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必須是肯定所有人的戰功,不管是百戰余生的人,還是那些殉國的人,沒有他們的英勇頑強就沒有這場戰斗酣暢淋漓的勝利,不管多麼艱難只要是勝利者就必須歌功頌德一番。
哪怕於上位者而言人命賤如螻蟻,但必要的安撫還是必不可少,多幾句痛失賢良的話又不用錢。
緊接著自然得盛贊一下皇上宛如天神下凡的運籌帷幄,拖著病體應對著真龍會浩浩蕩蕩的造反,為了不影響大明的繁榮和平。
皇上聖心獨斷,不顧自身的安危把真龍會的叛逆引到京城一決死戰,最終因為皇帝的聖明取得了這場決定性的勝利,徹底的消滅了這對大明而言已經積淀了兩百年的威脅。
明里是贊將士們的一往無前的英勇,實際上一是夸皇帝用兵如神,二是夸皇帝愛民如子,任誰一聽都會潛意識的想到這重要的兩點。
當然了,就真相而言最漂亮的是皇帝一開始就算計了老妖怪,事情做足把髒水潑得那叫一個干淨利索,知道內情的人都不得不感嘆皇帝這城府真是深到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不過知道這內情的十之八九已經成了死人。
歌功頌德是必不可少的,簡單的介紹了這場叛亂的前後經過,相信不久以後這個官方的消息就會滿天飛,讓人們知道皇帝是多麼的愛民如子。
至於皇室的親屬,大皇子之死無疑讓人心痛,而其他人沒有露面也沒有消息,對外自然宣稱要麼就受了傷在休養,要麼就是受到了驚嚇暫時需要調理暫時得過深居簡出的生活。
這消息一出倒是一片嘩然,不過具體誰受傷了,傷有多嚴重也沒人會去問,這樣的情況給他們灌輸了一個潛移默化的信息,那就是這一次的平叛之戰實際上贏得並不輕松,如果真的是那種易如反掌的地步也不至於那麼多的皇親國戚非死即傷,皇親國戚為了這場惡戰也是元氣大傷。
這次真龍會來勢洶洶,似乎出現什麼樣的事情都很正常,不管是洛研這個洛家出身的少將的背叛。
還是白詩蘭這種女中豪傑的失蹤,因為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太多失蹤的人也太多了,所以根本沒辦法…的去查實。
對於這個江山,對於這個官場而言她們的存在實在太渺小了,她們的生死沒人關心,人們關心的只是空出來的權利和利益到底有多大。
至於為什麼真龍會怎麼有那麼大的能耐,順利的入境,那點人馬加之簡陋的裝備能把皇城逼到那種地步就不得而知了,起碼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蒙在鼓里。
因為那個賭約是不能浮上水面的,知道的人其實沒幾人,這場戰役對於皇室而言有太多需要掩飾的秘密。
反正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傻子都明白真龍會能大舉的回國肯定少不了內鬼的里應外合,一些失蹤人口或許也是御用拱衛司秘密清理掉的,在這些問題上至少沒人會去尋根問底給自己找不自在。
反正那些人的死活沒人關系,在利益的面前一切都是虛假的,現在所有人更在意的是這種千載難逢的機遇自己該怎麼把握住。
這個朝會繁瑣的事實在太多了,國之盛事有必走但又沒人關心的流程,如是雞肋一樣聽吧覺得沒趣,不聽的話又深怕錯過什麼重要的消息。
不知不覺消費了大半天的時間,就在這大概算是發布會的事情處理完時。
龍椅旁的圓門出現了幾個太監的身影,似乎還隱隱的打了什麼手勢。
張聖陽立刻咳了一下,高聲呼道:“聖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昏昏欲睡了大半天,聽著雞毛蒜皮的歌功頌德幾乎要睡著。
張聖陽的高呼瞬間就讓所有人還了魂,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有了動作,頓時是齊聲跪地山呼海哮般的高喊起來。
這種條件反射般的反應快得讓人驚悚,哪怕是心不在焉的人也立刻是一臉專注的肅穆之色極盡虔誠,因為在這重要的時刻哪怕是遲了半拍都可能掄為別人的笑柄,這種敏感的時刻誰都是抱著如屢薄冰的謹慎。
