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變態的幻想必須停止。
清理“現場”時,他又陷入高潮過後的自我憎厭中。他似乎已成了那種一想到恫嚇、傷害別人,陰精便會勃起的禽獸,這叫他惡心。
在這渺無人煙的叢林里,可以保護德芬的就只剩他的羞恥心與意志。
她抵抗不了他,而他──已不再信任自己。
如果兩人在臥室門前狹窄的信道里擦身而過,他突然抓住她手臂──除了乖乖待宰,她別無他擇。
身體顫抖了一下,惡心感纏上胸口,肉莖卻抖動著再次復蘇……
走出臥房時──身體再次得到滿足,靈魂卻更墜深淵。
兩人彼此靠近時,他會盡量小心──像生命里的每一天,像對待接觸過的每個人般──小心,或者比平素更小心,小心百倍──就因那潛藏心中的罪疚感。
可以的話他會盡量遠離她,甚至避開她。
但這改變不了什麼,他還是被丑陋的幻想折磨著,郁郁終日。
一天,當他坐在地上,低頭茫然地撥弄吉他時,腦里全是雜亂無章的音符。
然後,察覺光影漂動,他挑眉偷望向她──她正斜倚窗旁,凝視林中景致,似陷入了某種沉思,精瑩玉指慵懶地在手臂內側上下巡挲。
他被攝住了──想象那指尖如羽毛般輕掃過的是他的手臂,想象撫過她平滑肌膚的是他的指尖。
然後意識返回,他發覺自己呼吸急促,下體發硬。
對她的報復心理慢慢轉化成對她的好奇。
她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不像他見過的痴狂樂迷,正好相反。
對他,她似乎連半點興趣也沒有。
是有幾次他發現她在偷看他,但不是慣常遇上的那種想把他生吃掉的狂熱眼神。
而且,他也有偷看她,不是嗎?
他被迫折返臥房,回應黑暗欲望的次數漸漸減少。
越來越多地,他發現自己在想她──不是以入侵者、代罪羊的角度。
他想的是她──德芬,這個和他共處一屋的人。
想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想知道她在想什麼,尤其在她看書看到淺笑時,想知道是什麼逗出那淡笑梨渦的──是幽默的故事,風趣的筆鋒,還是什麼?
他想知道。
他的幻想,開始時填滿殘酷、暴戾的場景,慢慢的溶化成十指交纏、溫馨擁吻的纏綿影象。
這改變引發華高新的憂慮:她贏了──他快陷入她布下的羅網,不能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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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芬討厭兩人間的緊繃態勢,他總認為她是為窺視他而來──甚至懷著某種更劣質的目的。
她明白隱私被侵犯的痛苦,而現在成了那痛苦的禍首,這更讓她難受。
他教她害怕。
每天,他臉上突然現出的憤怒或痛苦的表情,都會把她推至哭泣的邊緣。
這太多了──尤其在經歷了那些事以後。
她不能放松,身體整天緊繃著,豎起每條觸覺,探測任何帶威協的異動,腦里總在想若他突然來襲,她要如何逃跑如何防衛──她快繃到極限了。
但她沒有哆嗦不斷,或神經質的整天左顧右盼。
所有痛苦的感知都是內在的。
表面看來她平靜如水。
靈魂與肉體沒有半絲交雜。
除了第一晚,在極度恐慌、脆弱下落淚,她沒再在他面前哭泣過。
不會再讓他看到她的淚水了,絕不。
慢慢的她開始感到那令人窒息的恐懼是多余的。
華高沒潛伏在陰暗角落里,伺機撲向她。
他沒用淫邪的眼神看她,起初的怒目而視慢慢變成好奇的目光。
他從沒在她身旁流連,從沒試圖觸碰她,更沒下流的言行。
事實上,他在避開她。
也許第一晚她所看到的他丑惡的種種,純是對她闖入的條件反射。
之後他再沒發怒,沒動粗,沒給她鄙夷的目光。
但他的表情又總帶著一抹化不開的愁。
幾天下來,這個冷漠、憂郁的男人越來越令她感興趣。
也許在發生了那些事以後,德芬特別需要一個朋友,她想找人傾訴。
這太奇異了,她竟然想找他──這個漠然、多疑的怪人傾訴──她知道如果回到家里,有親朋相伴,她會一聲不吭,把心事原封不動的藏在心里。
但難以解釋地,她就是想跟他說──只跟他說。
在想被安慰、被理解的需求下,混有另一份想望──每當彼此靠近時,下腹便會涌起某種悸動,那是一種令她困惑的想望。
但他充滿戒心又疏離,除了生硬的客套問候,兩人甚少對話。
他會弄兩人的飯食,也盡力確保煮的都是她喜歡的食物。
而她做好自己的角色──餐後會洗碗,也會做些家務活。
但他還是盡量與她劃清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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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午後,華高到林中散步──到可以遠離木屋和她的地方散步。
他離開時,她正坐在後門外的走廊上,鼻子埋進陀思妥耶夫斯基營造的西伯利亞時空里……
德芬合上書,終結拉斯柯爾尼科夫的命運。
書一合上,視线與意識便自然而然地漂向樹叢,越過華高,漂向康奈德。
一想到他,腦內影像連閃:他強迫她打開雙腿,手指滑進她底褲內;他的臉,滿帶挑釁、嘲弄,卻又那樣自信兮兮,右側唇角微翹時的邪氣;那晚他吻了她;還有另外那些人,他們把她壓在床上,康奈德被那金發男人按著時,他臉上的表情……
“死開。”
德芬站起,水氣迷蒙了雙眼。
另一本書,她需要另一本書。
回到屋內,在書架上搜索了好幾分鍾,最後落到加繆的《陌生人》上。
望向沙發,屋內漸暗的光线,會讓她想起另一間木屋,這叫她受不了。
再次走到屋外,她想讓清新的空氣、秋日的陽光還有書的異想世界驅走心中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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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小時後,華高回來了。
以他平日的狼蹤狐行,他竟沒直接走回巢穴──他的臥室,而是走近並坐到她身旁,這叫德芬詫異不已。
她正陷入沉思,目光穿過空地凝視著樹林那邊,翻開的《陌生人》就躺在腿上。
“我注意到你看書的style了。”語畢,華高把視线從書本移向她眼眸。
“要一個人整天只泡殺人題材的書,可不是件易事啊。”
她仍望著樹叢某處。
眼角瞄到他正看著自己,心里一窒,怎麼辦?
