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聽到蘇桐的安排時，大家都有些懵，甚至哪怕直播開始後，都還不太清楚具體是要干什麼，完全是憑著對蘇桐的信任照做。

　　一開始和普通直播也沒什麼區別，蘇桐只讓大家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但漸漸的，大家都發現了，還是有區別的。

　　這次的直播，是將他們整個助農過程，毫不遮掩的坦白在鏡頭前。

　　每一筆賬、每一個訂單、每一次從采摘到打包運輸，都清清楚楚呈現在直播里，除了下單人地址馬賽克，其他的全都一覽無余。

　　連某車橙子被壓得不太好了這種事，都不遮掩的。

　　每個人都會出現在鏡頭里，其實等於說大家都是主播。

　　起初他們還不自在，後面則是壓根管不上了，因為需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定曇縣一半以上都是老人，果子成熟時根本來不及采摘，別說主播了，連攝像師都要一邊拍一邊幫忙拿筐子。

　　有時候太忙了，還會隨機抽取觀眾幫忙計數，給發貢獻點，攢夠一定貢獻點，還給送免費的橙子。

　　有的老人不會說普通話，又耳背，溝通都是靠手語，還時常發生雞同鴨講的場景。

　　運輸也是個難題，所有人都能通過直播間看到，他們試過小轎車，試過三輪車，試過牛車……最後找了三台拖拉機，才解決了大部分問題。

　　還會錄到第一組的直播花絮，有時候一個看似簡單的景，其實是很多人一起努力的成果，還有為了劇本抓耳撓腮的場景。

　　這是真正的全天候直播，他們工作多少小時，直播就持續多久。

　　但每天不管多麼累，大家都會在收工時聚在一起，滿懷信心的統計今天的助農成果，查看各縣區直播成績和排名……

　　有時還會在鏡頭下、當著觀眾的面一起偷窺其他縣區的直播間，感慨別人怎麼這麼有才，銷量怎麼這麼牛叉。

　　然後集體灌雞湯。

　　一碗來自老鄉，貨真價實的定曇走地雞；一碗來自老板，慷慨激昂、熱血澎湃，比傳銷也不差。

　　……

　　每天午飯看視頻，對劉雅來說，是一種排解壓力的方式，她平時傾向於看一些小短劇或者短視頻，不用費腦子的，打發打發時間。

　　直播她不常看，主要是不喜歡里面聲嘶力竭的氛圍，也並不想衝動之下買買買，天天喊的什麼家人家人的，其實都拿人當韭菜。

　　這天午飯，她突然收到好友的推薦：【劉雅，你快看這個，超級搞笑！】

　　劉雅興致勃勃的打開，看到類別就萎了大半，助農直播？

　　還超級搞笑？

　　能有多搞笑，前幾年她還真心實意捐過款，買過一些山貨，結果收到時各種踩雷，後來就發現，名頭越響亮，東西越差勁，鐮刀比韭菜都多。

　　興致缺缺，但考慮到這是朋友推薦的，便決定給對方一個面子，看一小會兒，免得聊天的時候不好交代。

　　反正又不買，誰都別想從她口袋里忽悠走一個鋼鏰！

　　然而沒一會兒，她就被劇情吸引了，平均三分鍾一個爆笑梗，五分鍾一個反轉，最後解開謎底時，竟還有點感人。

　　看完這半個小時的直播，不知怎的，一整天心情都很好。等晚上又看了半個小時後，更是意猶未盡。

　　這可比市面上大部分網劇好看啊。

　　可惜只有半個小時。

　　她在直播頁面上來回翻看，原本是想看花絮，沒想到一不小心，點進了長直播里。

　　花絮是看到了，但也看到了頁面下方的助農商品連接。

　　不自覺的警惕。

　　想著隨便看兩眼就退出來，卻沒想到，沒一會兒又被長直播的內容吸引了。

