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似乎在楚州城潛伏許久,就等著這一刻奪去鎮國劍。
他穿著青色的袍子,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粗劣的玉簪束起。
雖然有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可他握著鎮國劍,獨自面對在場六位絕頂高手時,那冷靜從容的姿態,那狂放不羈的眼神,讓所有注視著他的人,自然而然的認可了他的實力。
這是一位可以與六位絕頂高手爭鋒的人物。
該死,鎮北王不但要煉制血丹,竟然還安排了這麼多後手,召集如此數量的頂尖強者埋伏我和燭九……青顏部首領臉色大變,噔噔噔往後退開,然後探出手掌。
掌心“呼”的騰起氣旋,遠處的城牆上,一把把或破損的,或完好的兵刃,宛如游動的魚群,朝著吉利知古匯聚。
嗤嗤……兵刃組成的鋼鐵魚群,在觸及到氣旋的刹那,熔化成亮紅色的鐵水。
鐵水不斷凝聚,排除雜質,重新凝聚成一把常人無法使用,門板那麼大的巨劍。
“大奉皇室還有一位高品武夫?是山海關戰役之後晉升的高品?不可能,大奉皇室沒有這樣的人物。可你不是皇室中人的話,你怎麼可能使用鎮國劍?”
巨蟒燭九游動蛇軀,撞倒一座座民舍,在城牆邊緣支起身軀,忌憚的觀察著青衣男子。
燭九問出了眾人的心聲,他們把目光投向穿青衣的年輕人。
但回應他們的是沉默。
渾身充盈血氣,頭頂浮著虛幻戰魂的巫師,當場卜了一卦,而後,他發現鎮北王、吉利知古、燭九,還有地宗道首都在看著自己。
……高品巫師張了張嘴,緩緩道:“占卜不出,他身上有屏蔽天機的法器。”
屏蔽天機的法器?
眾強者審視著青衣男子,充滿忌憚,並對他的身份愈發好奇。
他身上有地書碎片的氣息,他是地書碎片的主人……黑色蓮花中央,那道黏稠膿液的黑色人形,突然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石油般的液體推著他離開蓮花,站在高空,充滿惡意的眼神盯著許七安,咆哮道:
“你是誰,你是誰……”
在場眾高手一愣,有些愕然地宗道首的態度,聽他所言,似乎不認識此人,卻又是認識的。
高品巫師皺眉道:“你認識他?此人是何根腳。”
漆黑人形不理,帶著墮落和惡意的目光鎖定許七安,居高臨下,咆哮道:“金蓮在哪里,金蓮在哪里。”
金蓮?!
他不就是金蓮麼,入魔後的金蓮……高品巫師皺了皺眉。
此人不但拿起鎮國劍,似乎還和地宗有莫大的干系,看地宗道首的態度,似乎是敵非友……吉利知古和燭九不了解地宗的隱秘,只覺得這個不速之客的身份愈發神秘了。
白裙女子專注的凝視著他,也對這件事產生了興趣。她並不知道許七安和地宗道首有什麼牽扯。
這時,許七安緩緩道:“金蓮曾懇求我,助他清理門戶,斬入魔道首。我並未拒絕,只說來日閒暇之時,自會幫他。金蓮欣然應諾。”
“!”
漆黑人形猛的暴退數十丈,惡狠狠的盯著他,像是擇人而噬的猛獸,卻又忌憚獵人的強大。
黑蓮是地宗道首,二品巔峰強者,此人竟如此輕描淡寫的把“清理門戶”四個字付之於口……燭九和吉利知古心里一沉,強大如他們,也不敢有絲毫松懈。
不只是因為對方手握鎮國劍,還是因為他本身的神秘和強大,讓兩位北方強者感到棘手。
真不是說大話?
嗯,看黑蓮的態度,似乎金蓮並沒有徹底入魔,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什麼,但黑蓮口中的那位金蓮,既然懇求了這位神秘強者,那說明他真有這樣的實力……想到這里,高品巫師心里泛起了危機感。
每一位擅長卜卦的巫師,在發現事情發展超出卦象所示後,都會喪失安全感。
……
激烈的戰斗停止了,這邊的動靜引來了城內存活的江湖人士,以及守城士兵的關注。
楚州城作為一洲主城,一個月來,涌入其中的江湖人士數不勝數。盡管剛才的戰斗中死了很大一部分,但依舊有小部分人存活著。
楚州城面積廣闊,他們看不見戰斗現場,但可怕的衝擊波忽然停止,歸於平靜,引來了不少存活者的猜測。
“打,打完了?誰贏了,是蠻族還是鎮北王?”
