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仔,你回來啦?”周星馳才進門,就看到媽媽從廚房里面探出頭來。
“是啊,媽,我回來了。”他勉強笑了下,努力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麼頹廢。
“坐一會兒,我和你細妹正在做飯,馬上就好,”媽媽笑著說道,“今天加餐,有雞腿呢。”
說著臉一板:“不許像以前那樣,咬一口就不吃了!”
“不會了,媽。”周星馳再次笑笑,然後起身挽起袖子,“我來幫忙好了。”
“不用不用,馬上就好了。”母親當即將他擋住。
然後小妹也從後面鑽了出來:“我已經要往外端了,哥。”
跟著是大姐:“行了,阿星,你就在外面呆著吧。”
說著她已經端碗往外走了。
“好吧好吧,那我就當吃白食了。”周星馳的笑容不由多了一點。
“媽媽說,你難得能拿到個有分量的角色,應該慶祝一下。”大姐一邊走著一邊說道。
才露出的笑容隨即凝固了,可惜無論母親還是大姐小妹,都沒有注意到,他也只好控制住自己,幫忙擺放碗筷。
很快,簡陋的房屋里面,一頓並不豐盛卻散發著香味的晚餐被端上了桌子,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下,倒也其樂融融。
一開始,飯桌上的話題還只是大姐工作中的趣事,但片刻之後,還是不可逆轉的移到了周星馳的身上。
“哥這次一定能一舉成名的,然後讓街坊鄰居刮目相看!”最先是小妹。
“是啊,阿星那麼努力,肯定能行的!”接著是大姐。
“哎呀,瞧你們說的,這才剛開始呢,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再說。”最後是媽媽。
周星馳的臉色一點點的沉下去,雖然勉強掛著笑容,卻比哭都要難看。
終於,當小妹往嘴里塞了塊雞肉,一邊吃著一邊含含糊糊地說:“等哥成名了,以後就能天天吃雞翅膀了。”
他終於忍不住喝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雞翅膀,今天都給你好了!”
融洽的氛圍頓時為之一滯,然後周星馳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媽,我今天沒胃口。”
說完他就回了房間,又過了好幾秒鍾,小妹才有些委屈地說道:“我又做錯什麼了。”
“沒事沒事,你們先吃,我去看看星仔。”媽媽這時說道,也跟著起身來到了兒子那狹小的臥室當中。
一進去就看到周星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並在注意到媽媽進來之後,一下翻身面朝里面。
“星仔,出什麼事了?”媽媽在邊緣坐下後柔聲問道。
“沒事……”周星馳含含糊糊地說道。
“沒事才怪,那次出事了,你不是這麼一副樣子?”媽媽嘆了口氣。
眼見他沒反應,當即又問:“是不是角色沒有了?”
周星馳還是沒回答,只是身體微微蜷縮了起來,媽媽頓時再嘆了口氣:“沒有就沒有吧,這有什麼呢,以後再爭取就是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本來就是看運氣的事情,哪能說得那麼准呢?”
“可是明明都已經說好了的啊!”周星馳忽然從床上蹦了起來,眼睛也微微有些發紅,“我只想要一個機會而已?!這很難嗎?這很難嗎!”
“星仔啊,有時候就是那麼難的。”媽媽摸著他的腦袋有些難過地說道。
周星馳一偏腦袋,讓過媽媽的手,有些激動的叫了起來:“我不甘心啊,憑什麼給了我希望,又馬上就拿走啊?!
不給我希望,我會奢求那麼多嗎?!
還有那個老板啊,好像很看好我,可就會拿什麼莫名其妙的話來搪塞我!”
媽媽依然顯得很鎮靜:“那他用什麼話來搪塞你呢?”
“他……”周星馳突然有些卡殼,看了看媽媽,露出猶豫的神色。
他其實根本沒將“張皓軒”的啞謎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推脫之詞,但是此刻在媽媽關切的目光中,他卻又猶豫了起來。
“沒事的,星仔,告訴媽媽,有些事情呢,說出來會好一點。”媽媽勸慰地說道。
“那……那……”周星馳躊躇了半晌,終於低聲問道,“媽,你知道……你知道那個什麼……《孟子·告子》下篇的……第十五章,還有……
還有《史記·滑稽列傳》關於……什麼齊威王……是什麼內容嗎?”
“《孟子·告子》下篇的第十五章?《史記·滑稽列傳》關於齊威王的內容?”媽媽不由皺起了眉頭,念了幾次後不解又問:“這就是你老板用來搪塞你的話?”
