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趾,柴賢?!
這是許七安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並為此震驚的腦海刹那間閃過無數念頭,無法冷靜思考。
幾秒後,他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仔細審視柴建元。
第六根腳趾明顯畸形,緊貼著小趾,丑陋又難看。
他摸了摸柴建元的臉,確認沒有易容,想判斷一具屍體的年齡,除了最直觀的容貌,還有其他方法。
比如膚質,骨骼,牙齒等,中年人和年輕人的區別是非常大的。
對於經驗豐富的許七安來說,要判斷這具屍體是誰,並不難。
“真的是柴建元,他也有六根腳趾,有趣了……”
許七安撬開屍體的嘴,看完牙齒後,嘿了一聲……
柴賢有六根腳趾,柴建元也有六根腳趾,是巧合嗎?
“柴建元只有柴賢一個義子,柴賢是孤兒,父輩與柴建元沒有關系。而柴建元本身有兒有女,只有一個義子,說明他本人沒有廣收義子的愛好。
“這些本來沒什麼,可以理解為柴建元和柴賢投緣,但兩人都有六趾,這就很有意思了。
“按照柴杏兒以及柴府其他人的說法,柴建元死活不同意柴賢的請求,執意要將柴嵐嫁給皇甫家。雖然利益最大化的說法也算合理。
“但把女兒嫁給義子,親上加親,讓義子徹底死心塌地為柴家效力,同樣也是合理的。把女兒嫁給義子、愛徒的現象比比皆是。
“可是,如果這個義子是私生子呢?
“倘若柴賢是柴建元義子的話,兩人都六根腳趾,這麼明顯的特征不可能瞞住所有人。柴杏兒知道柴賢是柴建元的私生子嗎?
“若是知道,那麼她殺兄嫁禍柴賢,可謂一石二鳥啊。因為照劇情發展下去,柴賢最後肯定會成為柴府的繼承人,成為柴家家主。”
就在許七安的推理漸入佳境之際,他忽然意識到一個不合理的Bug。
“等等,如果柴賢是柴建元的私生子,那柴建元完全沒必要隱瞞,一個實力強大的化勁武夫,一家之主,有私生子怎麼了?
“完全可以堂而皇之的公之於眾,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江湖勢力也不是注重繁文縟節的豪閥望族,要考慮禮義廉恥和名聲。
“除非有什麼原因,讓柴建元不得不隱瞞柴賢的身世。
“柴賢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則不會喜歡上自己的親妹妹。而如果知道,那麼“為了愛情”的作案動機,就不存在。
“因此,只要見到柴賢,問清楚他是否知道自己身世,殺害柴建元的凶手基本就可以判斷了。”
他一邊嘀咕著,一邊取出地書碎片,輕扣背面。
太平刀從鏡內世界鑽出,發出“嗡嗡”的鳴顫聲,傳達出委屈和興奮兼具的意念。
然後,它自動脫離刀鞘,刀尖“叮叮叮”的往許七安背上撞,以此來表達熱情。
“別撞了別撞了,疼死我了……”
許七安反手握住刀柄,刀尖抵住柴建元的喉部,用力劃開。
柴建元被煉成了鐵屍,想要解剖,就得太平刀這樣的絕世神兵,才能精准、鋒利的割開皮肉。
他之所以解剖,是懷疑柴建元死前中毒了。
理由有兩點:一,柴家沒有四品。
不管是柴賢、柴建元還是柴杏兒,都是五品化勁。
眾所周知,武夫出了名的耐操,哪怕偷襲,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殺死對方。
而一旦無法快速解決戰斗,柴府中的高手絕對會瞬間反應過來,因此不會出現“趕到書房時,發現家主被柴賢殺死”這樣的情況。
二,柴建元身上傷勢極多。
柴建元確實沒有被瞬殺,經過剛才仔細的檢查,除了致命的心髒創口,柴建元身上的暗傷極多。
這證明他死前經歷了極為激烈的戰斗。
那麼,在什麼情況下,會造成戰斗激烈,卻又迅速結束的現象?