大殿之外的兵將也一齊跪地,瞬間高呼萬歲之聲鋪天蓋地而來,在空曠的范圍傳蕩開來顯得是莊嚴隆重,宛如在歌頌著這個王朝的鼎盛一般。
文武百官一齊跪地,沒人敢於抬頭打量任何的細節,因為誰都不清楚現在皇帝到底在想什麼,那種身為九五之尊冷酷無情的暴戾有沒有在勝利之後得到緩解,或是在戰亂以後一直保持著那種殺性。
沒有意外,九五之尊雖然穿著象征皇權至上的龍袍上朝,但依舊是坐在輪椅之上被人推出來的。
遠遠望去那張熟悉的臉依舊不怒自威,但在稍微的妝扮之後依舊看得出病態的蒼白和隱隱的疲憊,臣子們已經在這等了大半天了。
皇帝在幕後就算有時間休息,但這樣的盛事對於他而言也是絕對的費心勞神,他所需要付出的精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或許這樣說有些過份,但對於有疑心病的皇帝而言哪怕很多事有人代勞,他也必須保持著自己的清醒,一是觀察著這些臣子的反應,二是通過這些反應分析出自己是不是有什麼疏忽的地方。
別看七部尚書人模人樣的,御用拱衛司往這一站似乎能分君之憂,但說到底皇帝是一個疑心病比較重的職業,說他剛愎自用也好,夸他聖心獨裁也好。
起碼有一點的明確的,皇帝不會允許任何的大權旁落,以他那麼深的城府所有的事肯定都經過了他的思慮,這是一個從來就不知道什麼是用人不疑的家伙。
整個朝堂瞬間鴉雀無聲,皇帝在別人的攙扶之下艱難的坐到了龍椅之上,靠著椅背時明顯有長出了一口大氣的感覺,這一幕多少讓人有種英雄遲暮的悲傷感,但那渾濁的眼神掃射了一圈也讓人有不寒而栗的驚悚。
“眾愛欽平身吧!”坐定以後,朱威權這才緩緩開口,聲音嘶啞無力。
不過龍椅上有擴音設備,這讓他的聲线顯得不怒自威,依舊有那高高在上的威懾感。
壓抑的聲线,空蕩蕩的環境,回響哪怕是再無力都會有直接的壓迫,更何況開口的人本來就代表著權利的最顛峰。
古老的三跪九叩,對於皇權最虔誠的頂禮膜拜,這在時代的潮流中未曾變動。
哪怕大明四百年來一直在不斷的改革,在時代的潮流中為了與時具進一直激進的廢黜各種繁文俗禮,但惟獨這一點沒改變過也沒人敢成為改革的先驅,除非是不想活了。
皇帝話音一落,文武百官這才站起身來,眼光殷切的看著龍椅上的皇帝,今天他們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前程,皇帝的出現就意味著會為這場瘋狂的爭名奪利制訂規矩。
果然,皇帝坐於龍椅上使了個眼色,吏部尚書就帶著本部官員一起出列。
宣讀了這次的聖旨,包括內政閣空缺如何替補的問題,不出意外依舊是采取多地選舉制,年底先從各地優秀的地方官中選人進入內政閣,等明年年初大家打個頭破血流時再選舉出號令天下的三位內大臣人選。
時間上沒有更改,就算不出這次意外的話下次大選也是在明年初,不同的是這次少了許多強而有力的對手。
內政三大家族轟然倒下,沒了這三座高山阻攔對誰而言都是機會大大的增加,更何況現在他們的培養的繼承人,他們的派系和盟友也全都失去了依靠,在這樣的當口上內政閣重新洗牌已經是注定的事實了。
這消息刺激下瞬間就群情激然,不少人激動得臉都紅了,控制不住四下張望既是在尋找可能的隊友,也在打量著自己潛在的隊友或者是可以選擇站隊的勢力,一時間頗有點暗流涌動的意味,那個人都在心里默默的為自己的前程思量著。
關於選舉,關於升官發財,關於戰後撫恤的事全部處理完了。
總結過去,計劃未來,當這些事都塵埃落定的時候所有人都秉住了呼吸。
因為一直閉目養神的皇帝終於睜開了眼睛,這就意味著最重要的時刻來了,不少人已經隱隱有所猜想,但不敢確定皇帝口中那會震驚天下的聖旨到底是什麼。
這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晚霞遍天金黃璀璨,朱威權目然的看著天空上的那一片紅燒雲。
終於是抬起手來拿起了前面一卷聖旨,一旁的司禮太監見狀趕緊上前用傳盤接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百官的面前。
七部尚書,張聖陽這時全站在了他的身後,表情肅穆無比襯得龍椅已經閉目養神的皇帝更有幾分說不出的威嚴。
