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還是來了,監正說的一點都沒錯,一切的變數都在這個冬天……許七安心里嘆息一聲。
對於這個結果,他是一點都不意外,畢竟早有心里准備,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雲州遲早要反,且就在這個冬天,所以這個消息對許七安來說,簡直如日月交替般的順其自然。
“趕緊完成與九尾狐的約定,盡可能的拔除封魔釘,我才能恢復實力,應對更多的變化。嗯,不知道浮香的真身是什麼樣子,美不美?”
許七安從地書碎片里,取出一份計劃書,上面清晰的規劃著他的目標。
“復活魏公的事要往後放一放了,先解封神殊吧。反正鳴金石我現在也找不到,而沒有鳴金石,招魂幡的主杆就無法煉制……”
他把計劃做了適當的調整,接著,朝慕南梔招招手:
“把《大奉地理志》給我看看。”
大奉地理志是慕南梔自己買的,就像一個要外出旅游的女人,興致勃勃的買了一份地理志,走到哪里就放開看一眼相關的民俗、特產等。
“南疆又在大奉版圖內。”
慕南梔不解的嘀咕一聲,從自己的小包裹里翻出皺巴巴的書,丟了過去。
一點都不愛惜書本……許七安伸手接住,翻開《大奉地理志》,他之所以要看這本書,是因為上面繪制了非常簡略的中原地圖。
簡略到大奉十三洲成了一個個不規則的方塊。
“雲州臨海,往北的地域,大部分與青州接壤。許平峰想要以雲州做根基,北伐京城,就一定要吃下青州。
“而朝廷想要爭取喘息的時間,最好的應對之策,就是把逆黨死死按在雲州。
“所以接下來,風雲聚會於青州。”
……
御書房。
永興帝挺直腰背,聽著堂內群臣的爭吵。
五百年前那一脈的皇族,在雲州稱帝的消息傳回京城後,朝野上下震蕩。
諸公的情緒倒是很穩定,畢竟早有心里准備,若非寒災洶涌,朝廷自顧不暇,早就主動南下出擊了。
但對整個官場,乃至民間來說,卻是當頭棒喝。
自京察之年結束,大奉經歷了一件件讓人咋舌的大事,其中包括征討巫神教大軍的覆滅、先帝的駕崩、寒災,現在雲州又叛亂了。
哪怕是市井百姓也意識到世道很不太平,大亂將至,因而產生了極大的恐慌。
至於讀書人,以及職位不高的京官,他們的恐慌和憤慨情緒更加高漲。
連日來,京中學子舉辦文會的次數頻繁,廣邀友人討論雲州逆黨之事,討論中原局勢。
“陛下,雲州逆黨稱帝,震動朝野。然,對佛門扶持逆黨之事,知者甚少,但紙包不住火,此乃極大隱患。”
兵部都給事中沉聲道。
諸公臉色凝重,昔日的盟友倒戈相向,變成敵人,這無疑會加劇恐慌情緒。
佛門的強大是普通百姓也能深刻認識到的事實。
一支自稱五百年前皇室遺脈的叛軍在雲州稱帝,並獲得了佛門的支持,此事傳揚出去,會讓天下人對朝廷和大奉皇室產生質疑。
盡管這樣的質疑暫時不會帶來什麼問題,頂多是市井、鄉野間出現非議。可一旦局勢不利,這些非議和質疑就會發酵。
百姓投敵起來,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畢竟他們仍就是大奉的子民,甚至投的是正統。
將來逆黨真的推翻了現在的朝廷,民間可能連光復大奉的旗幟都打不出來。
自古以來,凡起事者、挑起戰爭者,都非常注重師出有名。
原因就在此。
刑部尚書沉聲道:
“唯有遏制流言擴散,凡制造恐慌、散布流言、談論此事者,入獄問罪。”
這樣的辦法治標不治本,流言是必須要壓制的。
史上無數例子證明,謠言是最好的攻心利器,放任不管,就是把刀子主動遞給敵人。
諸公雖然覺得刑部尚書的辦法屬於下策,但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永興帝聞言,笑了笑,道:
“倒也不必如此,堵不如疏,既然紙包不住火,那便主動將此事公之於眾,這樣能彰顯朝廷的底氣。讓朕的子民知道,朕不怕佛門,朝廷不怕西域。”
這……諸公面面相覷,心說這不符合陛下穩健保守的行事風格。
刑部尚書眉頭緊皺,忍不住看一眼神色平靜的王首輔,心里一動:
“陛下可是有良策應對?”
永興帝掃了一眼諸公,見他們微微低頭,擺出聆聽的姿態,偶爾抬頭看他一眼,雖迅速低頭,但眼中的渴切不加掩飾。
他嘴角笑容擴大,產生些許掌控朝堂的快感。
“不錯!”永興帝緩緩道:
“不久前,許七安在劍州與巫神教、雲州逆黨、以及佛門斗了一場,連斬兩名金剛。而今佛門再無護法金剛。
“這是許銀鑼的大捷,也是我朝大捷。”
御書房內一靜,諸公動容。
“陛下,此,此言當真?”
左都御史劉洪駭然道,他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雖說在場的都是讀書人,手只能我筆杆,但同時也作為大奉權力巔峰的他們,對於佛門的護法金剛並不陌生。
護法金剛,三品!
三品是什麼概念?