“肯定是鎮北王,絕對是鎮北王,如果鎮北王輸了,我們統統活不了。”
“過去看看吧?”
“你不要命了嗎,對了,楚州城這些百姓究竟是怎麼回事。”
蠻族騎兵和妖族軍隊纏住了大奉軍隊,但戰況不算激烈,因為城牆已破,各自的首領、親王在城中展開激烈爭斗。
他們已經沒必要生死相向,更多的是相互牽制。
即使是百戰老卒,或凶狂的蠻子,也是愛惜生命的,不做無畏的犧牲。
因此各方將士能抽空旁觀城內動靜。
闕永修站在城牆上,有些不安的看著突兀出現的青衣人,分不清是對方那身與魏淵風格極為相似的穿著,讓他本能的忌憚。
還是因為一位高品強者的插足,會帶來許多不穩定因素。
大概兩者皆有。
“楚州城一定要化作廢墟,城中幸存的人也必須死,包括使團。如此一來,我才能掩蓋屠城的真相。只要沒有證據,有鎮北王護著我,加上我堂堂一等公爵的爵位,開國將領的子嗣,以及這些年鎮守北境的功勞,即使是魏淵和王貞文,也不能拿我怎樣。
“希望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計劃走,此人到底是誰,為何能拿起鎮國劍,皇室還有這樣的高人?不知道他的態度如何,嗯,淮王是大奉親王,他晉升二品比什麼都重要。此人既然能拿的起鎮國劍,說明是大奉陣營。
“想必也會欣喜鎮北王的突破,給予支持。”
闕永修念頭閃爍,不斷分析利弊。
另一邊,楊硯躍上屋脊,眺望極遠處的戰場。
以他的目力,相隔極遠,也能清晰看見場中變化,看見那個不知名的青衣男子,握住了鎮國劍。
楊硯看著那道身影,眼神出現明顯的恍惚。
“楊金鑼,發生何事?為何戰斗停止,你看到了什麼。”
屋脊下,大理寺丞扯著嗓子喊道。
使團里的護衛、士卒警惕四方,防止有妖族、蠻子,甚至鎮北王的士兵殺來。
楊硯收回目光,淡淡道:“有一位神秘高手出現了,他握住了鎮國劍。”
“什麼?”
兩位御史,大理寺丞吃了一驚。
鎮國劍何時出現在楚州的?它不是一直在永鎮山河廟里鎮壓氣運麼。
還有,神秘高手握住了鎮國劍?
怎麼可能。
當年元景帝親自把鎮國劍交給鎮北王,除了他當時已是戰力無雙的強者,還有一個原因,非皇室之人,無法取得鎮國劍的認同。
鎮國劍是大奉開國皇帝的佩劍,隨他征戰四方,一點點凝聚起大奉氣運。
神劍是有靈的。
“那,那人是誰?”大理寺丞顫聲道。
楊硯搖搖頭,低聲道:“他,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魏公,山海關戰役時的魏公。”
說完,他陷入沉默,沒有多做解釋。
“那位神秘高手,是敵是友?”劉御史問道。
“不知道。”楊硯搖頭,而後補充道:
“但既然拿得起鎮國劍,或許,或許是鎮北王的後手之一。”
大理寺丞眼神一黯。
劉御史咬牙切齒道:“所以,屠城是早就謀劃好的,就是為了推淮王一把,讓他晉升二品。為此,可以出動鎮國劍,可以犧牲三十八萬百姓。
“三十八萬人啊,他們上有老下有小,是妻子是丈夫是子女是老人,就這麼死了,全被死了啊……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本官不甘啊。”
親眼所見城中百姓被血祭的一幕,遠比看到公文衝擊力要強無數倍。
幾乎都成劉御史心魔了。
……
鎮北王眯了眯眼,眼睛一轉,笑道:
“你來的正好,打破了我們僵持的局面,北方妖蠻兩族,屢屢侵擾我大奉邊關,燒殺劫掠,眼下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殺了他們,大奉北境將永遠太平。”
他先不管對方是誰,但既能得到鎮國劍認可,便不可能是妖蠻兩族的人。
拉一拉仇恨,以大奉與妖蠻兩族的舊怨說服這位神秘高手,與他聯手先殺了吉利知古和燭九。
至於屠城的事,等他想辦法取回鎮國劍再說。
聽到鎮北王的話,吉利知古和燭九如臨大敵,把大部分心神轉移到許七安這邊,謹防他持著鎮國劍殺來。
“我是來殺你的!”