氣氛一時壓抑無比,十分的莊重讓人肅然起敬,文武百官都明白所謂歷史性的時刻即將來臨了,不少人都在等待著這將是什麼震驚天下的聖旨。
司禮太監習慣性的咳了一下,打開聖旨朗聲的念了起來,那尖銳的嗓音讓人控制不住的起雞皮疙瘩。
在這種正式的場合廢話自然是少不了,盡管很多事情都由其他人處理好了,但身為皇帝還是得舊事重提做一下總結,對於臣子們的辦事能力表示出一個認可的態度。
廢話過後,話鋒突然一轉,所念的內容讓很多人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朕雖是天命所歸,但是繼承的是列祖列宗傳下來的江山,一直兢兢業業如屢薄冰不敢有萬分的荒廢,朕這些年來自問不敢高居有功只求於江山社稷無過,於政務上勤勤懇懇,哪怕身體孱弱倒依舊不敢廢黜政務,不敢自封聖頂明君,但自問還是有臉面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這樣的語氣十分的凝重,雖然說的是好聽話,但有一種在給自己蓋棺論定的決絕感。
果然在這鋪墊過後,司禮太監就高聲念道:“奈何天命難違,人終得生老病死,朕的身體越來越孱弱自知時日無多。膝下二子,皇後所出嫡子朱明遠喪命真龍會叛逆之手,中年喪子之痛讓朕與真龍會勢不兩立,哪怕朕死了也絕不會姑息任何一個余孽。”
意思太明確了,很多人已經猜得出接下來的話了:“而今朕已經病入膏肓,陸貴妃所出次子朱明浩雖然此次身受重傷但已經渡過了危險期,朕此皇子雖然年幼尚有幾分青澀,但於同齡人中亦算是少年老成。不敢說人中龍鳳但起碼文武雙全沉穩有度,無輕嬌奢浮之舉無紈絝輕佻之心,可堪大任。”
念到這,眾人瞬間就秉住了呼吸,司禮太監很是嚴肅的將聖旨合上了。
朱威權適時的睜開了眼睛,不怒自威的視线在底下環顧了一圈後,這才嘶著聲一字一句的說:“朕天命無多,自此立二子朱明浩為太子儲君,在朕龍御歸天時登基大寶,望其不負朕與列祖列宗所托,少年英成有利我大明王朝的千秋萬代,對得起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和大明的億萬百姓。”
金口御開,最重要的內容從皇帝的嘴里說出來,如是五雷轟頂般一錘定音。
這個遺旨確實讓人震驚,但並沒有出人意料,尤其金殿之上許多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這部分人也沒感到吃驚。
這幾乎是板上定釘的事了,甚至在朝會沒開始前很多人已經猜出了這將震驚天下的聖旨是什麼內容,皇家走到了這一步也沒所謂的懸念可言了。
皇帝身體孱弱,已經是病入膏肓的狀態時日無多了,人丁本就不興旺只有二子二女,這在歷代而言凋零得算是最可憐的一代。
皇長子慘死在叛逆手下這事已經人盡皆知了,那唯一可以即位的就只有皇次子,總不能皇帝還肯把皇位傳給其他的朱家嫡系,除非皇帝瘋了否則這樣的事不可能出現。
現在也唯有皇次子能名正言順,好在這根苗子是保住了,若是皇帝身體孱弱的情況下皇家又無後,那恐怕真要落到其他的旁枝身上,問題是不管落到誰身上都會大起波瀾,名不正言不順的絕對會橫生事端,到時候天下不太平少不了一陣腥風血雨。
試想一下江山無主的話,那畫面太恐怕了,各地旁枝的朱家後人勢必群起爭之,到時候肯定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所以皇帝的這道遺旨沒出人意外,大多數人都知道皇帝的身體爛到了什麼地步,這時候先留一道遺旨其實可有可無但也無可厚非,畢竟真到了那一天的話有先皇的遺旨絕對是錦上添花。
念完了遺旨,朱威權把所有臣子臉上的陰晴不定都盡收眼底,他知道自己雖然高高在上,可論起謀略的話在場不少人都在自己之上,有的人一臉震驚但恐怕早已是心里有數,那種流露於外的表現似乎太浮夸了。
坐在龍椅上,雖然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但除了干坤盡握手心的美妙之外總有別的感覺,最起碼朱威權總是能看見自己的不足。
