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背靠港口的城市,經濟普遍繁華,黃油郡的郡城規模不算大,但街道寬敞筆直,行人如織,甚是熱鬧。
許七安站在碼頭,放眼望去,挑夫和苦力來來往往,揮灑汗水。
目光一掃,他鎖定一個手里拿著賬本,坐在涼棚里喝茶的工頭,信步走過去,單手按刀,俯視著那位工頭。
那工頭定定的看著許七安,以及他身後打更人們胸口繡著的銀鑼、銅鑼標志,縱使不認識打更人的差服,但打更人的威名,便是市井百姓也是如雷貫耳。
這,這是傳說中的打更人?工頭一邊疑惑,一邊起身,點頭哈腰:“幾位大人,有何吩咐?”
說話的過程中,從兜里掏出一把碎銀,雙手奉上。
許七安沒看,直截了當地說道:“你是工頭?”
工頭繼續點頭哈腰,“是的。”
許七安緩緩點頭,看向忙碌的挑夫們,問道:“最近有沒有北方來的難民。”
“難民?”
工頭想了想,搖著頭:“沒有,不過小人也聽說了,北境正在打仗,蠻族到處燒殺劫掠,幸好有鎮北王守著啊,不然楚州可能早就丟了。”
“你很崇敬鎮北王?”許七安沒有情緒起伏的語氣。
“那當然,鎮北王是大奉的軍神,也是大奉第一高手,正因為有他在,北邊才能安穩。”工頭露出敬仰的神色。
鎮北王什麼時候成軍神了,大奉軍神明明是魏公……許七安帶著銀鑼和銅鑼們離開。
涼棚里,工頭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納悶道:“給銀子都不要?是不是腦子有病。”
在城里轉了一個時辰,許七安在酒樓坐過,在勾欄坐過,甚至主動與乞丐搭訕。隨行的打更人們察覺到許七安這次出行是另有目的。
所謂勾欄聽曲,只是幌子而已。
“許大人,您在打探什麼?”一位銀鑼問道。
“打探難民咯。”
許七安站在街邊,單手按刀,皺眉道:“有件事很奇怪,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
一位經驗豐富的銀鑼,想了想,回答道:
“沒有難民?這並沒有什麼奇怪,我們才初到江州,距離楚州還有至少十日的路程。這還是走的水路,走陸路的話,少說半個月。難民未必能從楚州逃難到此。”
許七安搖搖頭,看他一眼,哼道:“你忘記我們來查的是什麼案子?”
四位銀鑼悚然一驚,立刻領悟了許七安的意思。
血屠三千里類似的行為,通常發生在曠日持久,且投入相當數量兵力的大型戰場。
而如果發生這種規模的戰爭,必定造成災民遍野,即使江州距離楚州遙遠,未必沒有難民中的幸運兒成功逃亡過來。
可是沒有……
這案子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復雜啊……許七安心里一沉,情緒難免陷入沉重。
但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同僚們,見他們憂心忡忡的模樣,當即“呵”一聲,用一種無比龍傲天的語氣,緩緩道:
“有點意思,這才是我想要辦的案子,太簡單了反而無趣。”
許大人經歷豐富,雖然入職時間短,可經歷的大風大浪卻是旁人一輩子都無法經歷的……打更人們回想起許銀鑼經歷過的那一樁樁一件件的大案,頓時心里不慌,安定了許多。
午膳前,許七安提著食盒,以及幾塊未經雕刻的黃油玉,返回官船。
他先把黃油玉放在房間,而後提著食盒,登上三樓,來到角落的一個房間前,敲了敲門。
“誰?”
房內傳來老阿姨略顯暴躁,但有氣無力的聲音。
“是我。”
許七安笑道。
聽到他的聲音,里面沒動靜了,也沒開門,似乎打算冷處理。
“傅文佩,你開門啊,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勾男人,你有本事開門啊。”
許七安是個賤人。
“哐……”
門打開了,穿著青色婢女衣裙的老阿姨,柳眉倒豎,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這個登徒子,在她房門前說什麼勾引男人,太過分了。雖然她現在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婢女,可婢女也是有名節的呀。
又沒人聽到……許七安嘿嘿道:“你又不是傅文佩,你生什麼氣。”
見老阿姨翻了個白眼,想重新關門,許七安忙說:“給你帶了午膳。”
老阿姨嗤笑道:“你有那麼好心?”