青衣男子隨後的一句話,讓在場的巔峰高手們一愣,露出驚愕神色。
鎮北王臉上笑容緩緩收斂,銳利的盯著他:“你說什麼。”
許七安不搭理他,緩緩浮空,凝於高出,而後,他的眉心浮現一道漆黑的,宛如火焰的符文。
他的身軀開始膨脹,撐裂衣衫,裸露在外皮膚是非人的漆黑之色,宛如玄鐵鍛造,充斥著爆炸性的力量。
這一刻的許七安,比地宗道首更邪惡,渾身燃起黑色魔焰,如神似魔。
“這,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高品巫師臉色布滿震驚。
九州何時出了這樣一位巔峰武夫?
城牆上,城里,存活的江湖人士、纏斗中的蠻子、北境士兵、妖族,同一時間感受到了這股邪惡的,強大的力量。
這讓他們險些握不住兵刃,心里涌起逃跑的念頭。
“鎮北王,你該死!”
空中,繚繞黑焰,如神似魔的許七安,聲音滾滾如驚雷,仿佛天神宣布的命令。
“鎮北王,你為晉升二品,一己之私,殺戮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一條條人命在因你而死。”
“北境百姓敬你愛你,把你奉若神明,認為是你守護了邊關,讓百姓免遭蠻族鐵蹄。可你是怎麼對他們的?”
“你勾結巫神教,讓他們變成行屍走肉,以巫神教秘法洗練精血,耗時一月,此等暴行,罪大惡極。”
“鎮北王,你對得起愛戴你的大奉百姓嗎,對得起創業艱難的開國大帝嗎,對得起過往先祖的英靈,對的起那三十萬條冤魂嗎。
“你這個畜生。”
一聲聲喝問,響徹雲霄。
許七安說這些話的時候,腦海里閃過一個個中箭倒地的百姓,閃過他們哭喊著求饒,卻被尖刀刺穿心髒。
閃過熱血的書生大聲喝問,遭殘忍殺害後,依舊死死盯著屠夫的目光。
那目光,絕望又悲憤。
閃過把孩子護在身下,卻無法保護他,連同孩子和自己一起被捅穿時,年輕母親絕望痛苦的眼神。
閃過鄭布政使的次子,死亡前疼痛哭泣的臉,閃過鄭興懷嚎啕大哭的模樣。
一條條冤魂在嘶吼,在咆哮,在慟哭。
許七安的三觀在怨魂的哀嚎中搖搖欲墜,今日不殺鎮北王,終究意難平。
……
數萬名北境士卒騷動起來,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說鎮北王屠城?他說楚州城的百姓是鎮北王勾結巫神教做的?”
