領導,其實都已經在選邊站啦。事關政治影響,不是小事啊。”
“……”
“說穿了呢。省里呢,要借著各種由頭,削減市里的直管權限,大包大攬,也是對市里有個中央落下的‘小朝廷’心里有點塞;市里呢,不賣這個賬……落實到政見上頭,就是一個提倡大踏步的改革,一個要可持續的發展……”
“他媽的……什麼‘大踏步的改革’,什麼‘可持續發展’……什麼玩意?有什麼區別?”
童局長又將煙包打開,將新鮮的煙葉輕輕的壓入橡木斗,一邊得意洋洋的噴著唾沫星子:
“當然有區別了。唉……當然了,實際上麼,就是一些口號,但是一旦落實到具體問題,那就復雜了。就說屏行吧……省里呢,拿著魏曉月做槍,要把屏行往旅游區上靠;市里呢,覺得省里干涉太多,要綜合發展屏行區,要搞什麼文體特區,倪枰親自在抓屏行那個山體滑坡改造工程和河道治理工程,‘山體滑坡’、還‘河道整治’,這里頭是什麼意思啊?就是暗示,你開發旅游會汙染環境的麼……你想想,這里牽涉到的,都是些什麼人啊?魏曉月、倪枰,哪個不是跺跺腳四城亂顫的人物……再想想當年的‘挖墳事件’,魏曉月你可別小看她是個女人,辣手起來不管不顧的,那可是引起過群體事件的啊?!你要膽子再大點,往上面看看,哦……魏曉月背後是王鼎書記,倪枰背後呢,是華衡城書記。他們都是大人物,封疆大吏,一方諸侯,在那里演他們的群英會,啊……又是青梅煮酒,又是逐鹿問鼎,又是宮斗大戲的……這種事情,那麼好摻和?我們這兒呢,就只是個市級體育局,是個邊緣系統,搞搞文娛活動,辦辦中小學聯賽,遇到這種事,那躲都躲不過來呢……石川躍還敢往里鑽?什麼叫溪山踏青啊?這青那麼好踏?這不是逼著市里宣傳溪山‘旅游’麼?……當然了,來這麼一出,魏曉月肯定高興,可是,我……我可不能光顧著魏曉月高興啊。”
“……”
“要我說啊,連這次什麼C非交流,都是膽大妄為。言文韻這個小娘皮哪里懂里面的政治影響?邀請人家來訪問就訪問麼,什麼溪月湖坐游艇,溪山上喝茶,起什麼高調……還搞出國際影響力來了?現在事情搞大了嗎,一旦搞出成績來了,市里想不上都不行了……”
“搞出成績來都有錯了?”
“哼……領導要成績你再搞,領導不要你搞什麼搞?不是領導要的成績也能算成績?”
“言文韻……好像……和小石……也是一起的吧?”
“那就不知道了……他們這種年輕人風花雪月的事,我們管不了。那小騷娘們是夠勁,給那小石爽到了,哈哈……不過,他們膽子也太大了。什麼意思?搞了一個事件,就敢綁著咱們市政府上船?要我說啊……這件事的影響力,不適宜搞太大。搞的小一點,就是政績,搞大了,就變成政見了……政見?我們體育系統什麼時候有權力參與政見發表了?這不胡鬧麼!”
