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前輩?”
聖子見到橘貓鑽進屋子,先是一愣,繼而喜色浮動,低聲道:“前輩怎麼來了,不是說最近幾天都不見面嗎。”
橘貓口吐人言,道:“是讓你別來見我,沒說我不見你。”
頓了頓,他納悶道:“你怎麼認出是我。”
“前輩之前不是說過,以心蠱控制了一只貓潛入柴府,遇到了柴賢嗎。”李靈素笑道。
然後,聖子發現橘貓僵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我說錯了什麼話嗎?李靈素臉色茫然……
該死,我不知不覺也染上金蓮道長的嗜好了?!不,我沒有,主要是因為貓能飛檐走壁來去如風,狗根本潛入不了柴府……
哪怕潛進來,也可能被和尚宰了做成狗肉火鍋……許七安心情復雜的嘀咕。
李靈素有很多問題想咨詢,但見高深莫測的前輩,突然開始思考人生,他不好打擾,只能干巴巴的等著。
俄頃,許七安緩過神來,道:“倒杯茶,我有點渴。”
渴的不是他,是貓,但飢渴的感受同步反饋給了附身其上的許七安。
李靈素當即翻開倒扣的茶杯,滿了一杯溫水。
橘貓順勢進來,躍上桌面,它沒有即刻舔舐茶水,而是看了眼凌亂的床鋪。
貓的嗅覺是人類的數十倍,因此他輕易聞到了糖味。
苦苦忍耐情蠱副作用的許七安,“呵”了一聲:“日子過的逍遙快樂啊。”
聞言,李靈素臉色垮了下去,愁眉苦臉:
“前輩,你何時替我取出情蠱?我現在每次看到杏兒,就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腦子里想的全是她,她勾勾手指頭,我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
他邊說著,邊摟住了自己的腰。
老凡爾賽了……許七安面無表情,語氣冷漠,道:
“等事情解決,我會替你解除子蠱,現在解除會打草驚蛇,讓柴杏兒發覺。”
也只能這樣了!李靈素嘆息一聲,想著改天煉一爐丹藥,補一補腎,他隨後想起地窖的事,道:
“方才有人通知杏兒,說地窖被人闖入,柴建元的屍體遭人解剖。”
說著,他壓低聲音:“前輩,是你做的嗎。”
許七安點頭。
果然是他……得到正確答案的李靈素連忙追問:“可有查出什麼?”
“柴賢極有可能是柴建元的私生子。”許七安說道。
他隨後看見李靈素臉色發生劇烈變化,睜大眼睛,震驚又不敢置信的模樣。
隔了一陣,李靈素壓低聲音:“確定嗎?”
“柴賢有六趾,柴建元也有六趾,可能是遺傳,不然沒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李靈素沉默半晌:“難怪柴建元非要把柴嵐嫁到皇甫家,他不可能同意柴賢和柴嵐的婚事。”
他猛的反應過來,“柴賢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很好推斷,如果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的身份,就不會愛上柴嵐。
“不,也有可能他知道,因此一怒之下殺了柴建元,埋藏自己是私生子的秘密,然後獨占柴嵐。”李靈素腦洞打開。
出拳要講章法,推理要符合邏輯……許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嗤笑道:
“你怎麼斷定柴賢知道自己身份,又怎麼斷定柴賢知道柴府只有柴建元知道他私生子的身份?六根腳趾雖然隱秘,但最親近的人、長輩,多半是知道的。”
李靈素表情一僵:“也是哦。”
橘貓安舔了幾口茶水,繼續說道:“另外,柴建元死前有中毒跡象,因此才被殺死在書房里。下毒的多半是親近的人。”
“前輩懷疑的是……”
許七安迎著李靈素質詢的目光,點了點貓頭:
“沒錯,我懷疑是柴杏兒。那種毒非一般人能煉。除非是毒蠱師親自出手。柴杏兒不是去過南疆嗎,還求了情蠱。”
李靈素臉色變的難看。
他自認對女人還是很挑剔的,但凡有過情緣的紅顏知己,都有獨特的氣質和性格,且容貌身段都必須出挑。
其次,性格方面,決不能是大奸大惡之徒,否則三觀衝突,無法談情說愛。
就算是東方姐妹也不是嗜殺之輩,雖說在雷州時與徐謙多有衝突,但那是立場不同,廝殺在所難免。
在他的認識里,柴杏兒有心機有野心有手腕,氣質宛如結著哀愁的丁香花,楚楚可憐,本質上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但柴杏兒絕不是道德淪喪之輩。
可這段時間以來,隨著案情的深入調查,他對此漸漸產生懷疑。
“我過來不是找你閒聊的。”
橘貓安抬起爪子,拍一下桌面,打斷了李靈素發散的思維。
“前輩請說。”
李靈素低聲道。
“柴建元為什麼要隱瞞柴賢的身份,你有想過嗎?”
李靈素一愣,過了幾秒才明白徐謙的意思,對於一方勢力的家主,私生子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可為什麼柴賢是以義子的身份養在柴府這麼多年?