“這不可能,楚州城的百姓之前還活的好好,是蠻子和妖族攻城時才死的,分明是他們用了陰毒的法術,殺光了城中百姓。”
議論聲在士兵之間響起,回蕩。
有人破口大罵,有人茫然不解,有人激動的替鎮北王解釋,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受限於身份和見識,底層士兵根本不知道鎮北王的謀劃,更不知道煉制血丹的秘密。
即使剛才親眼目睹城中詭異的現象,但他們根本沒這個見識去理解眼前那一幕。
當日屠城的士卒,本就是高品巫師手底下的屍兵。
巫神教能操縱屍體和魂魄,能激發氣血,自然也掌控著洗練精血的手段。但前提是,那些人必須已經死亡,活人是無法被巫師控制的。
以控屍之法洗練精血既隱蔽又安全,這才沒有被蠻族和妖族發現,縱使術士,也被瞞天過海。
因為巫師本就有干擾天機和氣數的能力。
包括那些已經死去的百姓,魂魄被封在體內,直到血丹煉成之時,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底層士卒,如何能理解此中玄奧。
除了這些士卒,存活著的江湖人士,聽著一聲聲喝問,呆若木雞。
而後涌起強烈的質疑,認為那個凶焰滔天的強者是在詆毀鎮北王。
鎮北王戍守邊關十幾年,抵御蠻族,保衛疆土,是大奉武道最強者。他的功績,天下人看在眼里。
突然蹦出一個神秘高手,指責鎮北王屠城,任誰都不會相信。
“滿嘴胡言,真希望鎮北王能斬了他。”
“如果形勢不妙,我等身為白丁匹夫,也要為楚州出一份力,楚州人不怕死。”
“可是,那人拿著鎮國劍啊,我聽說,能得鎮國劍認可的,只有皇室中人,他說的話,不會是真的吧……”
……
“罵的好,罵出老夫心聲。親王又如何,此等暴行,與畜生何異。”劉御史激動的渾身顫抖,唾沫飛濺:
“此人必是我大奉皇室隱藏的高手,他來替天行道,來討伐鎮北王了。”
“直抒胸臆啊,如若犧牲百姓才能換來一位二品,那我大奉活該亡國。鎮北王他錯了,他大錯特錯。”大理寺丞憤慨道。
文官們沒有想到,竟真有強者站出來痛斥鎮北王,將他罪行揭露,並揚言要斬他。
盡管不做好人很多年,可此時此刻,當這個神秘強者痛斥鎮北王,他們心里泛起“邪不勝正”的喜悅。
“百姓可以死於戰亂,死於蠻族和妖族之手,大不了殺回來便是。今日他屠我大奉一城,明日我大奉滅他一部。本就是敵國死仇,不死不休。”
陳捕頭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可百姓不該死在鎮北王手里,他們臨死都認為鎮北王是大奉頂梁柱,是守護他們的英雄。可這個英雄,卻向他們揮動屠刀,攫取他們的精血,只為了自己能晉升二品。何其可悲!
“鎮北王怎麼下得了手,他是個狗賊,是個冷血無情的畜生。”
武夫自有血性,陳捕頭已經全然不顧對方親王身份,只覺得鎮北王死有余辜。
至於鎮北王死後,北境怎麼辦。
呵,一個為了私欲,可以獻祭一座城池的親王,他不死,難道要等著將來晉升一品,獻祭十座城?
蠻族雖有燒殺掠奪,但殺的人反而沒有鎮北王多。
山海關戰役後,蠻族休養生息十余年,而後屢有侵略邊關,也只是小規模的劫掠。沒發生過大型戰爭。
而鎮北王呢?
三十八萬百姓,說殺就殺,說屠城就屠城。
將來他要晉升一品,怎麼辦?
其他人同樣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大理寺丞才悲慟中,發狠的說:希望此戰蠻族勝出。
……
鎮北王面不改色,朗聲道:“閣下是何人,何故血口噴人,汙蔑本王。”
闕永修臉色一變,驟然握緊了劍柄。此人是敵非友,竟是為了殺淮王而來。
“該死,該死,他該死,哪來的狗東西,為何要壞我大事,壞淮王大事。”闕永修怒發衝冠。
聽到鎮北王的話,闕永修心里一動,踏在女牆上,喝道:“眾將士們,今日一切都是妖蠻兩族的陰謀,他們想害我們的鎮北王。”
聞言,北境士卒們恍然大悟,義憤填膺。
“妖族和蠻族不但要害鎮北王,還想汙他名聲,可恨,恨不得殺光這群鼠輩。”
“鎮北王戍守邊關,多年未曾返京,是我等心目中的英雄,大家不要被那人蠱惑。”
“鎮北王不能死,他是大奉軍神,大奉需要他,百姓需要他。”
“我們誓死保護鎮北王。”
北境士卒激起了血氣,大不了一死,也要用屍體為鎮北王鋪出逃生之路。
這時,高空中,許七安拋出手里的鎮國劍,讓它“鏘”一聲刺入地面。