單方面毆打。
柴建元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被單方面施暴,很快被破開了銅皮鐵骨的防御,死在凶手的屠刀之下。
合理的解釋是,柴建元中毒了。
暗紅色的血肉被割開,檢查完喉部,沒有發現明顯的中毒跡象。
於是他又割開胃袋,終於有了發現。
柴建元的胃袋里,殘留著微黑色的物質,這些物質更像是毒素和胃酸反應之後形成。
許七安通過毒蠱的能力做了初步解析,只解析出三種毒草的成分,時間隔的太久,再多就不行了。
這三種毒草具備致幻和麻痹神經的作用。
“復合性毒藥,相當高級,以這個時代的制藥水平,復合性毒藥基本是簡單粗暴的把幾種毒藥混合。這樣勢必會產生氣味和顏色,不管以什麼方式下毒,都瞞不過武者的危機預感和敏銳的嗅覺、味覺。
“這毒藥應該是無色無味,一般人煉不出這種水平的毒藥,只有兩種職業可以,術士和毒蠱師。對了,柴杏兒,她在李靈素體內植入了情蠱。
“她去過南疆求情蠱,再求一味能無聲無息毒倒化勁武夫的奇毒不難。”
想到這里,他不禁捏了捏眉心,能煉出這種毒藥,直接毒殺柴建元不是更干脆利索?
何必多此一舉呢。
許七安是個聰明人,立刻想到原因:“當然不能毒殺,毒殺了的話,怎麼證明人是柴賢殺的?”
這是一個局,針對柴賢的局。
“現在有一個快速推進案情的辦法,那就是抓住柴杏兒,嚴刑逼供。”
許七安旋即打消這個念頭,首先,他沒有望氣術,也沒有佛門的戒律能力,浮屠寶塔第一層是“不殺生”戒律,是固化的。
“不殺生”和“不說謊”顯然沒關系。
塔靈更不會戒律法術,塔靈就是浮屠寶塔,不可能施展出浮屠寶塔沒有的能力。
心蠱能短暫影響智慧生靈,柴杏兒是化勁武者,心蠱目前的力量還不足以讓她有問必答。
其次,一定對柴杏兒對粗,聖子的態度還在其次,事後她肯定因此翻臉,把徐謙的存在告訴佛門。
這樣的話,淨心的重心就從除魔衛道,轉移到自己身上,甚至直接聯絡度難金剛。
如此一來,別說查案,連龍氣都會被佛門奪走。
“今晚就在這里將就一下吧,正好借助地窖里的屍氣溫養屍蠱。”
許七安盤坐在地,背靠著牆壁,兩側的屍體靜靜站立著。
他在這樣寂靜又可怕的環境里怡然自得,感覺就像回了家一樣,屍蠱在這一刻得到無比強烈的滿足。
許七安後頸處,微微鼓起,俄頃,一只蟑螂大小的蟲子鑽破皮膚,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
它們是七絕蠱孕育出的屍蠱子蠱。
屍蠱現在最多只能孕育出四只子蠱,其中一只寄生在了三花寺首座恒音屍體上,剩下三只剛剛誕生。
子蠱們剛一出世,便興奮的朝周圍的屍體爬去,兩只就近原則,選擇了距離最近的鐵屍。
剩下一只,在密室里裝了幾圈,選擇了一具胸口微微鼓起的女屍。
“小伙子有前途!”