“朕時日不多了,身體每況越下,就算今夜龍御歸天亦不足稀奇!”朱威權定了定神,繼續嘶著聲說:“或許不日新皇就會登基,在場的諸位都是國之棟梁,朕望你們可以鞠躬盡瘁的輔佐幼主,君臣一心讓大明的江山社稷延綿下去,這個江山不只是皇家的,也是在場諸位的,沒有你們的兢兢業業就沒有大明王朝四百年的鼎盛。”
“遵旨!”文武百官齊跪膜拜,皇帝身體病入膏肓那麼久了,這時候在金殿上說皇上一定萬壽無疆十分的虛偽,沒准拍這種馬屁還會惹得龍顏大怒,皇帝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就沒必要說在廢話。
皇帝都開了金口,這事就板上定釘了,這時候最重要的不是拍馬屁,而是思索一下自己在這改朝換代的時刻該何去何從,隨波逐流有可能會太淘汰,但這也是一個時勢造英雄的好時候。
最重要的是陸家就剩一個陸舉了,加之皇子年幼少在朝堂活動,這時候審時度勢得當的話很容易就得一個從龍之功,到時候還愁不飛黃騰達。
“朕累了,退朝吧!”朱威權又閉上了眼睛,病懨懨的臉上露出了疲態,那病懨懨的樣子更讓人相信皇帝隨時可能撒手人寰。
司禮太監高呼了一聲退朝,隨即皇帝就在七部尚書和張聖陽的簇擁下離開了,輪椅上那滄桑的臉突然給人一種影響遲暮的悲涼感。
朝堂上一直號稱文武百官但實際上到場人數數千,這還不算在金殿之外的那些武將,在跪送皇帝離開以後他們依舊原地不動,按照禮部官員的安排,各品階的官員前後有序的離開,走的也是不同的宮門不能有半分的逾越。
到了這時候官員們依舊滿面肅穆,眾目睽睽之下不敢交頭接耳也不敢竊竊私語,聲怕有什麼輕浮之舉會引來其他人的關注乃至是打壓,要知道肯定現在每一個人心里都開始盤算著站隊的事,這是一場爭名奪利又將解決新仇舊恨的動蕩。
這時候誰都不敢被人抓住把柄,哪怕落人口實都不行,一點小問題都可能被上綱上线。
所謂的名正言順就是其他人攻擊你時說那天皇帝上朝你丫的居然敢放屁,這樣大不敬的事你都做了你丫的居然還敢偷笑簡直是罪大惡極,這時候不打你打誰啊。
這樣的借口雖然看似可笑,但確是不爭的事實,犯了這樣的錯誤可遠比你殺人放火嚴重多了,尤其是皇帝一個不爽的神色就足以出現牆倒眾人推,推完再落井下石的局面,完全不用所謂的龍顏大怒,在揣摩聖意的那些人眼里只要一點雞毛蒜皮的問題就可以把你往死里整。
數千人離開皇宮的時候鴉雀無聲顯得很是壓抑,雖然沒人開口不過很多人都在擠眉弄眼互使眼色,這一夜注定少不了那些結黨營私,少不了那些私相賄賂的事。
尤其是那些地方官為了表示清白加上政務纏身不能在京城久留,今晚他們得頻繁話的活動,迅速的確定京城新的派系和各個勢力間的強弱。
這時候要說有誰潔身自好還惦記著公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誰都清楚皇帝留下遺旨絕對不是無的放失,這時候如果後知後覺的話很可能會被人淘汰,不未雨綢繆的規劃未來恐怕會在這波浪潮中被活活淹死。
夜里,皎潔的明月高掛,熱鬧了一天的皇宮恢復了那死一般的寧靜,凌晨時分休息好的朱威權悠悠的醒了過來。
看了看這熟悉而又壓抑的環境,睡在病床上的他露出了厭惡的表情,開了開口喉嚨有種發干,喉管粘在一起感覺很是難受:“聖陽,那邊來消息了麼?”
“霍俊已經確定,手術可以進行了。”張聖陽一直守護聖駕,馬上點了點頭說:“丁彤已經醒了過來,在把琳娜和卡戴妮送過去以後她提取了血清,經過治療以後精神恢復,和其他隸屬皇家醫學院的專家研究過後一致的確定手術的數據已經完善,手術已經降到零風險的地步。”
“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手術?”朱威權的眼神渙散雙目無神,這兩天身體情況很差,開口的時候喉嚨里一陣腥甜,這種感覺很是熟悉讓他惶恐又特別的厭惡。
“後天可以准備妥當。”張聖陽的聲线輕飄,似乎沒有感情。
“准備一下,明日就啟程吧,朕等不了那麼久了,先去那邊看看,看看。”朱威權說話的時候無力的喘息著,給人感覺似乎隨時都會窒息而死,與逆天改命後的意氣風發不同,現在的他看起來已經有幾分即將油盡燈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