“鎮北王,鎮國劍有靈,它能辨忠奸,識人心。你若是問心無愧,那就問問它,選不選擇你。”
許七安隱隱聽見劍鳴,似在委屈控訴,控訴他拋棄自己。
這一瞬間,遠處的謾罵聲忽然停了。
站在城牆上的士兵居高臨下,死死盯著遠處的鎮北王,盯著鎮國劍,不敢眨眼睛。
在城下的士兵看不見,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到城牆上。
這個時候,除了幾處稀稀拉拉的戰斗還在繼續,大部分人都停止了拼殺。蠻子、妖族還有大奉士兵,一邊相互警惕,拉開距離,一邊分神關注。
鎮國劍只認氣運,不認人,本王身為大奉親王,名聲還在,氣運便還在,怎麼可能無法使用鎮國劍……鎮北王嘴角一挑,朝著高祖皇帝的佩劍,探出了手。
氣機牽引劍柄,就要把它拔出。
眼見這一幕,燭九和吉利知古,以及白裙女子臉色微變,本能的想要阻止,奈何方才一退再退,距離過遠。
此時再想阻止,來不及了。
“嗡嗡……”
突然,銅劍綻放淡金色的光輝,竟震開了淮王的氣機牽引,不讓他碰。
鎮國劍拒絕了淮王……
吉利知古和燭九相視一眼,隔空傳音:
“此人身份不明,但來頭大的超乎想象,不要疏忽大意,縱使他針對鎮北王,多半也不會放過我們。”
“鎮北王死活不論,爭奪血丹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
蓮花中央,漆黑人形驚疑的盯著許七安,此人福緣深厚不假,但並非大氣運之人,怎麼會讓鎮國劍對淮王棄如敝履。
“鎮北王,他到底是什麼人,你們皇室還隱藏了此等高手?是不是你們大奉皇室的某位先祖?”高品巫師悚然一驚。
許多年不曾有過脊背發寒的感覺。
鎮北王臉色鐵青,沉聲道:“從高祖皇帝到武宗皇帝,哪一位巔峰武夫能長生久視?他不是我皇室中人。”
說話間,他身形一閃,出現在鎮國劍前,伸手欲拔。
“嗡!”
淡金色的光芒瞬間炸開,氣浪如海潮掀起,把鎮北王推了出去。一道道劍氣激射在三品武夫的體魄上,濺起密集的火星。
鎮國劍……這把鎮壓大奉氣運的神兵,這把曾經隨鎮北王參與山海關戰役,斬殺敵酋無數的神兵。
竟然,因為鎮北王的靠近,而產生這般的過激反應。
遠處的城牆上,嘩然聲四起。
此刻城牆上足有上萬名士卒,他們遠遠的看見這一幕,看見鎮國劍厭棄鎮北王,抗拒他的觸碰。
眾士卒心里,仿佛有什麼東西坍塌了。
“我看見了什麼?我肯定是中幻術了,我看見鎮國劍在抗拒鎮北王。”
“鎮北王……他真的屠城了嗎?”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兵刃“哐當”墜落,許多士兵痛苦的抱住腦袋,嘴里喃喃自語。
有人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疾言厲色的質問身邊的戰友,希望對方給出不一樣的答案。
卻不料戰友已經崩潰。
信念坍塌了。
鎮國劍是大奉神兵,開國大帝傳下來的利器,在軍伍人士眼里,它的地位無比崇高。
當年山海關戰役,皇帝陛下舉行祭祖大典,親自取出鎮國劍,賜予鎮北王。
這一段歷史至今還在軍中流傳,被津津樂道,成為鎮北王眾多光環中的一部分。
正是如此,鎮國劍拒絕鎮北王的一幕,給了士卒們難以承受的衝擊。
城牆之下的士卒看不到那麼遠,頭頂響起嘩然的瞬間,無數人抬頭望去,然後,他們聽見的不是歡呼,而是崩潰的吼聲。
看到的也不是同袍的笑臉,而是一張張崩潰的臉。
這……
事實很容易猜到,鎮國劍做出了選擇,而這個選擇,對他們來說是巨大的打擊。
這意味著,高空中那位神秘強者說的都是真的,鎮國劍厭棄了鎮北王,因為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他屠殺大奉百姓,他與鎮國劍離心離德。
“人無道,天罰之。鎮北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許七安俯衝而下,裹挾著無邊無盡的怒火,拖曳著滔天的魔焰。
咻……
鎮國劍自動飛起,把自己交在許七安手中,他霸道囂狂,他威風凜凜,他如神似魔……其實真實情況是,他只是一個配音演員。
鎮國劍爆發出刺目的金光,悍然斬向鎮北王。
這位大奉第一武夫臉色陰沉,毫不畏懼鎮國劍的鋒芒,手里長刀反撩。
“轟!”