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她想用瞎扯來掩飾別扭,但話一開閘,便像缺堤的河水般一發不可收拾,華高也會偶爾接上幾句。
“我很少接觸這種環境,真正的自然世界。”
頓了一會,有點出神,幾秒鍾後她接著說道:“有時候我會忘了日常的生活有多虛偽。每條道路都已鋪砌好,每個地方都很干淨。水,食物,所有東西,需要時垂手可得,總在那里等著你,如此簡單。但另一方面,你又似乎成了公園里的動物。穿梭在石屎森林內,睡在小斗室里,每天三餐定時進食,但這與真實的、自然的世界又是那樣相隔萬里。生命的本能、掙扎求存的意識被完全切斷。每天扮演著自己的小角色,讓導師滿意,令游人開心。但這些在生命的軌跡、時間的洪流里又得那樣渺小,那樣的微不足道。”
德芬像往常般盡力讓華高自在點,想用說話的聲音把他倆幽禁在此的孤寂感掃走。華高只是靜靜地坐在她身旁。
他也想交流。
很久沒這樣了──坐在另一個人身旁閒聊,交換想法。
以前總是樂隊的事業,也有人與他交談,但內容,不是對別人的中傷就是對他的一味奉承。
他想說:是的,他有同樣的想法,有時候他也自覺像被飼養的囚鳥,被迫活在有違本性的環境下。
她之前的謊言在兩人間豎起難以逾越的厚牆。
現在,他想把那堵牆拆下……
********************
“你在唱什麼?”他的嗓音並沒生氣的意味。
她意識到自己唱出聲時已經太遲了,其實嗓音很低,他也是僅聽見而已。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
“那是我寫的曲。”
德芬有種行竊時被逮著的感覺。
那不是易記的曲調,旋律過於復雜。
只是當音符一個接一個自吉他流瀉而出,彌漫到空氣中時,音階跋涉前行的晦澀誘發德芬的想象。
後來即使放下吉他,他還經常哼那調子──一遍又一遍,重復再重復,就在他的氣息下。
從他聲帶發出的強而有力的旋律讓人無法抗拒,無怪乎他會成為天皇巨星。
自喉嚨溢出的洪亮嗓音,共振在他雙唇間,讓憂郁悲涼的氣息籠罩她,但同時,又有一份甜蜜的感動。
那些歌詞是何時在腦中形成的?
她也說不清楚,但它們就在那里,清晰可見,像它們本就是歌的一部份。
現在每當她聽到那音符自吉他跳躍而出,或從他嘴唇振鳴開來時,她也會聽到那想象中的歌詞,就像由他親自唱出般清晰。
“我知道。對不起。它們總是纏繞在腦里。我沒注意到,就哼了出來。”像往常般,一緊張她說話就會像發炮般飛快。
“你不是哼,你是在唱。”
他靠上前,她自覺的挪後了點。
“再唱一遍。”
“什──麼?”她臉紅得像被煮熟的蝦。
“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再唱一遍?”
“哦──不行,我不會唱歌的。我的嗓音可恐怖了,就像沙紙刮地板一樣。”
“不,一點也不。”
“是真的。我不會唱歌的。”
他微笑。
“好吧,告訴我這里的歌詞是什麼?”他哼出其中一段調子。
“破碎翅膀的拍擊。”她紅雲滿臉的低語道,眼睛別扭的漂向地面某處。
“那這里呢?”他哼出緊接著的旋律。
“纖弱身形──冰冷的手──難掩發痛的傷口。”
“好!”他興奮的說道。
他滿帶驚異地看著她──那是研究性的估量凝視。然後,他溫柔幾乎是熱切地微笑──與幾秒前給她的沉著、耐心的裂齒而笑有著天壤之別。
“為了寫這首歌的歌詞,我頭皮都快抓破了。”
他說道,還用著那奇特的眼神看她。
“你知道嗎?通常歌詞會自動來到我面前,一點問題也沒有。事實上,有一半的歌,我是先想到歌詞再有旋律的。可對這首歌,我就是沒轍,半點頭緒都沒有。”
“它們自然而然地就會出現在你面前,你不覺得嗎?”
“它們是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你──面前。”
她臉上剛散的紅霞再度凝聚。
“可以把它寫下來嗎?”
“寫什麼 ?”
“那些歌詞──既然你死活不願唱出來。”他略帶揶揄的笑說道。
“好,我寫下來。”
他給她紙筆,坐在餐桌前她寫了起來。
字句泉涌──一行接一行,由頭到尾沒稍停片刻。
看她寫完,他自桌面拿起那張紙,凝望了她好一會,才把目光調向那歌詞。
他品嘗每個詞語、每行句子,為其中的意境吸引,就像那是她的一首抒情小詩,卻又與他來這木屋後才創作的曲調配合得天衣無縫。
歌詞充滿脆弱、黑暗之美──曲風亦然。
細味行間字里他感到心中某部分在回應她。
眼神從她的字移到她的臉。
“你是個詩人!”
她的臉更紅了。
“真的,德芬。這……太深刻、太感人了。可以撼動靈魂深處。真的──是你寫的嗎?”
“是的。”
“我可以留下它嗎?”手里抓著那張寫滿她纖秀字體的紙,他問道。
“當然可以。”
“介意我用音樂伴奏嗎?”
“不。”
在她腦海里,它們本就屬於彼此──那歌詞與旋律。
她不會自發想出那歌詞的,因為有那音樂它們才會鑽進腦海。
她常寫詩──體面的見得人的詩。
看著紙上墨水寫就的詞句,它們只是冰冷的死物,沒有他韻律的承托根本毫無活力、生氣可言。
他坐到壁爐旁,拿起吉他,邊彈奏邊哼曲調,一遍完了後他重新彈奏,目光掃過她的筆跡,唱出她填的詞。
聽到那歌詞──她填的詞,帶著沉重的苦痛與希望,經他喉嚨的溫潤,自他唇間逸出,乘著渾厚的嗓音飛翔,那種親密就像靈魂被撫觸一樣,是她此生經歷過的最最親密的體驗。
晚飯後,華高斟酒時問德芬是否也要一杯。
“好啊。”她站起正想朝廚房走去。
“坐下吧,”他說話的方式一如往常──溫文簡潔,嗓音洪亮、柔和,又帶點低沉,“我來。”
她坐回爐火前的地板上,背靠著沙發。過了一會,他走來把酒杯遞給她。
“這是什麼?”
“威士忌加冰。”
她試探性地淺嘗了口,馬上吐舌。
“很少喝酒吧?”