“是……是啊。”周星馳抿了下嘴巴,“他問我的名字是不是出自《滕王閣序》,我說是,他又問我是誰取的,我說是我媽,他就讓我……讓我回來問你知不知那是什麼內容。”
“這個啊……”媽媽仔細想了想,“我得先去翻翻書。”
“等我一下。”她說著站了起來,很快出去了。
周星馳嘆了口氣,重新倒回了床上,看著天花板繼續發呆,片刻後,自嘲的苦笑了聲,再次將身體轉向了牆壁。
然後就聽到媽媽欣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星仔啊,這是好事啊,這是好事!”
“好……好事?”周星馳一愣,當即坐了起來,而媽媽捧著兩本書匆匆走了進來,臉上全是喜色。
“是啊,這是好事,你老板要大用你呢!”
“要……要大用我?”周星馳睜大眼睛,有些莫名其妙,然後再次苦笑,“媽,你就別安慰我了。”
“沒有啦,你看這里,”媽媽當即將手中的遞到他面前,“你老板說的應該是這一段,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她一直讀到“曾益其所不能”後才停下,然後周星馳一臉的茫然:“這是什麼意思啊?”
“讓你多讀些書吧,就是不聽,現在人家跟你說這些,你就一點兒不懂了。”媽媽有些愛憐摸了摸他的腦袋。
“媽!”周星馳抗議的叫了聲。
“好好,媽不說,”媽媽笑了笑,“這段話的意思是說,老天爺如果要讓一個人肩負重任的話,就必然會讓他先受到很多苦楚,讓他整天忙碌,讓他吃不飽飯,讓他沒錢可用,任何事情的結果都往往與自己的願望相悖。
這樣呢,他才能發憤圖強,去學習那些自己需要的知識,讓自己變得更加有用。”
說到這里媽媽的聲音變得語重心長:“你老板的意思就是呢,你現在還能力不足,但他看好你的潛力,所以你還需要再磨礪一段時間,讓自己的潛力發揮出來。
到了那個時候,他就會給你想要的機會了。”
周星馳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往牆上一靠:“只是說得好聽而已,無非就是想要讓我賣力干活,反正我能力夠不夠,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等我干上十年,干不動了,再來一句你的潛力已經挖盡,就可以將我一腳踢開了。”
“不是啊,”媽媽當即又道,“人家給了你時間的。”
說著將另一本翻開的書拿了過來:“看這里,《史記·滑稽列傳》,齊威王之時喜隱……”
她絮絮叨叨地念完之後馬上又翻譯了起來:“意思是說,戰國的時候,齊威王不理政事,一天到晚飲酒作樂,一個叫淳於髡的賢者就問他,為什麼這王庭之中有只大鳥,三年不飛又不鳴。
齊威王就告訴他,三年不飛,一飛衝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你是說,老板的意思是……給我三年時間?”周星馳遲疑地問道。
“當然啦,”媽媽笑眯眯地說道,“你老板很有才華啊,用這種方式提點你。”
“真……真的嗎?”周星馳還有些發愣。
“當然是真的啦,”媽媽笑著摩挲他的腦袋:“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這個意思,不會有錯的。”
說完她露出認真的表情:“別多想了,星仔,很早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人呢,主要還是靠自己。就算老板沒有提點你,難道你就不會去學不會去努力嗎?
就算老板最後食言了,學到的東西難道不還是你自己的嗎?”
周星馳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肚子卻不爭氣的發出咕噥一聲,而且還特別的大。
他一下紅了臉,人也扭捏了起來,媽媽當即一笑:“就知道你還餓著,我剛才出去的時候,特意讓你大姐留了飯的。”
“那個……那個……”周星馳漲紅著,吭哧吭哧說不出話來。
“沒事,我給你端過來。”媽媽說著走了出去,很快端進來一大碗米飯外加幾個小菜,和一整條雞腿。
“快吃吧,就在這里吃。”她招呼地說道。
“媽,我……”周星馳鼻子不由有些發酸。
“好了,知道你心情不好,就不打擾你了,快吃吧。”媽媽毫不在意的再次摸了摸他的腦袋,“不過記得過後要跟小妹道歉。”
“嗯,我知道了。”吸了下鼻子,周星馳點頭說道,等媽媽離開了,他才端起碗來刨了一大口飯,酸意就再次涌上了鼻子,再用筷子夾住那只雞腿,眼圈就不由紅了起來。
紛紛擾擾的念頭衝進腦中,讓他再也忍不住,響亮的吸了下鼻子,在液體從眼眶出來之前,一口狠狠咬在雞腿上面,仿佛要將阻擋在面前的阻礙通通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