仿佛數以百枚的火炮爆炸,可怕的衝擊波席卷一切,摧枯拉朽,把周圍房屋坍塌的廢墟都吹的一干二淨。
從城牆俯瞰的士兵,清晰的看見一道圓形氣波擴散,呈漣漪狀散開。凡觸及之物,統統化作齏粉。
這一幕,只能用天災來形容。
鎮北王手里的長刀化作齏粉,這是司天監煉制的極品法器,削鐵如泥,堅韌無比,縱使三品級的戰斗,也能發出鋒利的特點,切割敵人。
但在鎮國劍之下,它脆弱不堪。
赤紅色的巨蟒抓住機會,額頭豎眼轉動,迸射出一道烏光,比閃電快,比念頭疾,咻一下打在鎮北王身上。
鎮北王身軀不可避免的出現僵硬,關節生澀,眼睜睜看著銅劍斬落。
“死!”
遠處的巫師突然伸出手,對准許七安,用力一握。
咒殺術。
繚繞魔焰的不滅身軀如遭受擊,承受了一定的傷害,劈斬的動作也被打斷。
鎮北王趁機出手,一瞬間打出上百拳,拳影密集,因為速度過快,上百拳只有一個聲音:砰!
許七安宛如一顆出膛的炮彈,飛射出去,胸口略顯凹陷,瞬息間恢復原樣。
九條狐尾宛如遮天蔽日的屏障,在許七安身後的高空展開,為他擋住頹勢。
剛於高空中頓住身形,下方風聲呼嘯,一股宛如石油噴泉的黑色粘液衝起,帶著腐蝕一切,汙染一切的架勢,潑向許七安。
轟轟轟……青色巨人狂奔起來,驟然躍起,以蒼鷹搏兔的姿勢撲向黑色蓮花。
手中巨劍化作刺目的驕陽,奮力劈下。
黑色蓮花在沛莫能御的劍罡中崩潰,化作裊裊黑煙,於遠外重聚。
楚州城的地面,在這一劍之下,崩裂開延綿數里,深不見底的裂縫。
“我討厭別人用拳頭打我。”
這次是神殊自己的聲音。
黑色魔軀背後,長出十二條不夠真實的漆黑雙臂,肌肉虬結,每一條手臂都握緊拳頭。
十二只拳頭同時落下,拳勢快如殘影。
每一拳都會在大地上制造出數丈方圓的拳印。
鎮北王快如閃電,時而衝鋒,時而折轉,憑借武者的本能直覺,避開一個個拳頭。
雙方在城中展開激烈混亂,因為人數失衡,不再是一對一的交手,彼此之間更注重配合。
各大體系的法術縱橫交錯,你來我往,打的整座楚州城幾乎找不到完好之處。
房舍化作廢墟,廢墟化作深坑,河流改道,池塘被填平。
自山海關戰役後,九州承平二十載,還是第一次發生這個級別的混戰。
人類城池對於這些幾乎站在巔峰的高手來說,一場戰斗下來,就夷為平地。
這時,吉利知古趁著“己方”三人拖住對手,一個騰躍來到血丹前,從廢墟中撿起了這顆蘊含巨量生命精華丹藥。
“我大奉百姓生命精華凝聚的血丹,你一個蠻子,也配?”