“你說的還真鼻子有眼的?不過,石川躍還不就是為了他的屏行會所?這會他可欠了不少債,不把影響力擴大,他這個窟窿可不好填……還不是為了綁著市里背書,讓銀行或者企業幫他添窟窿……這也是常有的事麼。”
“哦,他為了填他那點窟窿,就敢拿這麼大的事情來做文章?他當咱們市政府是提款機啊?你想啊,C非交流話題下,又有奧運背景,來個‘溪月湖坐游艇,溪山上喝茶’,那央視能不帶一句麼?說不定,CNN,BBC都有可能帶一句。人家老外有幾個能搞得清咱們河溪市的發展規劃?連他媽的河溪在南在北都搞不清吧?這算什麼?造成‘旅游特區’的既成事實?要換一個別的領導也就算了。倪枰書記可不是好惹的……何況還有華衡城呢,那是什麼人物?他連衡城書記都敢算計利用?所以我說他膽子也太大了吧……”
羅建國也換了一斗,搖搖頭笑道:“老童啊,不管他搞什麼……跟咱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也不要杞人憂天了……姓石這小家伙,鬧騰的這麼凶,省里、市里誰不知道是他的戲。你就算想替他背鍋,也未必能輪到你呢。你聽他做點什麼匯報,也是他的事……要我說呢……嘿嘿……”
“唉……怎麼又輪到你吞吞吐吐的啦……”
“嘿嘿,要我說呢……就按照你的原則,他給什麼,你就接什麼……我就不信,那小石位置擺的那麼正,會少了你的好處?等接了什麼,馬上就拋什麼;拋了什麼,就忘什麼……反正大不了有他家里兜底嗎。”
說到“石家”,童萬秋略略靜了一下,又點火,將已經壓得非常緊實的煙葉輕輕的用火捻點燃,那末梢又蕩漾起一股白色的煙霧。
“我聽說,石束安的案子,有反復……”
“石束安?……”羅建國沉默了一會兒,又笑道:“也就你能知道這些,這是上面那些大人物的事,和我們屌個關系。”
“石川躍不在我們這里就沒關系。他在,說不定就有關系啦……我還聽說……”童萬秋的臉色自然而然的變得神秘起來……
“怎麼?”
“柯書記前兩天已經秘密來河西了,王鼎書記親自接待的。”
“哪個柯書記?”
“操你媽,還能是哪個?柯禹州啊……柯黑子是什麼人物?拿著尚方寶劍的,走到哪兒官員死到哪兒,那民間口碑不是說麼,咱們C國要是只有一個清官,那就是他柯禹州了……他來河西一趟,你看上上下下多少人睡覺都睡不安穩。都在說……省委組織部應百川部長可能都要被審查了。如果是真的,這可是咱們省進去的第一個常委啊。柯黑子……那真不是鬧著玩的,就沒有他不敢碰的人,真正的鐵面包公。人家不是說了麼‘老柯一找,大廈就倒’……據說,石束安,可就是當初他給辦進去的。就憑這一條,和石川躍但凡有點關系的人,在這種時候,還是要多觀察觀察……石川躍現在就在我的編下,我呀,想起柯黑子,都有點胃疼啊……”
“這不至於吧……石束安是石束安,石川躍是石川躍……”羅建國只好聳聳肩:“柯禹州都可以算是首長了,親自來查案,那就是地級領導起跳,不定就把哪個省委常委給辦進去了;石川躍算什麼東西,一個芝麻綠豆副處長,別說石川躍了,就我們這種級別,都不夠柯書記他老人家看的,你胃疼個屁……”
“……這年頭,查誰不是一拉起一大片的……應百川部長要真是倒了,你看吧,不牽涉到二、三十號官員才怪呢。應百川可是當年任廣江書記帶出來的晚輩……弄的不好,連任老都要驚動呢。”
羅建國聳聳肩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其實童萬秋心知肚明,柯禹州是開國元勛柯國璋的嫡系後人,中央大僚,中紀委常委,目前出任河東省紀委書記其實都算是“臨時下放”,地位根本不在河西省委書記之下,算是高高在天上的人物。