許七安嘖了一聲,然後閉上眼,感應了一下三具鐵屍的情況。
他們體內毫無生機,兩具鐵屍只保留肉身原本的力量和防御,女屍則保留身前部分能力——對危險的預知。
這種能力可以直接回饋給操縱屍體的主人。
這意味著女屍是在死後不久,便立刻煉成行屍,因此保留了部分能力。
“行屍的使用壽命不超過五年,煉屍手法有點粗糙啊,不夠正宗。也對,柴家先祖是南疆奴隸出身,不管是偷學,還是得了屍蠱部的傳授,肯定都無法正宗的秘術。”
許七安收回對子蠱的控制,專心分析今夜的收獲。
“柴賢極有可能是柴建元的私生子,但因為某些原因,柴建元一直隱瞞了他的身世。”
“柴建元死前中毒,這才被人殺死在書房里,下毒者是親近之人,柴賢、柴杏兒,以及那位失蹤的柴嵐都有可能。”
“接下來要查的方向是,柴建元為何隱瞞了柴賢的身世;調查柴杏兒,嗯,這一點就靠海王聖子了。”
他一邊思考,一邊吸納地窖里的屍氣,溫養屍蠱。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一絲異動,立刻睜開眼。
蠟燭已經燃燒到尾部,再過片刻就要燃盡,微弱的火光中,女屍趴在地上,撅起臀部。
一具男屍趴在女屍背上,另一具男屍則趴在“他”身上。
你們在做什麼啊……許七安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當即以“母蠱”絕對的威嚴,控制住了三只子蠱,終於明白它們想做什麼。
它們在做本能的繁衍。
搞什麼啊,交配不脫衣服的嗎,呸,當只工具蟲不是很好嗎,工具要有工具的自覺,你們是沒有交配權的……許七安制止了這種喪心病狂的行為。
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何有些屍蠱師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與行屍發生超出主人和傀儡的關系。
那是受到了屍蠱繁衍本能的影響。
……
同樣的深夜,遠在雷州的聞人府。
大小姐聞人倩柔的閨房里,炭火熊熊,室內溫暖如春,五官柔美,除了發跡象偏高,基本沒有什麼瑕疵的聞人倩柔,蓋著錦被,呼吸綿長。
“姑娘是聞人倩柔?”
平淡中透著冷漠的聲音,驚醒了睡夢中的聞人倩柔。
她霍然起身,警惕的環顧室內,並高喊出聲:“來人!”
喊人的同時,她看清了室內的不速之客,共三人,分別是穿著玄色道袍,一絲不苟的中年道士;穿羽衣,戴蓮花冠,看不出年紀,但美若天仙的坤道。
以及雙十年華,英姿勃勃,俏麗動人的少女。
少女雙手被一根繩子捆綁著,繩子的另一端握在蓮花冠女道士手里。
為什麼在別人的夢里,我還要被師父捆著……李妙真無力的吐槽了一句。
“你們是什麼人?”
聞人倩柔沒有喊醒丫鬟和侍衛,這讓她意識到桌邊的三人身份不凡。
“貧道法號玄誠,乃天宗無望峰主,姑娘可識得李靈素?”
中年道士淡淡道。
另外兩個坤道則沉默不言。
“你是……”
聞人倩柔表情略有變化。
“李靈素是我弟子。”
玄誠道長淡淡道。
聞人倩柔大驚失色,掀開被子下床,行跪拜大禮:“弟子聞人倩柔,見過師尊。”
聞人倩柔知道李靈素是天宗聖子。
嘖嘖,這是以兒媳婦自居了啊……李妙真側頭看一眼師伯的反應,沒什麼反應。
玄誠道長面無表情:“半個月前,李靈素曾到過雷州,如今去了哪里?”
聞人倩柔搖搖頭,“李郎怕連累我,並沒有告之去向。”
怕玄誠道長不清楚情況,她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耐心聽完,盡管來此之前,他們已經調查的一清二楚。
等聞人倩柔說罷,玄誠道長問道:
“聞人姑娘可知那徐謙的身份?”
聞人倩柔搖頭:“那位前輩身份神秘,就連李郎也不太清楚,只知是活了幾百年的前輩,與司天監的監正關系匪淺。”
“與監正關系匪淺?”
玄誠道長皺了皺眉,這倒是他不曾調查出來的。
聞人倩柔點點頭,解釋道:
“李郎說,那位前輩不但和監正關系不一般,還與監正對弈,贏了監正一局,是真正的高人。並且,那位高人能使喚監正二弟子孫玄機,地位可見一斑。”
贏了監正一局……玄誠道長和冰夷元君對視一眼,冷漠淡泊如他們,也不禁有些詫異。
贏了監正一局,活了幾百年的高人……是他了,是他沒錯,這熟悉的風格……李妙真差點雙手捂臉。
許七安這混蛋,說大話的臭毛病還是沒改,以後被李靈素知道真實身份,看他怎麼做人……不,以他的陰險程度,李靈素估計已經“漏洞百出”,真實身份揭曉後,李靈素才真正沒臉見人……想到自己的遭遇,李妙真忿忿的想。
玄誠道長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聞人倩柔想了想:“聽李郎說,徐前輩有恩於他,正是這位前輩,將他從東方姐妹手中救出,讓他脫離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玄誠道長微微頷首,又問了幾句後,淡淡道:
“攪了姑娘清夢,還望見諒。”
說罷,三人一起消失在房內。
聞人倩柔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一時間分不清剛才發生的是夢境,還是真實。
……
雷州城,某處客棧。
盤坐在大床上的玄誠道長,以及盤坐在小塌的李妙真師徒,三人同時睜開眼。
“師妹可曾聽說過,超凡境界中,有一個叫徐謙的?”