“大於等於滴酒不沾。”
“那是大於,還是等於?”
“本來是等於的,剛喝了一口,現在是大於了。”
他笑著走進廚房,拿回罐可樂。
“加點可樂試試看。”把可樂倒進她的杯子內,直至氣泡泛上杯緣。
又嘗了一口,“嗯──”她贊嘆性地向他點了下頭。
兩人靜靜的坐在壁爐旁,啜飲著各自的飲料,她坐在地上,他則坐在沙發上。一杯喝罷,他馬上為她補上第二杯。
“親愛的,給你。”
他彬彬有禮的把第二杯威士忌加冰加可樂遞給她。
他的用語比嗓音來得親切。
他在向她獻殷勤,下意識的想彌補之前對她的冷漠,想以友善的相處抹殺連日的黑暗幻想。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也想與人交談。
猶疑了下,他坐下──不是坐在沙發上,而是坐在地板上──她身旁。
第一杯酒讓她小臉酡紅腦瓜昏然,把杯子放在腿上,她想先歇一會。
他靠得很近,有一種害怕在心底滋生,同時又有一份騷動在心里繚繞。
斜睨他垂在軟墊上的手臂,再次為它的型格所驚異──外側肌肉即使放松時也自然賁起,如此強健,手臂內側的皮膚卻又像牛奶般白滑細膩,滿帶纖柔之美。
目光上移,看向他的臉,剛好觸上他投來的視线,思緒像被破譯了般,她困窘。
他卻只是看著她,溫柔地淺笑。
她緊張的衝口說出閃現腦海的第一個話題:
“在這里讓我想起小時候,我跟朋友珍妮,到她家的木屋里玩耍的情形。”
“是嗎?”
“是啊。我還記得有天晚上我們生起爐火,玩過家家、拼字游戲什麼的。然後珍妮的叔叔們回來了,他們教我們倆玩撲克。”
她傻笑道,“珍妮和我覺得自己突然長大了許多,跟大人玩撲克耶!”
“珍妮的媽媽沒一起玩嗎?”
“珍妮還很小的時候,她媽媽就去世了。”
接下來是段沉長的、令人尷尬的靜默,德芬覺得自己有責任打破它。
“我和珍妮曾經還想撮合我們的父母──她爸跟我媽,可惜我媽受不了她爸爸。”
“你父母離婚了?”
“哦,嗯──不是……他們從來沒有結婚。”
她揚眉,想把那份恥辱輕輕帶過。
“我恐怕是年青人一時衝動的產物。我見過他──我父親幾次,可我並不了解他。”
她是怎麼了?
干嘛要在這人面前坦呈自己──他甚至不喜歡她。
“這太──可惜了。”
“也許吧,也許──你不會懷念從未擁有的東西。”
“也許──你會。”他苦澀的答道。
“你有子女嗎?”
“沒有。”他臉上現出古怪的表情。
又是一段漫長的寂靜,這回德芬不想再囉里囉嗦的廢話連篇,不想再問他愚不可及的問題。終於,華高大發慈悲的說話了:
“我從沒跟人分享這木屋。我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住在這里。可是,有你在感覺很好。”
他猜疑終日,掙扎著不想讓自己喜歡她──他倦透了那種感覺,他只想重新開始。
“謝謝。”也許他並不十分討厭她,也許他只是說說而已。
“我想我是孤獨的。”他說道。
剛才的睡意慢慢消退,她又呷了一口酒。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孤單──在西雅圖的正常生活里。”她的話音透出憂郁、淡漠的氣息。
“沒有朋友?”
“當然有。”只是沒有真正的知交好友,她在心里補充道。
“沒有男朋友?”
“沒有,”她希望火光沒泄露她一臉的潮紅,之後又急急補充道,“可這不是我感到孤獨的原因。”這聽起來多淒涼啊。
“那是為什麼?”
“嗯,有時候,即使身旁圍滿了人,可你還是會覺得格格不入。我想這就是我覺得孤獨的原因。”
“可以解釋一下嗎?”
她竟把話題扯到以往的境遇中。他繞有興味的看著她──他倆真能作知心的交談嗎?
“我也不知道……就像我跟很多人在同一個空間里,但我還是孤獨的。即使跟他們對話的時候也一樣,很多時候我更像一台自動播放器,說別人預期你會說的話。他們也一樣,根本沒有實質性的交流。”
“是的,”他說道──帶著溫柔的嗓音,溫柔的微笑“我懂你的意思。”
豎在他倆間的圍牆像已裂出一道縫。感覺他沒再排斥自己,德芬有點飄飄然。
“有時候,”她突然活躍起來,繼續說道,“我覺得與現實世界的人相比,我更能跟小說里的人物交流──也許是因為在小說里,你可以讀到他們的思想。可在現實生活中,你永遠不會知道別人在想什麼。”
“你是說,你不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
他搞怪的向她斥起半邊眉毛,現出一副他力所能及的輕佻表情。
看到平素總木無表情的他突然做出這滑稽的表情,她努力憋著不笑,把臉憋成鮮紅色了,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又因為先前憋得厲害,笑聲聽起來怪怪的。
他也被她的反應逗趣,也不自禁的大笑起來。
小木屋內突然充滿歡聲笑語,感覺很溫暖。
他原本只想開個玩笑,但她那傻笑和剛下肚的兩杯酒溫暖了他。
再一次,他發現自己為她的存在而悸動。
她有一份純真的氣質,讓人迷醉又困惑。
很久沒與女人獨處,與一個沒刻意引誘他的女人獨處,就更是咸豐年代的事了。
這個靦腆女孩,如此容易臉紅,似乎也喜歡接近他,卻從不會給他暗示性的姿態或言語──這對他是種全新的體驗。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渴望過任何人,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渴望她。