“今早看你氣色,我就知道你昨兒沒睡好,暈船了吧。午膳肯定沒有吃,所以給你買了些飯菜。”
許七安自顧自的進屋,掃了一眼,房子干淨整潔,看起來是天天打掃的。
把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菜肴逐一擺開。
老阿姨瞅了幾眼,發現都是自己沒見過的菜,忍不住問道:“這盤是什麼菜?”
“琉璃肺,還挺好吃的,是黃油郡最好的酒樓的招牌菜之一,其他招牌菜我也給你買了。”許七安道。
“不想吃。”
老阿姨淡淡道。
她身體不適,沒胃口,再說了,這些年在王府嬌生慣養,什麼好吃的沒吃過?平民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山珍海味,於她而言,只是等閒。
“但你這碗肯定喜歡吃。”許七安把一碗湯擺在桌上。
老阿姨一看,黑乎乎的,賣相極差,頓時嫌棄的直皺眉,道:“無事獻殷勤……你有什麼目的,直說。”
就等你這句話……許七安坐在桌邊,咳嗽一聲,道:“你們王妃也來了?”
聽見“王妃”兩個字,她眉梢微微跳了跳,鎮定的點頭,“嗯。”
“為什麼王妃會在隊伍里?而我這個主辦官,卻事先不知道。”許七安笑眯眯的問。
“你以為我會知道嗎。”老阿姨沒好氣道,似乎不願多談,催促道:“沒事趕緊滾,我要睡覺了。”
許七安只好告辭離開。
等討厭的臭男人離開,她重新關上門,本打算把食物收回食盒,突然嗅到了一股酸辣味,這股味道仿佛是無形的手,抓住了她的胃。
味道正是那碗賣相極差的湯散發出來。
似乎味道還可以……她坐在桌邊,用瓷勺舀了一勺,輕啜一口。
酸中帶辣的味道,瞬間打開味蕾,勾動她的食欲,“咕嚕”,喉嚨不自覺的吞咽,一連喝了好幾口。
等她喝完湯,終於感覺到了飢餓,再看桌上的飯菜,便顯得誘人起來。
……
“咚咚。”
敲門聲響了一下,繼而傳來褚相龍的聲音:“是我。”
“門沒鎖,自己進來。”老阿姨以冷漠且平靜的聲音回復。
褚相龍推門而入,看見王妃坐在桌邊,津津有味的用膳。
褚副將皺了皺眉,傳音道:“你和他是什麼關系,只管點頭和搖頭。”
他知道這些食物是許七安剛才送過來的。
王妃搖搖頭。
褚相龍眸光銳利了幾分,“沒有關系,他給你帶午膳?”
王妃還是搖頭。
褚相龍盯著她看了片刻,勉強接受這個回答,感慨王妃魅力實在太大,讓男人忍不住去接近,去了解。
“請王妃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與閒雜人等交往過密。”他傳音告誡了一句,退出房間。
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船上不但有金鑼楊硯,還有其他武者,武者耳目聰敏,隔牆有耳這句話最為貼切。
……
“什麼都不知道,也是一種信息啊。我猜的沒錯,鎮北王妃前往北境,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隱秘出行,事先連我這個主辦官都不知道。而且,攜帶的侍衛人數不正常,太少了。這可以理解為低調,嗯,隨使團出行,既低調,又有充足的護衛力量。
“問題是,何至於此?”
許七安返回房間,坐在桌邊,皺眉思考。
“為什麼王妃前往北邊,要搞的這麼神秘,是因為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過於招搖?這顯然不是,在大奉,誰敢打鎮北王正妻的主意?就算是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的我,也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
“根據行為分析意圖,那就是元景帝不希望王妃離京的消息廣為人知。但這並不科學,區區一個王妃,去見夫君,有什麼好隱瞞?
“除非這個王妃不簡單,涉及到某些機密?如此一來,秘密隨使團出行的原因無外乎兩個:一,涉及到某種機密謀劃,所以要保密。二,可能伴隨著危險,因此需要使團的力量護衛?”
想到這里,許七安瞳孔微微收縮,目光隨之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