但是,既然這次來了河西,又要牽涉到審查,是個河西體系內的官員,哪怕再事不關己,也會多個心眼的。
如果省委應百川部長真的出事,就像他說的,不挖出蘿卜帶出泥牽連到一大批官員才怪呢。
誰知道呢,一波三折說不定也就會影響到省體育局,自然也會影響到自己和羅建國。
但是,自己這個老朋友羅建國,要論起裝傻充楞來,簡直是省局一絕,就是這麼一副迷糊樣,反而誰都只能笑笑。
他才想譏諷上羅建國幾句,卻聽到局長辦公室門外,似乎有人輕輕的“咚,咚咚”的敲門。
兩位領導同時停了口,童萬秋局長也皺了皺眉頭,心里頭也有點不滿有人敢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但是想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局里的重要領導,是不會來敲自己這扇辦公室門的,只能悶悶的哼了一聲:“進來……”
門“枝呀”打開,果然,是河溪市體育局體育經濟產業處處長禹淳興同志。
禹處長以前是大學體育教師出生,現在已經發福,戴著一副全框眼鏡,臉上的肉更顯得層層疊疊的,歉意然然的探了個腦袋進來陪著笑,卻連門都不敢邁進來:
“童局,哦……羅處長也在呢。”
“哦,是老禹啊,請進啊,別客氣啊……有事?”禹淳興在這局里也算是重要干部了,童萬秋心里再不快,也要滿面春風。
“童局,羅處長,你們正研究工作呢?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打擾了,打擾了,是……首都這次調來的幾個同志今天就全到齊了,在開工作會議呢,明天就要分到各單位去了,薛副局讓我來問問,童局您是不是見見?指導一下工作。”
“首都?”羅建國是一向很和藹的,可能覺得自己這個客人不適合在這種場合下沉默,要跟著搭兩句話讓氣氛更親熱一些:“老禹,是你們局里和首都互調崗位,人才交流的那批職工干部?”
“是,是,每年一次,這是老規矩了,不過今年人多點……”禹淳興處長按理來說,也算是高級干部了,但是對著羅建國,都是點頭哈腰的,依舊小心翼翼,腳掌還是沒有邁進辦公室來,就好像拜訪誰家臥室怕踩髒了似的,只在門口站著。
“這次,那邊來的有幾個人?……”童萬秋局長若有所思,笑眯眯的問。
“十九個人,我們過去是十五個。”
“嗯……級別最高的是誰?”
“哦,今年也沒什麼太高級別的。唉,這個時候,有幾個肯離開首都體育局呢?這次來的……最高級別的也就是一個正科級,叫喻薇的,是個女的。”
“喻……薇”童萬秋眨巴著眼睛回憶著,似乎石川躍也和自己匯報過這個人。
“哦,原來在首都局人事處檔案科的,有個正科待遇,但是只是代科長,還沒落實。是祁陽民局長特地安排的,好像是說,她丈夫也在河溪,這次正好借著人才交流,讓他們夫妻可以團聚。”
“哦,行吧。那就讓薛副局長主持吧,我就先不見了。晚上要不老禹你主持一下,請他們一起,吃個便飯,就算局里為他們接風吧。按照接待標准就好……”
“好,是,是,那我先過去了……”禹淳興笑眯眯幾乎要鞠躬下去,又也對著羅建國點頭示意,依舊連腳步都沒敢踏進來,最終還是沒有踩髒地板就退了出去……
羅建國目送著他合上門,又唑了一口手里的煙斗,看看童萬秋,忍不住又笑罵起來:“首都又和咱們搞人才交流?祁陽民現在是得意啦,搞那麼多事……是說,又要申辦奧運麼?這要是給他輪上了,他這個首都市局局長就要飛黃騰達啦……還不得連升三級?”