他隱約感到自己對她的感覺,已不再是四天前剛遇到她時的純粹肉欲,但他努力排斥那想法,告訴自己數月的清心寡欲過後,身體需要發泄。
他幾乎不介意──給她她想要的一切了。
他倚向她。
她想,他大概是要吻她了,她一陣激動──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興奮。
她也不明白,但她想要他的吻。
欲望溫熱了身體,讓她感到意外──出奇的意外,純粹的接近這個男人,想像他可能會觸碰她,他的唇可能會拂拭她的肌膚,便能引發身體陣陣騷動。
那是她從未經歷過的欲念情挑──除了在她奇異的幻想外,除了在康奈德的協迫外。
對他的渴望令她害怕,她甚至不認識他,這一點也不合理。
但所有事情自康奈德出現後便沒再合理過。
在這奇妙的一刻──酒精引發融融暖意,靠近華高激起的興奮,讓她想臣服於身體的衝動,把自己給他。
陌生的環境或許也能讓人產生奇異的想法。
漸漸地,他越靠越近。
交談時他不時展露微笑,那平日難得一見的笑容,讓她舒心,讓她坦然。
現在的他銀眸生輝,眼神像擦亮的金屬般閃爍著,似要在她眼里尋覓什麼。
兩人靜默了一會,再看向他時她發現他伸出那如大理石般的手臂,手掌慢慢伸向她。
他溫柔的輕撫她臉頰,這純真的動作叫她心如鹿撞,血液沸騰在血管里,呼吸變得有點困難。
華高輕撫她秀發,然後他的手慢慢滑過她頸項,經過鎖骨,沿著纖長的手臂下劃,找到她的小手,與她五指交纏。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掉進了她設的局,還是在引誘一個純真少女。
取走她手中的酒杯,把兩人的杯子放到爐邊。
再靠近一點,手掌撫摸她的頸項直至指節沒入發間。
她烏黑的眼眸是一汪深潭,攝他進入;柔軟豐滿的雙唇微啟,發出無言的邀請。
他給她一個小小的吻,落到臉頰上,再落到唇角。
稍抬起頭,看向她──她沒動,等待著,期盼著。
這不是他所預期的,感覺溫暖舒心。她的臉,似在脈脈含情地迎接他,如此坦誠,如此迷人,他再次微笑──陽光溫柔的微笑。
然後他吻她──完全地、溫柔地、沉長綿密地吻她。
她被那吻的力量震懾住,顫抖著的身體在回應他的觸撫、他的吻,幾天前她還以為她再受不了男人的觸碰。
可現在胃部陣陣騷動,膝蓋與下體震顫著。
感覺好奇怪,有好幾回她感到身體被觸撫,可實際上他並沒碰她。
心髒的劇烈跳動輻射至腿間,她猜他一定也感覺到,就像擊鼓震出的回響般,怎會察覺不到?
她發出微細的呻吟,這讓她自己驚愕,卻更鼓舞他。
他更激狂,吻得更火熱,抱著她身體的手顫抖著,他呼吸急促。
感到他熾熱的情欲,讓她一陣恐慌。
那恐懼把她的身體從柔和的微熱拔旺成熾灼的高溫。
他可以對她做任何事,那想法引來私處一陣火辣的酥麻。
康奈德說得對──在她把那想法踢走前,它已如利針般深扎了她一下──痛!
吻沒有停,他的手自她發間下滑,逗弄脖子與肩膀上的每根神經,她的頭皮還在回味他前一刻的糾纏,他的手卻已滑下,撫過背脊,撫過俏臀,停在大腿上。
手掌所經之處,誘發肌膚萬千尖叫,激出愉悅的回鳴。
手不知該放哪里,但它們像自有意識地,鑽進他黑發內,德芬發覺那發質異常柔軟。
手移到他臉上,感覺下巴剛毅的棱线,沒剃須的臉有點扎手。
手繞過他脖子,蜿蜒來到寬肩上,她沒想過原來肉體也可如此剛硬,肌肉形成的柔和曲线剛好與她掌心貼合。
她把他拉向自己,或者是把自己更推向他,甜蜜的渴望讓她想尋覓更多──更多的他。
他的手就在她大腿上,膝蓋上方,慢慢地他拉起她一條腿讓它跨放在他身上,另一只手則繞到她背後,讓她更貼向自己。
仍沉醉在那熱吻中,她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跨坐在他身上──兩唇相貼、胸腹互抵,他的臀就在她大開的腿間。
這過於親密的擁抱讓她害怕,又讓她溫暖。
他感覺到──她火燙的身體,緊貼著他顫抖不已──這個女孩,就是那個雨夜里被他壓在泥地上不住戰抖的女孩,就是那個讓他陷進無窮幻欲的女孩。
有那麼一刹那,他想對她為所欲為。
但立刻地,那想法被另一股更澎湃的蜜意柔情取代,他所有黑暗的肉欲化成稚氣的想望。
結束情深的一吻,他略往後仰,看向她。
火光為她的黑發罩上美麗的光環,她臉上的光线被他擋住,但他聽得見她微細的低喘,感覺到抵著他的這副妙曼身體在煽情地顫抖,那是渴求更多的證明──他再次把她拉向自己。
在他唇下,在他溫暖的懷抱里,相互倚慰,那比喝酒更教她醺然,又夾雜著某種渴求與奇異的甜滋滋。
感到他一只手撫弄她的頭發,另一只手滑過她背臀與大腿;感覺他吻她時胡茬對頸項、下巴及喉嚨造成的酥癢,那感覺凝匯至腿間,再盤旋著慢慢上升;但遠不止這樣,她還感覺到他──華高,他的臀在她打開的腿間。
硬挺自牛仔褲內窿起,壓向她私處,她穿的運動褲根本起不了阻隔作用。
想到陽具正堅硬的抵著花谷,她胃部一陣翻騰,感覺自己似越過了某座高峰,正墜向甜蜜的深淵──傷害已無可避免。
只是個吻而已,她竟如此激狂,那教她害怕。
下體卻自有意識的擠擦那碩大、危險的隆起,在她來得及制止以前,嬌媚的嚶嚀已自喉間發出。
突來的羞恥讓她身體更熱,她試著想推開他一點。
察覺她的興奮,聽到她可愛的淺吟,他飢渴的陷進她頸側,用舔吮嘆息回應她。
她後退時他把她拉回──近乎粗魯地,一只手把她的頸項鎖到唇前,另一只手撫揉俏挺的圓臀,抓狂的把她按向自己,想聽到另一聲低吟,她嬌羞的嚶嚀。