李靈素沉吟道:“如果不是柴建元的原因,那問題就是出在柴賢身上,他的身世有秘密?”
橘貓安輕笑一聲:“答案揭曉前,任何假設都有可能,但要記得去求證。我記得道門陰神在遠古時代充當著城隍的職責,專勾人魂魄。”
李靈素“嗯”了一聲:
“遠古時期,有兩套規矩,一套是陽間律法,一套是陰間因果之報,道門掌陰法。不過後來這套陰法漸漸衰弱,直至廢除。
“是了,這段歷史我在天宗的古籍里看過,但一直沒想透徹,前輩可知?”
徐謙這樣的老怪物,肯定知道很多別人不知的隱秘。
橘貓安沉吟一下,結合自己從古屍那里得來的隱秘,說道:
“遠古時期,只有兩種修行之法,一種是武道,另一種是“道”,道門的道。道術體系比武夫體系更加完善,也更早。
“換而言之,遠古,是道術的天下。這便是陰法存在並盛行的環境。
“可漸漸的,武道開始昌盛,南疆人族琢磨出了蠱術,佛陀證道,巫神出世……道術再難主宰天下,陰法自然也就絕跡。”
至於儒家和術士,則是近代才出現,儒聖是兩千多年前的人物,術士則與國同齡六百載。
遠古時期只有武道和道術……這就能理解陰法的出現了,後來各大體系出世,再不是道門說了算……徐謙真是個老怪物啊,知道這麼多隱秘。
李靈素感慨道:“我道門當年也是無比昌盛的,而今衰弱成只有道門三宗。”
他邊說著,邊看向徐謙,想再打探出一些隱秘。
許七安不搭理他,淡淡道:“言歸正傳,道門的入夢法術,可能如夢巫一般,夢中審訊?”
李靈素皺眉沉吟:
“做不到夢巫那般絕對主宰夢境,陰神入夢勾魂,只能勾凡人,或與自身品級相差極大的弱者。審訊的話,若對方是個凡人,亦能做到。
“前輩如果想讓我審訊杏兒,別說我修為還沒解封,縱使全盛狀態,怕也做不到。杏兒是五品化勁,除非是四品夢巫出手。”
橘貓安搖著貓頭:
“不是她,是柴建元的兒子,你挑一個最弱的審訊。問一問他關於柴賢的事。柴賢年少被帶回柴府,與柴建元的子女一起長大,沒人比他們更了解柴賢。”
李靈素點點頭,表示沒問題,似乎想起了什麼,道:
“對了,前輩,昨天夜里,我發現杏兒深夜離開了許久,大概有兩刻鍾才回來。我陰神出竅跟蹤她,發現她往南院深處而去。
“武夫的直覺過於敏銳,我沒敢跟的太近,所以不知道她去了南院哪里。”
橘貓安的貓臉,露出凝重之色:“什麼時辰?”
李靈素道:“大概子時。”
啊,你這個腎虧的狗渣男,又啪到這麼晚,你不腎虧誰腎虧……許七安緩緩點一下貓頭:
“我知道了。”
根據他和教坊司花魁深夜暢談人生的經驗,每次談完,花魁們都是大汗淋漓,極度疲憊,立刻睡去。
柴杏兒大半夜不睡覺,離房而去,絕不正常。
晚上召集柴府的蛇蟲鼠蟻,好好調查一番……許七安心道。
他漸漸喜歡上七絕蠱,手段多,能力強,詭橘多變,很好用,也很有逼格!
不像武夫,遇到問題,直接莽,容易打草驚蛇。
……
夜里。
三水鎮是位於湘州城北面二十六里的大鎮,鎮子人口有八千之多,三水鎮背靠崇山峻嶺,山中多藥材,因此鎮上的百姓多以采藥種藥為生。
鎮上最大的藥商是一個叫“藥幫”的組織,幫主是個煉神境的高手,勉強上得了台面。
屠魔大會時,藥幫也參與了,積極響應官府和大勢力的號召,派出三十名幫派成員,加入民兵隊伍,徹夜巡邏。
除了官府組織的民兵,以及藥幫成員,巡邏隊伍里還有一位佛門僧人。
正是當日在屠魔大會,大放異彩的武僧淨緣。
巡邏隊伍總六十人,十人為一隊,手持火把,在鎮子各處夜巡。
陳耳是藥幫的小執事,底下管著十號人,在藥幫,執事是中層,也是最累的頭目,專門處理一些瑣碎事件。
遇到不能解決的,或無法決定的,便匯報給幫派高層。
“大師,多虧有你加入,兄弟們都放心多了,夜里巡邏膽兒倍增。”
手持火把的陳耳,側頭看向身邊的武僧。
這位五官立體,眼睛深邃的西域武僧,淡淡道:“只是這里更方便撤離而已。”
陳耳沒聽懂,再問時,年輕的武僧閉口不答,沒有理會他。
這里更方便撤離?什麼意思,西域的和尚脾氣真古怪……陳耳心里嘀咕幾句,干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淨緣雙手合十,步伐穩健,走在前頭。