許七安最先殺來,一劍斬在青色巨人手臂,斬出森森白骨,斬的青色巨人痛苦咆哮。
赤中帶藍的鮮血如同噴泉,觸目驚心。
這一劍,險些把三品武夫的手臂斬斷,威力奇絕。
可惜儒家聖人的刻刀遠在京城,又被書院封印,否則我能打十個……許七安心里惋惜。
血丹衝天飛起,九條狐尾卷了過來。巨蟒則直接撲起赤紅身軀,遮天蔽日,似是要把血丹一口吞下。
鎮北王、地宗道首分身、巫師相繼出手,爭奪血丹。
“咔擦……”
多方角逐之下,血丹當場崩裂,被均分成七個小碎塊。
沒有絲毫猶豫,燭九和吉利知古吞噬了血丹,兩人身上的傷勢盡數修復,氣息節節攀升,體魄和氣機竟更上一層。
事已至此,巫師只有吞噬氣血,來維持自身狀態,應對後續戰斗。
鎮北王臉色陰沉,額頭青筋一根根凸起,怒火欲噴。
這本來是他的機緣,他辛苦謀劃的一切,結果卻被眾人分去一杯羹。
這下子,不僅丟了王妃,連血丹都沒了。
真正賠了夫人又折兵。
鎮北王把血丹丟入嘴中,嚼碎吞下,咬的咀嚼肌凸起,仿佛吃的不是血丹,而是許七安。
“大,大師……這些,這些都是我大奉子民的精血。”許七安內心溝通神殊,對吞服血丹產生本能的抗拒。
“我有一招秘術,可以燃燒不滅之軀,讓力量短暫達到巔峰,但需要龐大精血作為燃料。幫你提早結束這場戰斗。”
許七安心里一動:“是你生前的巔峰?”
神殊沉默片刻:“不是,但對付他們足夠了……還有,我並沒有死。”
許七安盯著手里的血丹,腦海里閃過一句話:屠龍的少年終將成魔。
神殊見他默然,不再猶豫,吞下了血丹碎塊。
“好強大的力量,不愧是祭煉三十八萬人而成的血丹,嘖嘖,鎮北王,不如你把煉制血丹的秘術告訴我。我們一起屠城,一起晉升二品如何?”
吉利知古舒展身姿,感受著龐大能量在體內化開,心情愉悅到達巔峰。
“的確!”
燭九口吐人言,揶揄道:“我倆不會煉制這種血丹,胡亂吞噬生靈,頂多滋補,沒有這樣效果。而你鎮北王一個人,偷偷摸摸屠一城可以,再多,就要被監正給宰了。不如咱們三人聯手,煉制第二枚,第三枚血丹,如何。”
它邊說著,邊扭動蛇軀,似乎體癢難耐,要蛻皮了。
高品巫師冷笑道:“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白裙女子看了眼許七安,咯咯笑道:“本國主再陪你們玩玩。”
地宗道首不屑多言,血丹與他用處不大,他沒有吞服,藏了起來。索性只是一具分身,他已提前獲取了自己想要的:
屠城的惡!
怎麼都是賺了,不介意再陪他們打一場。
吞食血丹後,各方氣息暴漲,都是自信滿滿。
自身超越了巔峰,連帶著對鎮國劍的畏懼也減輕了許多。
鎮北王撕裂甲胄,露出古銅色的體魄,淡淡道:
“本王亦突破到此生為止的巔峰,既然血丹平分,你們的目的也達到了。燭九,吉利知古,不如聯手,先把這個家伙干掉。”
吉利知古和燭九,立刻看向許七安,三只眼睛里流淌著深深的忌憚。
鎮北王這是禍水東引,把壓力分擔給他們。
可這是陽謀。
此人來歷神秘,能驅使鎮國劍,剛才的戰斗中,對他們同樣抱著敵意,如果鎮北王死在鎮國劍下,可以想象,此人的下一個目標必然是他們。
而鎮國劍的存在,又對他們具備實質性的殺傷力,威脅巨大。
反觀鎮北王,他已經被鎮國劍厭棄,實力又不比他們強,威脅不大。
燭九和吉利知古對視一眼,獰笑道:“好。”
鎮北王嘴角一挑,笑容森然:“結盟達成。”
等殺了此人,奪回鎮國劍,我再與鎮北王聯手斬殺燭九,不除掉這個隱患,鎮北王極可能會死,燭九殺不成……內心一番權衡,高品巫師做出妥協。
刹那間,鎮北王、巫師、黑蓮、燭九以及吉利知古,都將目光投向許七安。
五大高手形成默契,共殺此人。
場上的變化,讓城牆上圍觀的士卒、密探,以及軍中高手猝不及防。
士卒們目光復雜的看向孑然而立,手持鎮國劍的神秘人。
白裙女子沒有插手,拔高身形,一副袖手旁觀的姿態。
她盈盈眼波凝視著許七安,似欣喜,又似悲傷。
神殊,展現出你真實戰力的冰山一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