　　劉雅才知道，原來做助農直播這麼麻煩。

　　而且這個團隊好像和其他直播間不一樣，他們很認真的挑選每一份商品，那些從樹上摘下來的果子，也不像是假道具；算賬時更是詳細到每一分每一毛都要理清楚。

　　從直播上看，觀眾買的每一斤橙子、每一只山雞，不僅能追溯來源，吃得放心，花出去的每一分錢，還都能用到實處。

　　有的變成了定曇縣小學的課本，變成了小姑娘沒見過的舞鞋，小男孩沒玩過的賽車；有的變成了老人機，送到了當地老人手中，還會教他們使用，讓他們和遠方的親人聯系，學會怎麼在身體不適時撥打急救……

　　好像有點真實？

　　劉雅越看越心動，要不，買一點試試？

　　她打開連接，發現價格也比外面便宜很多。

　　反正算上郵費也才十幾塊錢，送人她是絕對不敢的，這玩意估計也不會多好吃，肯定比不上精品水果店里的。

　　就當是送主播的禮物吧，畢竟她是真的被逗樂了，現在電視劇還一集3塊呢，就當做慈善啊，穿舞鞋的小姑娘還挺讓人稀罕的……打動她的地方太多了。

　　下單後劉雅壓根就忘了這事，沒想到因為距離近，沒多久就收到了快遞，開箱子時，她還想著估計最多只有一半能吃。

　　幾分鍾後，劉雅看著箱子，不敢置信，有種開盲盒抽到特等獎的感覺。

　　箱子里大大小小一共十多個橙子，每一個都是新鮮的，橙子皮泛著香甜，看光澤就知道，不是什麼次貨，竟是比附近水果店的還要好。

　　她挑了兩個剝開，更加驚喜。

　　果肉多汁，香甜可口，她連吃了好幾個，沒有一個踩雷的。

　　收藏，這種寶藏直播間，一定要收藏！

　　還要分享給姐妹！！

　　……

　　張小山是定邊市人，一直在外打工，早先聽說定邊市要大力推廣農產品线上直播時還很期待，他知道自己家那地方，空氣清新、沒有化工汙染，所有的產品都是村民自己種出來的，澆得是山泉水，施的是農家肥，絕對不存在科技與狠活。

　　家鄉的農產品能推廣出來，讓更多的人看到，他心里也很高興。

　　然而追了幾期後，就覺得沒什麼興趣了。

　　這些什麼連线直播，什麼微雕木雕，其實和網絡直播沒什麼差別，他都看膩了。

　　正想關掉時，不小心點到了定曇縣的直播。

　　張小山看了一會兒，是還不錯，內容很新穎，有點像編好的小品，還挺逗樂的。

　　但他本身不太喜歡看這些，看過一次後，只記得還挺好玩，也不會專門再去找。

　　直到又過了一天，這天有個項目臨時出了問題，他需要出差，路上無聊想著看一段，打開才發現，和上次的不太一樣。

　　標題上寫著定曇縣直播二分隊，上次的好像是一分隊？

　　張小山正納悶呢，就看到了主播們和當地老人交流的場景。

　　說是主播但也不像主播，一個個都挺靦腆的，干起活也利索，就是溝通有大問題。

　　老人說“要下雨了”，主播答“還不餓”；老人說“茅廁”，主播答“吃過了”……

　　關鍵還不是提前編好的。

　　為什麼知道不是編好的，主要是一整個直播間除了他，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以為主播理解的沒問題。

　　其實也不怪他們，定曇縣的老人家都上了歲數，說的是老定邊話，比方言還要繞口，連當地人都未必聽得懂，張小山也是因為小時候被爺爺帶大，才能聽得懂。

　　張小山笑得夠嗆，主動在彈幕里翻譯起來。

　　翻譯著翻譯著，就發現這團隊是真的慘，別的直播團隊是助農，他們是務農，沒錢沒道具沒人，主打就是一個從零開始，跟參加變形記一樣。

　　等第二天，張小山上线時，就看到主播滿臉喜悅：“‘大山的孩子’你終於來了！”