即使在他吻著她,抱著她時,她仍感到困窘臉紅,然後他雙手同時落到她臀上,把她按向他,她順著他的動作移動,再靠近一點,小小的挪動,稍往上移,這細微的動作像把她整個下腹給灌滿般,匯灌而入的是無盡的喜悅。
她喘息不已,那份狂喜還在不斷上漲,讓她身體變僵──在期盼中發硬。
她快高潮了,身體再不受控,它羞赧地挪動,不自覺的任嬌臀款擺,隔著硬質牛仔布,模糊的以花蒂磨蹭他,然後那爆裂的歡悅像激流般衝刷全身,她突地一挺,像有一段美妙的旋律在萬千根神經中回蕩般,她一聲呢噥──不同於剛才的吟哦,似歡吟又像哀鳴,卻同樣的悅耳,她渾身乏力的躺在他懷里,他把她拉近一點,靜靜抱著她。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身體發生的所有變化──她敢肯定。
在那極致的刹那,他停下所有動作,因為他清楚此刻多余的愛撫只會分散她的愉悅,而非營構它。
她羞愧欲死,他甚至還沒真正的觸碰她。
他會怎樣想她,只是一個吻而已,而她竟磨磳他直至自己高潮,羞慚更火紅了雙頰。
“你太棒了!”他發出暖和的嘆息,給她無保留的誠摯,連他自己也感到驚訝,被她的羞澀吸引著,感到莫名的甜蜜與興奮。
他溫柔、坦誠的嗓音抹去她大半的疑慮。
讓她離開他溫暖的懷抱,他低頭看著她。
他的樣子盛滿甜蜜的幸福,她幾乎要相信自己沒做錯什麼了。
高潮的余韻與自責的心理讓她顫抖。
他溫柔地微笑,那柔和的表情化掉她余下的尷尬與不安。
他沒再把她拉近,只是降低身體,索個甜吻。
松軟的身體察覺他震顫的緊繃,欲望再次凝聚。
她用滿腔的激情回應他。
熱吻過後他抬起頭,用另一個溫暖的微笑撫愛她。
從沙發拉過一只軟墊放到地上,一只手扣著她的腰,他讓她慢慢躺到軟墊上。
“舒服嗎?”他問道。
她微笑點頭。
他的唇再次落下,給她截然不同的吻──一個做愛式的吻,舌頭伸進、翻攪、再抽出。
他聽到她呼息的轉變,感到她火熱的身體在他身下顫抖不已。
她感覺到那吻──做愛式的濕吻。
她感到抵在腿間的他粗壯的大腿,感到他在上方輕壓著她。
她感覺到他的欲望,已平伏的身體被撩起新的渴望。
但某種黑暗的幻影在腦中交錯。
那吻太過激狂,感覺像他已完全擁有她、像她已失去自己,成了他的禁臠般。
他移動了一下,然後在她腿間的不再是一條,而是兩條壯碩的大腿。
慢慢地、不容抗拒地,她雙腿被擠開,他的臀降落其間,男性的陽剛再次壓向她的陰柔。
澎湃的欲望刺激身體每處,華高也感到她的興奮──那是此時此刻他感知的全部。
雖然他清楚她才剛高潮過一回,雖然身體叫囂著要解放、要宣泄。
但這一刻他最想要的是讓她再次顫抖在高潮的邊緣,聽她嫵媚的呢噥,在她陷入狂喜時擁緊她。
他感到她乳房柔柔隆起。
天,那雙峰,他早留意到了,在他的t恤下隱現撩人的曲线,不時隨她移動作誘人的微蕩。
他想像它們裸露的美景,想像它們被他指尖按揉時那滑嫩、松軟、溫暖的觸感,想像乳尖被他逗弄至嘟起……
但還不是時候,把手輕滑到她身側,感覺肋骨的輕微起伏──向內曲的纖腰,向外張的豐臀。
再往下滑到她大腿下方──愛揉、撫摩,拉起一條腿繞到他臀側,手指再次下滑,沿著光潔的皮膚輕挑慢舞,蜿蜒而下,潛向她身體的最中心,那兒才剛抵著他的陽剛──妙曼抖動。
他微抬身體,覆蓋在她上方,腳掌、膝蓋、手肘落下,緊握她的小手。
另一只手潛入兩人身體間。
他已令她高潮,但他還沒有真正的觸碰她。
天,他想感覺她。
如此,如此輕柔地他讓四只指尖撫揉她腿間,往下滑過幽谷上微濕的熱布,用最最甜美的溫柔──把手掌覆在她性器上。
她低聲嚶嚀,幾乎是啜泣出聲──因他手的愛揉燃發火熱欲望,它移動得如此輕靈、如此溫柔,神經還在為剛才的高潮震顫,臀不自主的微抬抵上他的手──尋求更深入的觸碰。
現在雙腿被迫打開,雙手被他甜蜜又牢固地壓在地板上,他的手覆在她性器上,黑暗的幻影在歡愉上劃下一道長長、長長的陰影。
甜蜜的俯首化成無助的軟弱,興奮被恐懼淋熄。
手游離蜜穴,往上尋覓她腰間軟熱光裸的香肌──那樣平滑柔軟讓他想起溫熱的牛油,讓他懷疑手指是否會陷進肌膚里,但它們只是蜻蜓點水般掠過那柔滑,掃過小肚臍,劃過肋骨與髖骨形成的圓潤线條,再由腰側返回肚臍下方,滑進運動褲的腰帶下──那是他的內褲,就罩在她腿間,覆在小穴上的布料濕濡溫暖,用手指研讀她身體的輪廓──肉墩緊實的鼓起,下方更柔軟、細嫩的曲线,還有臀部誘人的峰巒起伏。
他沒多作流連,在那濕熱的谷地往返兩遍。
劃出腰帶外,再探入內──這回潛進內褲下,索求灼熱的光裸膚觸。
她挪下一只手扣住他手腕。
他的手停在那兒──溫柔溫暖的覆在她腹部,離身體中心很近。
他的手腕在她手指柔弱的一環下顯得特別粗壯。
她另一只手與他的緊纏在一起,被按在地板上。
雙腿被他結實的臀擠開,無法合攏。
她渾身一震。
突然,在她身上的不再是華高。她只感到有個男人壓在她身上,強壯的軀體制服了她,那男人在吻她嘴唇,恐怖的剛硬緊抵著她。
他感覺到她身體的突然變僵、變冷硬,結束那吻,抑身俯看她。她的臉象雕塑般蒼白無神,瞳孔晦暗滿帶驚懼,在火光的掩映下更顯痴惘。
“停,”她涰泣道,“求你,停──”
“我已──我已經停下來了。”
他扶她坐起。
“我沒想到會嚇著你,我不會傷害你的,”他低語道,自覺愧疚又激憤。他想緊緊的抱著她,但又怕會再次嚇到她。
“我知道──”
她看向他,困窘得想馬上逃開。但他正看著她──表情是如此親切、坦承。她想向他解釋。
“……對不起。”她低首,低語道。
“不用道歉。”言詞與音調一致的溫柔。
“我──我沒經驗。”
“沒關系。”他等著──知道她想訴說更多。
“跟你說這個好傻。”
“為什麼?”