大奉現在就許七安一位三品武夫撐場子了。
永興帝頷首:
“此事很快就會在劍州傳開,做不得假。”
能讓皇帝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的情報,肯定是確鑿無疑。
諸公仿佛聽見了胸腔里“砰砰”狂跳的心聲,他們臉上的驚喜和震撼難以抑制。
這個消息給他們帶來的驚喜程度,絲毫不亞於一場大戰的告捷,甚至更重。
“請陛下公示情報。”
“壯哉,如此,便可安心將佛門扶持叛軍的消息公之於眾。”
“許銀鑼已是我大奉鎮國之柱,民心可定……”
諸公議論紛紛,許久沒有停息。
永興帝沒有阻止,一來御書房的小朝會不比早朝,沒那麼嚴肅。
二來,他知道諸公也需要一個樹立信心,發泄情緒的空間,佛門扶植雲州逆黨,傳出去會讓百姓惶恐,諸公難道心里不慌?
表面穩如山川,內心慌的如海潮翻涌。
許七安在劍州的戰績,無疑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壯舉。
這群手握權力的小群體一旦擁有信心,將帶動整個王朝的凝聚力。
許久後,永興帝見交談聲漸漸平息,看向兵部尚書,說道:
“徐愛卿的折子,朕已經看過,青州將成為朝廷與雲州逆黨的必爭之地。青州若是失守,逆黨就有了北征的基本盤。更有了調兵遣將的緩衝地帶。
“只是一味的固守,朝廷是不是太被動了?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若是主動南征,是否可行?”
兵部尚書出列,作揖道:
“南下討伐逆黨,倒也可行,只是眼下絕非最好時機。雲州逆黨蓄謀已久,又有佛門相助,主動深入敵腹,恐怕自投羅網。
“再者,魏公死後,大奉既沒超凡境武夫,又無統率之才,因而穩打穩扎才是首選之策。”
朝廷沒有帥才?幾名勛貴、武將,冷冰冰的看一眼劉洪。
讀書人埋汰起人來,還真是入木三分。
雖說魏淵這樣的絕世帥才罕見,但大奉並不缺領軍經驗豐富的將軍。
到了姓劉的嘴里,朝廷軍方好像已經人才凋零似的。
這時,兵部給事中出列,道:
“可招許七安回京,授以兵權,讓他去守青州。
“許七安是魏淵弟子,曾著兵書,連大儒張慎都自嘆不如。且是超凡武夫,再無人比他更適合鎮守青州。”
除了許七安,大奉再沒有三品武夫。
司天監的存在,大多數時候,是被諸公們直接忽略。
王首輔當即出列,反駁道:
“許七安沒有沙場經驗,讓他領兵鎮守青州過於兒戲。青州不可失,朝廷輸不起。”
頓了頓,他掃一眼不太服氣的幾位官員,沉聲道:
“許七安不是無敵的,一旦逆黨有超凡境武夫牽制,甚至殺死他,那麼朝廷將失去青州。再者,青州已盡在楊恭掌控之下,臨陣換將,不怕他生出異心?”
御書房內一陣沉默,無人反駁。
在不涉及黨爭和利益爭斗的問題上,諸公們的腦子還是很管用的,很清晰准確的看清利害。
永興帝頷首,朗聲道:
“即日起調兵遣將,增援青州。”
說完,看向王首輔:“翰林院庶吉士許新年,乃大儒張慎弟子,精通兵法,在馳援北境妖蠻的戰事中立過功勞,此次增援青州的名單里,得有他一個。”
王首輔表情微微一頓,繼而道:
“是!”
永興帝這是要拿許新年來捆綁許七安,讓那位不停朝廷調令的許銀鑼為青州的存亡賣命。
同時也是暗示王首輔,他要提拔許新年,給庶吉士一個立戰功的機會。
……
炎王府。
前四皇子,現炎親王,坐在炭火熊熊的書房里,他穿著白色錦衣,環佩叮當,貴氣逼人。
左手握著一卷書,右手邊是香茗和糕點。
藍色的封皮上,寫著書名《周紀》,炎親王看的,正是第二卷第十三章。
上面記載著發生在大周前中期,一位帝王的年少經歷。
那位帝王原本是位庶子,上面還有三位嫡皇子壓著,本來皇冠怎麼都不可能落到他頭上。
但事情就是這麼巧,三位嫡皇子因為一系列的爭斗中,或意外身死,或被皇帝厭惡,最後反而便宜了他這個庶出的皇子。
“懷慶啊,你真是本王的好妹妹。”
炎親王笑了一聲:“是我心急了,‘嫡子’間的爭斗才剛剛拉開序幕,我這個‘庶子’,怎麼能如此沒有耐心呢。”
……
南疆,十萬大山。
夜色淒迷,連綿無盡的崇山峻嶺里,時而傳來夜梟蒼涼的啼叫。
一只體長兩丈的赤色巨鳥,展翅滑翔,掠過重重山脈。
抵達某處山谷時,忽地收攏巨翅,它的身體在空中急劇變化,羽毛縮回體內,雙翼化作人類手臂,尖喙變扁變平,成了嘴唇。
腦袋膨脹如球,化作人類頭顱……但它降落山谷時,已然化作一位雙眸狹長的英武男子。
山谷中有一座石窟,石窟外守著兩名裹著獸皮,露出緊致大腿和平坦小腹的美貌女子。
“見過紅纓護法!”
兩名妖媚女子躬身行禮。
“夜姬長老情況如何?”
鳥妖紅纓目光望向洞窟深處。
“仍未醒來,我們已經派人去請青木護法。”左邊的妖媚女子回應道。
紅纓眉頭緊皺,沉聲道:
“夜姬長老被誰打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