玄誠道長皺著眉頭,提出疑問。
冰夷元君搖頭:“我等避世不出,不問紅塵,消息難免阻滯。不過,這世上能勝監正一局者……”
她想了想,道:“恐怕連天尊都不敢說一定可以。”
玄誠道長“嗯”了一聲,沒什麼表情地說道:
“或許是監正未出全力,這里面有太多可能,不必執著。為今之計,是要循著此人的蹤跡,找到李靈素。”
冰夷元君接話道:
“可以確定此人並無惡意,不過李靈素若是不肯跟我們回去,這個徐謙,多半會阻止。我們如今不知道他深淺,三品便罷了,我二人足矣。若是二品,乃至一品……”
如果是二品的話,就得好言好語的商量。如果是一品,對方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想要帶走李靈素,只有回山請天尊出面。
冰夷元君視线的余光察覺到李妙真抿著嘴,一臉憋笑的模樣。
這位看不出年紀的大美人淡淡道:“妙真,你笑什麼。”
“我沒笑!”
李妙真不承認。
“你想笑。”
冰夷元君語氣冷漠。
“師父,我沒有,我是天宗聖女,修的是太上忘情,等閒不會笑。”
李妙真冷漠無情的姿態。
不行了不行了,我快忍不住了……李妙真身體里的小靈魂在拍著大腿狂笑。
冰夷元君冷漠的看她一眼,轉頭又和玄誠道長說起正事。
“根據我們打探來的情報,那徐謙奪走了三花寺的浮屠寶塔,佛門不會就此罷休。打探出西域僧人的去向,或許就能追蹤到徐謙。”
冰山大美人淡淡道。
師父還是一如既往的冰雪聰明啊……李妙真感慨。
……
清晨。
李靈素還在沉睡,被一陣短促的敲門聲吵醒,以及一位女子的叫喚聲。
“姑姑,姑姑大事不好。”
柴杏兒睜開眼,氣質清冷柔弱的美麗人妻姿態慵懶,柔聲道:
“李郎,幫人家開門去。”
李靈素皺了皺眉:“先穿衣吧。”
柴杏兒搖頭,聲音慵懶無力:“都說了有急事,快去快去。”
女子穿衣比較麻煩。
李靈素披上一件袍子,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的是個柴家的女性,叫柴萍,穿著利索的短打,有修為伴身。
柴萍滿臉焦急,但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李靈素俊美無儔的臉上,以及半敞開的袍子里,肌肉勻稱的胸膛展露在少女眼前。
柴萍強迫自己挪開目光,行了一禮,然後跨過門檻,進了屋子。
此時的柴杏兒已經坐起,正穿著白衣里衣,遮住嫩綠色的肚兜。
“姑姑,地窖又被人闖入了。”
柴萍匯報道。
柴杏兒穿衣的動作不停,鎮定自若:“可有屍體被盜?”
“沒有,但家主的屍體被人解剖了。”柴萍說道。
柴杏兒的手微微一頓,緩緩點頭:“知道了。”
她打發走柴萍,穿好羅裙,素手捻起玉簪,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髻,道:
“李郎,我去地窖看看。你若還困,便再睡一會兒。”
李靈素“噢”了一聲,突然拉住柴杏兒的手。
在她困惑的目光中,把她拽入懷里,接著,在柴杏兒白皙細膩的臉頰,用力“吧唧”一口,笑道: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柴杏兒怔怔的看著他,眼里似有水光閃爍,嫣然一笑。
房門再次關上,李靈素一人坐在桌邊,想著柴萍匯報的事。
“柴建元的屍體被解剖了?應該是徐前輩做的吧,他說過要查清楚這個案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收獲……”
李靈素忽然涌起期待感,想立刻找到徐謙,問他查出了些什麼。
正想著,沒有鎖的房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只橘貓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