“這聽起來好幼稚。可是我想讓你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樣害怕。”干嘛這樣說呢?她明明是知道的。
“我沒試過……我……我是……”
他很驚訝,他試著不把那驚異帶進話音里:“你是處女?”
靜默了一會,她點頭,她怕自己會哭出來。
“我不該這麼急的。如果我知道──我會更溫柔的。”
腦里掃過某個念頭,教他一陣刺痛,“德芬,你幾歲了?”
“十九。”
這樣年輕。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年輕的。
比他年輕那麼多。
他早該猜出來的,那副臉孔,那種身段,只除了她的眼神。
她那淡淡的憂郁氣質,讓他以為那是飽歷風傷的結果。
看得出來她很難過,或許快要哭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想必跟自己脫不了干系──見鬼,他們又彼此了解多少?
幾乎為零。
也許她是為逃婚才躲到這里來的。
也許她也想要,只是後來改變了主意。
也許她怕他不會停下來。
他給她最溫柔的微笑,試著向她伸出手,見她沒退縮,他才輕撫她臉龐。
“德芬,沒關系的。我不會做任何你不想要的事情。我們可以只坐在這里聊天。”
他的微笑,他的軟語,如此甜蜜,一份新的渴望掩沒其他感知。
撫揉臉頰的手輕滑到她頸後,小心翼翼的把她拉近,她知道他只是想給她一個謹慎的擁抱。
為什麼會這樣?
她明明也想要他的,她想再體味那甜美的雌服。
她想讓他知道她的想望。
她想讓他的手擦掉其他手曾烙下的丑陋回憶,她想在臣服於歡悅時看他的臉,聽他的嗓音,聞他的氣息。
但那讓人窒息的恐懼還留在體內,揮之不去。
她不能被觸碰。
她努力的想忍住淚水,但淚水已泛濫成災,威脅著要溢出。
當眨眼也沒法把眼淚挽回,淚水無聲下滑時,她任他抱著自己,用他的恤衫把眼淚吸走,然後掙出他的懷抱,匆匆道聲“晚安”,逃回房內,不讓他看見──看見那苦澀的淚水。
看著她溜回小臥室,他突然感到一陣無以名狀的哀傷。
很久了,很久沒對女人有本能以外的渴望,他只是想抱著她,和她在一起。
他感覺到──她也想要的,但他嚇著了她。
這在以前從未發生過。
自青春期開始他便是個難得的體貼情人,成名後──一個“搖滾巨星”,女人更不會拒絕他,恰好相反。
陽具脹得發痛,他想進房自慰。但他更喜歡那渴望的疼痛,那是他倆曾緊貼彼此的明證,是他倆的紐帶,令他像回一個人。
坐在壁爐前,他想著這個神秘出現的女孩,想著他倆奇異的相遇,那從一開始就扭曲了他倆的關系。
他希望他倆是在城中相遇,在正常的環境下認識,但他又意識到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會在正常的境況下認識別人,他已把自己關起,不讓任何人靠近。
思潮起伏、緬懷往昔,他想起他的前妻。
他倆是在正常的境遇下認識的。
他沒拿槍指著她。
他沒有在泥濘地上追逐她。
正常──那是個派對,在他倆都認識的一個朋友家里。
幾杯酒,幾次相視而笑,交換電話號碼。
幾次約會,然後上床。
他倆成了一對,然後結婚,再然後──離婚。
懨懨然地他站起,渡步來到前門的小書桌旁,里面有他的回憶。打開中間的大抽屜──他呆站那里,低頭看著抽屜里凌亂的信件。
他如遭雷擊──他肯定有把它們扎起捆好。
之前,期間,之後。艾迪寫給他的信──結婚前,婚姻期間,離婚以後。她是不是已搜過他的東西?是不是已讀了他的信?
為什麼要這樣?他們終於打破隔閡。他終於放下戒心。她已令他信任她,喜歡甚至渴望她。
但她已經,她已經看過他的信。
她知道了。
她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他沒對任何人說過──只除了前妻。
可現在她知道了,這個陌生女人。
她會回到西雅圖。
她會告訴其他人,她會告訴媒體。
她可能已拿走其中一封信做證據。
他抓出所有信件,大踏步走進廚房,拿起威士忌酒瓶和酒杯,再把所有東西帶回房內。
灌下一杯又一杯烈酒,他把信按時間順序排好,逐一查閱,憑記憶判斷信件是否齊整。
似乎全都在,但他也可能搞錯。
畢竟那是艾迪寫的信,不是他寫的。
他寫的才是最危險的。
他不能臉對臉的告訴她發生的一切,他唯有寫信告訴她。
現在他後悔了。
別把東西寫下。他苦澀地想──永遠不要。他突然想到他的日記,那才是最最危險的物證,它把每個惡心的細節詳述無遺。
把它放哪里了?
在狂怒與酒精的燃燒下,他顫抖著搜索起來──床頭櫃、梳妝台、衣櫃。
回到起居室,回到桌子上──沒有。
儲物櫃?
沒有。
書架上也沒有。
甚至連廚房的抽屜也搜過了,沒有。
只剩一個地方沒搜過,他轉身,望向小臥室那扇緊閉著的門,只剩那里了──
第二天醒來時,他腦內充滿邪惡。威士忌蠶食他大腦,而她闖入他的避難所──這所木屋,它是這個狗屎地球上唯一可以令他感到平靜的地方。
還有他的信、他的日記。
把四顆阿司匹林塞入口里,再用一整杯的水把它們衝進胃里。
她起床後打開房門,走過信道進入浴室。他挨著廚房壁櫃,雙手環臂冷眼看著這一切,看著她幾分鍾後出來,看著她走近他。
抬頭望向他,她羞赧微笑,然後道了聲:“早!”