　　張小山一愣，才想起來，他的id是“大山的孩子”。

　　整個直播間都在歡迎他。

　　他受寵若驚，緊接著就發現，是又出現溝通障礙了。

　　一時間哭笑不得。

　　等他翻譯後，還收到了五斤免費的橙子，是家鄉的味道，親切又香甜。

　　兩次之後，他也習慣了，下班回到家打開直播間，就能看到主播拿著一張紙，將老人的話記在上面。

　　主播也不是一味靠他，解釋過一遍的詞語，他們會記住。

　　這感覺，就像是辦了個方言班。

　　直播看著看著，張小山深吸一口氣。

　　想老爺子了，也不知道他不在家鄉的日子，會不會也有其他的年輕人，像這些主播一樣，對爺爺的方言一籌莫展。

　　下個周末，就回家！

　　張小山深吸一口氣，向來不喜歡發朋友圈的他，破天荒的轉發了定曇縣的直播連接，寫了一大篇好評——

　　他們如此艱難，卻又如此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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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定南縣。

　　負責團隊信息收集的小姑娘正盯著表單：“這個團隊……”

　　一旁的組長看了一眼：“定曇縣？看他們干什麼？那種窮鄉僻壤，恐怕花兩三年，也賣不出多少東西。”

　　“但她們口碑真是出人意料的好，一水的好評長評，而且我看了看，直播內容也特別吸引人……”

　　這樣的直播方式，簡直就是天生為定曇縣而生，因為遇到的障礙太多，壓根不用花心思想劇本，直播間每天都是跌宕起伏，連她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還能從中學到東西。

　　組長不以為意：“有這點時間還是看看定雲縣的吧，今天他們開啟了連线直播pk，找的全是大熱門，聽說下一期還要連线剛獲獎的白蘭獎影後，你趕快做個預案，能蹭點熱度也是好的。”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雖然她覺得定曇縣這個直播團隊真的有兩把刷子，但組長說的也沒錯，直播行業，運氣和實力固然重要，但只要有絕對的資本優勢，就能碾壓。

　　二八法則，馬太效應，在這圈子里最明顯。

　　可惜了。

　　—————

　　也難怪雖然蘇桐他們很努力，卻根本沒被其他人當做對手，兩天後的直播數據統計上，定曇縣助農銷量，依舊是倒數第一。

　　哪怕已經比之前增長了數十倍，哪怕口碑很好，還吸引了不少鐵粉，但因為起步太晚，總銷量還是差了一截。

　　蘇桐深深吸氣，將直播小隊的名字改成了：奮起直追的吊車尾。

　　心里琢磨了一些營銷計劃，正要放開手腳大干一場時，小美說有人找她。

　　蘇桐穿著膠鞋從泥地里爬出去，走到他們的臨時小窩，就看到了一輛停靠在門口的卡宴。

　　四周的隊員們全都大氣不敢出，負責直播的攝像也早早換了地方。

　　蘇桐心一跳。

　　她走近後，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一張冷酷的側顏。

　　周遭更靜默了。

　　蘇桐前段時間為了刷分，和攝像頭嘀嘀咕咕太久，乍一見正主，還有些不習慣，都不知道該用哪幅面孔面對他。

　　“你怎麼來了？”

　　陸沉舟神色淡淡：“你問我？不是你給我發消息的嗎？”

　　蘇桐怔住，消息？

　　蘇桐仔細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來，那天和晏璐去捉奸，她害怕有詐，便定了個求救短信，就是發給陸沉舟的。

　　但是，那是四五天之前的事了喂！

　　陸沉舟他什麼意思，她要是真遇上點什麼事，他這效率，是來幫她收屍的吧？

　　蘇桐陰陽怪氣：“那您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既然沒事，就不要總騷擾我。”