“哪有那麼容易。”童萬秋嗤之以鼻的笑笑,端著的架子都略略松弛下來,又恢復了閒聊的狀態:“你當還是1994年呢,現在的人,都刁民的很,有事沒事都要罵兩句政府,何況是首都人民,見多識廣的。奧運?辦過一次就得了,再辦?說不定人家還嫌棄擾民呢。我看這事也就是體育系統的人剃頭挑子一頭熱,總局都很猶豫。這萬一民意沒有把握穩,說不定畫虎不成呢。再說了,申辦奧運?哪怕這次就是合辦好了,這是什麼級別的事?輪得到祁陽民來主持?那是首都市委考慮的事,甚至說白點,是黨中央、國務院考慮的事,是總書記考慮的事。嘿嘿,祁陽民拉著虎皮做什麼大旗……”
“我說老童,每次和你聊天,你這又是省委書記,又是紀委書記,又是中央首長的。哈哈,哈哈……果然不虧是童萬年的親兄弟啊,和我們這種小人物……哈哈……就是不是一個級別的。”
“你看你又來了,什麼親兄弟……我都說了麼,我和萬年之間啥聯絡都沒有。我們就是一個宗,八竿子打不到的遠房親戚。這都是當初他媽的流行改名,他那年倒霉丟官,分去了萬年集團,居然就給自己改名叫‘童萬年’,說什麼‘與國營企業同興替、共存亡’,哈哈……鬧得我們宗里很多人跟著起哄,我也就改了,稀里糊塗的用了現在這麼個名字。當時還覺得……哈哈,挺一片肝膽滿腔熱血家國天下的,現在想想,要多傻有多傻了……其實,童萬秋是童萬秋,童萬年是童萬年,他童萬年是什麼人物?如今是西園里出出入入的紅色企業家,黑白紅三界通殺的大人物,就連擦屁股紙,都說不定是總理留下的。能給我這種小角色透這種風?我們兩啊,一年都見不了半面……指望他?我還不如指望你呢老羅。”
“不是你那手眼通天的哥,那像柯書記秘密來河西這種事,誰你和嚼的舌頭?”
“這啊,上周幾個朋友在燕子樓小聚聚,啊……那個……西體的雷總雷麟聊天說起的麼。”
“哦……他們幾個人啊,什麼夏婉晴啊、雷麟啊……一個個做生意的,耳朵都伸的太長了,省委領導接待中紀委領導,他們都要打聽?管他們什麼事?”
“唉。你別這麼說啊,雷麟還是挺不錯的麼……我就說了一句,市里那個‘溪江杯’缺個補充贊助商,他就給我拉蓬扯线的搞定了……三十萬,也不是個小數目了,就買幾個鬼都不看的破廣告牌,這就是企業的社會責任感麼。他還是很懂的麼?哪像市里的其他民營企業,一聽說是體育部門,倒杯水都舍不得多擱茶葉……操。”
“哈哈,想開點吧……老童啊……你這都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在說些啥啊……”
童萬秋撓撓頭,將最後一口煙沫子從嘴里呸出來說:“我就是東拉西扯朋友閒談聊聊天唄……我的大處長,咱們抽個斗,聊個天,不就是山南海北麼……你非要每次都聊業務啊?喏……聊業務,今天晚上,卓依蘭訪談那個什麼Bladwin的節目要播了。倒是和體育業務相關了,可是離我們十萬八千里,我們打聽得著麼?”
倒是說到這兒,羅建國臉上的肌肉卻抽搐了一下,似乎擰了擰眉頭:“你還別說,到這個事……你在市局就知道的少了點……其實這個事,還真和我們省局息息相關呢?”
“啊?哈哈……難道是咱們省局里哪個干部,去參加那個色情派對了啊?哈哈……這可爽翻了啊……哈哈……”
“胡說八道啥呢,我說的是一些破爛媒體,好像在造謠別的……靠,遠在法國的派對,我們去參加個屁啊。再說了,當領導的,去強奸女運動員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你當還是陳處在的時候呢?”
羅建國也不過是朋友閒談,但是一句漏出,兩個人的臉色,都略微變了變。
時至今日,昔日陳處長那點事,依舊是省局里最忌諱的話題。
兩個人略呐呐了十幾秒,還是童局長打破了沉默,又吐了一口濃白的煙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也不知道……那個小陸同學,現在怎麼樣了……”
濃烈、清香的煙霧,彌漫開來,一陣又一陣,讓兩個領導,如同飄蕩在雲朵之中……像兩個正在指點江山的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