“早。”他干巴巴地回答。
“你面色不大好。”她伸手溫柔地輕撫他臉龐。
他沒動,他一臉木然。
她原以為他今天會熱情一點的,雖然她也擔心──他會為她昨晚的匆匆告別而生氣。
她知道她昨晚的反應很古怪,但他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
她能理解──或許她該給他多一點的空間。
:“我到外面走走,待會見。”她努力想叫嗓音愉快點、自然點,但那語調聽起來卻異常生硬。
她打開前門,他一言未發。通過玄關,她把身後的門輕輕合上。幾分鍾後,他轉身往窗外望去,她的身影已沒入林中。
她站在身前時,他渾身發抖,這個昨晚還倚在他懷內的女孩,這個讓他身心充滿想望的女孩,他想擁抱她。
他被她的甜美說服,差點把她那番迷失叢林的瞎扯忘掉,她扮演著受害者的角色,讓他同情她,信任她。
她卻暗地里偷看他的信。
昨晚纏綿的種種,他猜,也是她博取信任的把戲,讓他卸下防衛。
必須找回那本日記。轉身望向小臥室那開著的門,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床頭幾的抽屜全是空的。
梳妝台的抽屜除幾件衣物外,什麼也沒有。
衣櫃里還放著那個背囊,里面盛滿食物──好供她隨時隨地高飛遠走。
把它從衣櫃拖出、扯開,把內容物全倒到地上。
罐頭滾落一地,銀器碰上地面時嘩啦作響。
最後落地的是上回那兩本小說──沒有日記。
把所有雜物重塞進背囊里,再把它扔回衣櫃。
他憤怒的走到床前,俯身抓起兩個枕頭,他看到了──一把槍。
像所有悲劇的序幕,枕頭下藏著一把槍。拿起它細看,認出那是他的槍。把枕頭擲回床上,指節緊握槍管,他大踏步走回自己房里。
這下沒疑問了──已經毫無疑問了,她偷了他的日記,而且已經看了它,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但她與那些人──那些捕狩者又是這樣不同。
在房里來回渡步,把與這女孩共處的點滴一一掃描。
想到昨晚那熱吻,下體再度勃起。
他不敢相信,以他現下這狂怒的狀態,身體竟還那樣渴望她。
他想把她摒除掉──摒除在生活之外,摒除在生命之外。
苦澀地,他扯開皮帶,拉下拉鏈,掏出硬挺。
帶著沸騰的怒火與未滿足的欲望,他坐在床緣,開始躁狂地自慰。
腦里想的全是她,她的紅唇,豐滿的乳房──那雙自相遇起便從沒戴上乳罩的乳房。
回想昨晚覆在她身上時她的味道。
昂揚就抵著她私處,那時候他想他倆會做愛。
他想象把她運動褲拉下,他想象她私處的模樣,它聞起來、嘗起來的滋味。
想象把壯碩埋入她,再聽她媚吟時,那銷魂的快意……
某種東西扯動了觸角,幻想被打斷。
他抬頭望向門口。
剛才砰的一聲把門掃上,但他沒注意到,沒上鎖的門又自動扇開。
她就站在那里──看著他。
她特來偷看他──看他手淫,偷看了他的信、他的日記還不夠,還要看他丑陋的自慰。他咬牙切齒地站起,狂怒直卷每根神經。
她驚喘,轉身往外逃。身體一陣冰冷,雙眼像被施咒了般發出異樣的光芒,他拉回拉鏈,扣上皮帶,衝向她。
前門大開著。
他跑到屋外,望向空地,她已跑了三分一的路,正向樹叢跑去。
他拔腿追她,知道自己可以捉到她。
他竭力疾馳,知道自己跑得更快,知道不出幾秒他便可逮住她。
即使在她跑入林中時,他也沒失卻信心。
跑進樹林後,他停下,凝神細聽。在他自己的喘息外,還有樹葉被她踩踏的聲響,樹枝被觸動發出的劈啪聲。
他轉身全速衝向她,劈開每個障礙衝向她。
快了,他已看到她。
兩或三秒後他逮住了她,抓住她手臂,轉過她身體,把她壓在一棵樹上,靜靜地盯著她──怒火狂飆。
“我不是有心──”她在喘息。
兩人都在喘息。
“閉嘴。”
“華高,聽我說,那是意外,我只是經過,想進自己房──”
“閉嘴!”他怒吼道,然後平靜地,以強抑暴怒的口吻沉聲道:“我聽夠了你的大話。我不要再聽了──走。”
他猛扯她手臂,把她拉離那棵樹,拖著她向木屋直去。
“華高──”
他一聲不吭,加快步伐,更抓緊她。
“華高!”她哭了。
把她拉回木屋,走進前門,穿過信道進入她房內。把她扔到床上。她坐起,淚眼汪汪,劇喘著。
站在她面前,他解開皮帶,拉下褲鏈。
所有他想要的,她已無能為力。
她的嘴唇,她的乳頭,她的陰道,她的屁眼。
每個灼熱、緊膣、柔軟、濕潤的地方,可供他肆虐、褻玩、蹂躪、踐踏。
爬上床,他跨坐在她腰上。她啜泣著想打他的臉、他的腹部。他抓住她雙腕把她手臂高舉過頭。
“抓住。”把她雙手拉到床頭的護欄上。
她呆看著他。
“抓住,不准放手,要不我就把你綁起來。”
想到會被綁起,她恐懼更深,知道自己斗不過他,她認命的抓住冰冷的鐵欄。
“給我聽清楚,如果你敢***松開手,那怕是一秒鍾,我就會綁起你,而且我發誓我不會再松開的,永遠不會!”
他俯身,唇降到她耳旁。
“你來這里,闖入我的房子,讀我的信──”
“沒有──華高──”
“閉嘴!你敢多說一個字,我就用襪子塞住你的口!你讀了我的信,偷了我的日記,還勾引我。”
他苦笑。
“你讓我同情你。然後你偷看我──在我手淫時偷看我。”
然後,惦量著用哪個詞會更具威嚇力,“知道我自慰時在想什麼嗎?嗯──?我在想著肏你,上你!”