鎮子北邊有一條小河,貫穿小半個鎮子,沿河是一座座民居,寒風迎面而來,巡視了兩刻鍾後,這支隊伍穿過石板橋,來到河邊的酒肆。
這里是藥幫的產業,燉著火鍋,溫著濁酒,專給巡邏隊伍作歇腳用。
隊伍里都是些習武的好手,但除了執事陳耳是煉精境,其他人沒有品級。因此需要這樣一個酒肆休息,喝酒暖身體,不然很容易得風寒。
“這見鬼的天氣,初冬就已經這麼冷了。”
陳耳罵咧咧的進入酒肆,悶頭先灌幾口藥酒,回頭招呼道:“兄弟們,進來喝酒,半炷香後繼續巡邏。”
隊員們紛紛入座,大口吃著豬下水,喝著三水鎮獨有的藥酒,抱怨著這見鬼的天氣。
陳耳不忘諂媚道:“大師,這是我們三水鎮獨門秘方釀造的藥酒,您暖暖胃。”
淨緣頷首,默不作聲的喝酒吃肉,身為武僧,吃飯怎麼能少了肉食。
喝了幾口酒,他閉上眼睛,凝神感應周遭,沒有發現異常。
淨緣在三水鎮夜巡已有兩夜,之所以選在這里,是因為此地背靠蒼茫山脈,鎮外還有河。
非常適合撤退、逃跑。
當然,不是淨緣逃跑,而是那個為非作歹之徒逃跑。
“此人煉屍多日,怕已到了瓶頸,斷然不會放過你這具金剛體魄,安心待著,那人自會前來。”
這是淨心說過的話。
淨緣認同師兄淨心的決定,也認為這是最快的,引出幕後之人的辦法。
“行屍沒有呼吸和心跳,也不存在殺意和惡意,但‘他們’只要大規模行動,就會有動靜,比如腳步聲……”
淨緣沒有察覺到異常,睜開了眼睛。
“今年這個冬天難挨啊,不知道又要凍死多少人。”
一個漢子灌了一口酒,搖頭感慨。
“呦,你張牛子還是個為國為民的好漢啊,不如把家底都捐給官府賑災吧。”
“捐給官府?那還不如直接在大街上撒銀子呢,至少鄉親們還能搶到幾個子兒。捐給官府的話,鄉親們錢拿不到,反倒是官老爺府上又添一名小妾。”
眾人紛紛調侃。
“就是就是,張牛子不如捐給我吧,我還沒討到媳婦呢。”
說話的是個身材瘦小,有幾分鼠相的男人。
張牛子罵了句俚語粗話,道:
“你李二娶不起媳婦,但你會睡自家嫂嫂啊,嘖嘖,娶媳婦的錢也省了。媳婦哪有嫂子好,老話說,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什麼來著?”
“好玩不過嫂子!”有人接了一嘴。
眾人哈哈大笑,酒肆一下就熱鬧起來。
李二的大哥和大部分鎮民一樣,采藥種藥為生,某次上山采藥跌下懸崖,大難不死,但一雙腿就此廢了,整日臥榻在床。
家里沒了干活的男人,生活質量急劇下降,李二的嬸嬸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婦人。
沒到半年,就和李二搞上了。
陳耳聽著下屬們相互嬉笑怒罵,眼角余光瞥見淨緣放下酒杯,側頭看來。
耳邊緊跟著想起武僧的聲音:“湘州冬天都這般嚴寒?”
陳耳連忙正過身,以示尊敬,恭敬回答:
“哪能啊,要是每個冬天都這樣,湘州百姓還怎麼活?今年特別冷,這才入冬不久,夜風便刮骨一般。再過半旬,屋檐下都要結冰棱子了。”
說著,陳耳舉杯一飲而盡:“也不知今年冬天會凍死多少人,不過,哪年冬天不死人?這世道也就這樣,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唉,柴賢那個挨千刀的,害大伙大冷天的出來巡邏,我看他早就溜走了,哪還敢在湘州待。”
陳耳喋喋不休的嘮叨,半炷香時間很快過去,他抓起短刀,吆喝道:
“別喝了別喝了,麻溜的起來,都給老子巡街去。”
“啊,這就半炷香了嗎?我感覺才坐下來。”
“再喝半炷香吧,這麼冷的天,那狗日的柴賢說不定在哪個女人的被窩里快活呢,肯定不會出來搗亂。”
巡邏成員們七嘴八舌的抱怨。
這時,淨緣耳廓一動,聽見了輕微的,不同尋常的水流聲。
“閉嘴!”
淨緣喝道。
滿堂的嘈雜聲為之一靜,沒人敢說話,都茫然的看著他。
淨緣沒搭理他們,閉上眼睛,把聽力放大到極致。
“嘩啦啦”的水聲傳入耳中,與正常的水流聲音不同,更像是暗流,十幾數十的暗流……
不,不是暗流,是有什麼東西,沿著酒肆外的小河,朝這邊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