他咆哮著說道,那已不像人的聲音。
他想殺人,他想哭泣。
在沸騰的狂暴下他差點就真的強奸了她。
但她臉色土白、淚痕滿臉,她是那樣害怕,這讓他下不了手,即使他很懷疑她只是在做戲。
但他要懲罰她。
他想讓她更害怕──脫下厚重的法蘭絨襯衫,再除下里面的白色t恤,他常穿的厚重毛衣模糊了他的偉岸曲线,現在他光裸著上身,展現硬實的軀體,結實的肌肉一覽無遺。
他把牛仔褲的拉鏈拉開,現出緊繃在白色內褲下的巨大隆起。
他撫摸自己,把手掏進內褲里,卷成一圈,套弄硬挺前端,把它掏出。
她身體一震,馬上合眼,握著床欄的指節漸漸發白。
“你不是很想看嗎?給我睜開眼睛看清楚。”
她張開眼,看著他扯下牛仔褲和內褲,看著他把性器掏出。
害怕、尷尬她本能地再度閉眼。
“你不看也沒所謂,我有的是方法──讓你感受它的存在。”嗓音突然拔高,“給我張開眼睛。”
當她照做,看向他時,他開始套弄自己。
心中交纏著激越、憤怒、痛苦及亢奮的情緒。
挫敗的欲望已達沸點。
他猛烈的自慰。
看著她看自己自慰,又把亢奮擰至新的高度。
當興奮不斷上揚,憤恨逐漸隱退。
他差點忘了她是被迫著看這一切的。
她,開始時怕他會強暴她,然後克服羞恥心看他──看他的赤裸,看他觸摸自己,感到恐懼最黑暗、尖刻的部分慢慢變灰變平。
看著壓在她身上的他,他的陽具在他手里,他結實的腹部,寬闊的胸膛,臂膀肌肉奮起,他的臉寫出他的興奮,他的目光鎖著她的,這一切竟讓她興奮。
她呼吸加速,不是因為焦慮或害怕,而是期待──等待他的釋放。
他突然抓住她t恤下擺。
她嚇得差點松開床欄,她不想讓他看她裸露的身體。
他推高恤衫,露出她腹部,肋骨,直至雙乳圓潤的隆起微現才停下。
她看著他一陣狂亂的套弄,然後停下,緊圈壯碩的手自根部往上像擠奶般慢慢套過整條龍身,他低吼,向她腹部射出乳白色的溫熱漿潮。
再怎樣沒經驗,她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知道男人高潮時會射精。
但她還是倍感驚異──來自他體內的熱液,如今溫暖濕潤著她的肌膚。
仍握著護欄,她抬頭,望向腹部那灘遺液。
“別動。”他離開她,下床,走進浴室。
他回來時已拉上褲鏈,皮帶仍垂掛臀則,低垂著頭,他一臉懊悔的坐到床邊。
他發現她仍握著床欄,一陣心痛,他叫她別動時並沒這個意思──他只是擔心她身上那汙穢的一灘。
滿帶悔恨的懊惱,他抓住一只手腕,把它放回她身側,然後是另一只。
他用溫熱的毛巾把她身上的垢物抹走,再把恤衫拉下,重蓋上她腹部。
他不能看她。他站起時,她卻抓住他手腕。
“華高。”溫柔的嗓音里有抹不掉的哀愁。
“別──”他嗓音緊繃。
他已在哭泣邊緣。手腕扯離她的抓握,站起,撿起地上的衣物,他走出她的房間,把門帶上。
她聽到他走過信道的腳步聲,還有他關上自己房門的聲響。
看到他羞愧的表情,受傷的眼神,聽到他話音里的悲傷,她竟有點同情他。
但他的離開,也把那憐憫一並帶走。
他是***笨蛋──她想──我也是,否則現在就該逃了。
華高,怕剛才失卻理性的殘暴會把她自安全的木屋趕到危險的林中,他小心聽著,看是否有逃跑的聲響──他不能讓她走。
德芬,被剛才的突發事件、被纏繞腦際的思潮起伏折磨著,她疲憊不堪,她決定把它寫下──寫作總能把她滿腔的壓抑抹掉。
自青春期起,寫作便成了她排解內心深處性飢渴的最佳途徑。
來到這小屋後,曾被囚禁的回憶不斷折磨她,她對發生一切的矛盾感覺,還有對他的情素,只有把它寫下──把所有經歷寫下,她才能找回思緒的半點寧靜。
把日記本從床墊下抽出,她趴在窗旁的書桌前,想了很久很久,她想先挑一種情緒,再把經過寫下,是憎厭,還是喜歡?
是抗拒,亦或期待?
對最近發生的一切她總帶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這如精神分裂般的性格似已成了她現下的特質。
她的恐懼,她的亢奮,相遇那天對他粗暴的憎厭,經過幾天的相處已漸弱化,同時萌生出另一種溫柔的情素,而且她察覺到他好像也活在自己的陰霾下──不能自拔。
回想他剛才的指控,引發她新一輪的恐懼與悲痛──信、日記、偷看。
她明白,站在他的角度──抬頭時看到她穿過那狹窄門縫的凝視,這的確象極偷窺。
但在她的立場,她只是想進自己房間,經過那兒時眼角察覺某種異動,她不自覺的往他房里投進無心的一瞥。
她甚至沒意識到他在做什麼──直至他停下動作,她讀到他臉上的表情──那只是場該死的意外。
至於他說的信,過了半響她才想起那書桌里的信件。
她是有翻看過封面,但她只想找個地址好知道身在何處。
如果他發現它們被弄亂了,那他很可能會認為她已讀過它們。
最後是日記,他說她偷了他的日記,她低頭看向手中的日記本。
她總認為它是她的,是她親密的一部分,因為她已把生命中最痛苦、最屈辱的秘密寫進去,在某種意義上它拯救了她。
但她是一無所有的來到這兒的。
象她身上穿的衣物,她坐的椅子,象她手里的鋼筆,還有這個日記本──上面的紙頁、紙板和把它們纏在一起的金屬线,所有這些全是他的。
她把它當作一種物資,就像開罐器和背囊。
她憂慮的開始意識到手中的本子──也許就是他最害怕被奪走的東西。
打開日記本,象往常般她由刻有“日記”二字的封面翻起。
翻過一頁頁寫滿她筆跡的頁面──里面寫有她被擄的經過,有她對所發生一切的反思,還有華高出現後她的種種感受。
合上日記本,把它翻轉,從另一面揭起。
那里,在反面的第一頁,寫滿了字,那不是她的筆跡──而是他的。
把本子從中間打開,手指扇過一頁又一頁,翻到有他字跡的第一頁,她這才發覺他的筆跡幾乎占去半本日記的位置。
她怎能在這本子上寫了那麼多天的東西,卻沒發現本子另一端的字跡呢?
她感到惡心。
她永沒法向華高解釋清楚,他再也不會相信她了。
他害怕的事情是真的──她拿走了他的日記。
他不會相信她沒看過它的。
低頭看向他用黑色墨水寫下的狂亂筆跡。
也許她該讀它。
但那是惡心的侵犯。那麼他對她的指控與憎恨就全是正確的。她很清楚隱私被侵犯的感覺,這也是她憎厭康奈德的原因。
但華高的日記會告訴她──她希望──他是因做了明星,壓力失衡而致暴戾異常,還是因為某種可怕的經歷讓他一次次以為她是為傷害他而來的。
回想起他剛才對她所做的一切──就在這張床上,余悸猶在。
那記憶把猶疑掃走,她想知道答案。
翻開日記背面的第一頁,她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